第438章我的体内流着你的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蓝云阔带着燕儿母子和家人来投奔苏蔬,吃尽苦头,多次和官兵交手,也曾负伤,总算来到广西,苏蔬的大名在此地家喻户晓,他很容易就找到九雀坪,见到苏蔬,一向心高气傲的蓝云阔,看看自己的狼狈相,再看看苏蔬前呼后拥的威风,相形见绌,感叹白云苍狗,苏蔬和自己,都已经是今非昔比,他赧颜而笑,这笑,是苦笑。
苏蔬却非常亲热,先喊了声:“蓝大哥!”然后一把抱过燕儿怀里的貔貅,嘴巴就在小娃脸上狂亲,欢喜得很,再摸摸燕儿的脑袋,不尽爱怜,也知道蓝云阔若非出了大事,决计不会来找自己。
当下把他们一家人请入“海纳百川”,无论主仆,悉数看座,知道他们一路劳顿,又让袭香安排各人的住处,又通知主厨李魁带领他的厨子小队,摆酒设宴,给蓝云阔和燕儿接风洗尘。
“宝儿我还没看够,你们两个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我们酒桌上边吃边聊。”
彼此寒暄几句,苏蔬见蓝云阔和燕儿满面风尘,让袭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伺候他们洗浴。
一个时辰后,酒菜上桌,蓝云阔和燕儿还有他的家人,都洗的干干净净,仍旧是不分主仆,皆入座就餐,还有苏家灞众多文官武将陪同,席开十几桌。
这里,苏蔬居首,左边是谷地山和诸葛慧,右边是蓝云阔和燕儿,她怀里仍旧抱着貔貅,先举起酒杯敬向蓝云阔,道:“我们之间,本是一家人,所以。你的事情我慢慢再了解,你能来我真的高兴,特别是燕儿和貔貅,这两个人你知道的,可以说是我的心头肉,所以,既然是一家人,此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到现在,蓝云阔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最高兴的是燕儿。能在苏蔬身边,是她最快活之事,更加因为离开汴梁的纷争。离开蔡京的阴影,所以,她可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眼下她酒没喝几口。只是狼吞虎咽,吃的苏蔬心疼,“慢点,还有很多菜没上来呢。”
燕儿只是因为开心才有些忘乎所以。
蓝云阔非但没有心疼燕儿,反而被燕儿刺痛他高傲的心,想当初。自己呼风唤雨,如今却寄人篱下。
整整一顿饭,蓝云阔都没有怎么讲话。苏蔬看在眼里,饭后,燕儿着急和她叙话,就在苏蔬新建好的二层小楼上,燕儿把蔡京雇凶杀她和貔貅。蔡文珺不幸身亡的事和盘托出。
苏蔬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蔡京如此狠辣。然而那个心慈面软的蔡文珺却死的实在可怜,特别是这件事,怎么对蔡文琦讲出,她和姐姐是非常要好。
苏蔬还奇怪,蔡京应该下了海捕文书,自己这里不算闭塞,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燕儿,这些话你不要再对另外的人讲,蔡文珺的死,是死在蔡京手里,与你们无关,所以此事,由我告诉蔡文琦,她眼下和完颜宗豪去了北定镇看萧竹隐,等她回来,我就说,他爹本来想杀你,那些刺客却误以为蔡文珺是你,错杀了她。”
她提醒燕儿,不要把蓝云阔那句“文珺快跑”告诉蔡文琦,这丫头脾气大,对姐姐感情深,火气上来怕她找蓝云阔和燕儿拼命。
来到这里,燕儿的一切都听苏蔬做主,只是她还有一个心事,那就是蓝云阔心高气傲,怕他不肯留在苏家灞。
苏蔬道:“也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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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蓝云阔便起床,沿着九雀坪各处散步,眼看苏蔬成就如此霸业,他一番羡慕,自己从顶峰跌入谷底,心里不甘,决定安置好燕儿母子,他就离开苏蔬这里,去别处闯荡。
回来后他即准备同苏蔬告辞,苏蔬并无挽留,只请他多住一晚,初来乍到,怎么也得歇息几天。
这一点,蓝云阔不好意思拒绝。
晚饭苏蔬撇开燕儿等人,单独邀请蓝云阔,在她的小楼上饮宴,简单的几个小菜,一坛子侬志高送来的百花酒,露台上,一张桌子两个藤椅,晚风习习,纱灯摇摆,高大的树木爬上二楼,遮在露台半部,甚有情致。
“只有我们了两个?”蓝云阔问。
苏蔬给他斟满一杯酒,取笑道:“怕燕儿吃醋?我都不怕。”
蓝云阔哑然失笑,“燕儿对你比对我还亲,她怎么会吃你的醋。”
苏蔬点头,“这话我信,那么,为何燕儿对我亲?”
蓝云阔想想,“你爱护她吧。”
苏蔬摇头,“非也,这只是其一,更大的原因,是燕儿随着莫兰陪嫁去青州苏家,莫兰和奶娘丢下她逃跑,她才和我相识,她在苏家举目无亲,我亦是,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那个时候,我们是互相扶持走过来的,这,你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们是共患难过,这样的感情弥足珍贵。”
她一席话,让蓝云阔想起很多往事,突然叹口气,“今非昔比,你现在是灞主,而我,是逃犯。”
苏蔬给他夹了一口菜,像对待自己的哥哥,再道:“蓝大哥,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不同的是我们现在更加互相珍惜,因为我们也是共患难过,我永远忘不了你陪我去淮阴找我师父莫笑天那一段,没有你的帮助,只怕我早已经被那个老巫婆白凤扬害死。”
蓝云阔刚刚拿起筷子,听苏蔬一言,他慢慢把筷子放下,看苏蔬问:“你,不恨我?我做了那么多对不住你的事。”
苏蔬端起酒杯,当的撞在他的酒杯上,反问:“你恨我吗?”
蓝云阔当即摇头,此生最爱苏蔬,他镌刻在心,自从一年前他为了救苏蔬性命,对天发誓。此后再也不对苏蔬纠缠感情之事,他就刻意把此事放下,藏在心的最底处,不被别人看见,自己也尽量不去碰。
苏蔬道:“这就对了,我们就像亲兄妹,哪有手足相残的道理,哥哥有时做错事,妹妹偶尔发脾气,这些都不能抹杀我们之间曾经的感情。特别是邕州那次,你割开自己皮肉,把你的血给我喝。蓝大哥,我的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身上还流淌着你的血,所以,若说我们之前只是情同手足。那么现在,我们有着血脉相连,我们就是亲兄妹了。”
蓝云阔,不是铁一般的汉子,却也极少流泪,被苏蔬这段话弄得眼眶湿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呛到,咳嗽起来。
苏蔬急忙起身过去给他轻抚后背。戏谑道:“我经常在想,哪天我奸诈了歹毒了贪财了好色了,都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血,所以那些坏事都是你做的,可不是我。”
蓝云阔又被她逗笑。“傻丫头,你当时。并没有喝了多少我的血。”
苏蔬煞有介事的道:“关键是你那些血液的战斗力太强,迅速占领我周身的血管,然后喧宾夺主,应该是鹊巢鸠占,所以,我想,我现在苏家灞的荣耀,与你有直接关系。”
蓝云阔知道她想哄自己,却也高兴,“苏蔬,蓝大哥永远支持你。”
苏蔬高兴道:“你不走了?”
蓝云阔却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淡然一笑,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苏蔬撒娇的摇晃着他的胳膊,“你留下吧,不然,如果这些人欺负我了,谁替我出头露面教训他们。”
蓝云阔道:“谁敢欺负你,有个司空轩武呢。”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告诉苏蔬,自己这次出逃离开汴梁,曾经被蔡京的护卫追杀,当时就是司空轩武出手救的他。
苏蔬“哦”了声,然后和蓝云阔继续喝酒,那个黑大个傻大个就是这样,习惯以德报怨。
虽然蓝云阔没有答应留下帮她,但也没有立即离开,只是每日哄着儿子,并不过问苏蔬的事,话也不怎么说,也懒得见人。
苏蔬发现蓝云阔有点颓废,只觉可惜,他也是文韬武略,若是肯帮助自己,自己真真是如虎添翼。
此事被谷地山得知,他亲自找到蓝云阔,提了一壶茶,来到蓝云阔的住处,“蓝大人,新茶,我想请你品尝一下。”
蓝云阔苦笑道:“请莫要再叫我蓝大人,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谷地山给他倒了杯茶,然后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心求取功名,后来得偿所愿,做了官,那又怎样,被奸佞陷害,最后流浪到汴梁,幸好被苏蔬收留我们祖孙俩,才得以活命。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看我,这样的一把年纪,就算是之前那些年我一直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那又如何,官场处处皆是腐朽,随波逐流便失去我十年寒窗的意义,洁身自好又被人排挤,朝野上下一片昏暗,民不聊生,我即使做官,那也是行尸走肉。现在我想,人,一辈子能快活,那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就很快活,因为在苏蔬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欺凌弱小,大家都如兄弟姊妹,相亲相爱,所以,我非常快乐,哪怕我只能活一日,我也知足。”
蓝云阔只是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谷地山看看他怀里的貔貅,道:“听说,您的夫人身遭不幸,老朽,深表哀痛,蓝大人您应该明白,您夫人何样的身份,可是,如此年纪便香消玉损,可惜之余,更是因为她是蔡京的女儿,才会有此一劫,您说,高高在上,快活吗?而燕儿夫人,虽然是丫头出身,她现在有了儿子,还有灞主那么疼爱她,她现在,是不是很快活呢?所以,人的快活不在于居于何种位置,不在于有多少财富,而是内心安然。”
谷地山自觉说的够多,然后与蓝云阔告辞。
他走后,蓝云阔左思右想,终于想了明白,即便自己出去拼搏成功,就真的快活吗,能够把儿子抚养长大,留在心爱的女人身边,这才是最快活的。
他立即找到苏蔬,认真道:“你,封我个什么官呢?”
苏蔬惊喜的瞪大眼睛,忽而正色道:“蓝云阔听令。”
蓝云阔一脸肃然。
苏蔬道:“此后你就是我苏家灞的律令大员,上到文官武将,下到黎民百姓,谁犯错,都由你来裁决。”
蓝云阔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