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她混混沌沌地上了车子,却是对着司机道:“师傅,请带我去他们去的那家医院,受伤的人,是我丈夫。”
那司机一听,便掉转了车头追着救护车驶去的方向而去了。白惠到医院的时候,徐长风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他的头部进了玻璃,需要清创,而楚乔,也被送去诊治了。她受了惊吓,脸色一直白得吓人,双眼空洞,身子发颤,牙关紧咬,一句话不说。医护人员将她安排在一间高等病房里。白惠守在手术室的外面,心头麻麻木木的,不知是担心,害怕,还是太过震惊,她浑浑噩噩的,几乎不知所觉。
徐宾几乎是和楚潇潇同时赶到的。徐宾脸上神色惊急不安,而楚潇潇,身上还穿着那身松柏绿的军装没有换下。神色也是担忧焦急。
“白惠,长风怎么样了?”徐宾焦急不安地问。
白惠摇头,“他的头受了伤。”她没有抬头看徐宾那张惊急不安的脸,而是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他说他去上海出差,那么是去了,已经回来了,还是根本没去呢?
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的情人,完全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吗?她的手,无意识地落在自己的小腹处,那里,有她的两个宝宝,她和他的宝宝。
徐宾没有再问她什么,而楚潇潇对着徐宾说了句什么,又看了看她,便急急忙忙地奔着自己姐姐的病房去了。一个小时后,徐长风才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那个时候,黄侠,靳齐,清致夫妇都来了。靳齐只安慰了徐宾几句,就去了楚乔的房间,而黄侠和清致夫妻则是脸上都是担心的神色。
清致道:“倒底怎么回事啊?哥怎么会受伤呢?嫂子,你看到哥的时候,哥怎么样啊?”徐清致扯着白惠的衣袖问。
白惠只茫然摇头,“我不知道,他只告诉我,他去上海了。”
清致似是因她的话感到了吃惊,大大的,挂着泪珠的眼睛看着她,许久,却松开了扯着她衣袖的手,默默地退回了身形。
是呀,她的男人为了保护别的女人受了伤,而且用谎称去上海的名义和他的情人在一起,这恐怕,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白惠心底涩痛,却又是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可笑的小丑。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护人员推着徐长风出来了,身边的人都围拢了过去。白惠也颤颤地站了起来。
她看到徐长风躺在那张临时的推床上,头上缠满了纱布,那张俊逸的脸颊上,血痕点点,衣服上,也被血水染红。
徐宾见状,心底大恸,他颤颤地走过去,攥住儿子的手,“长风啊,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没事,爸爸。”徐长风已经清醒了,除了麻药让他的伤口不再感到疼之外,他的神智算是清明的了。
他的深眸向着人群后面,他的妻子的方向望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双失了神的,惊疑和心痛交杂的眼睛,许久,他收回了视线。
白惠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凉,他竟是连话都不和她说,在这样的惊难过后,他就没有话要对他的妻子说上一句吗?她眼看着徐长风被人簇拥着推去了病房,她在原地站立了好久,直到匆匆赶来的小北唤她嫂子,她才清醒过来似的,跟着小北一起向着那间病房走去。
就在楚乔病房的隔壁。
徐长风神色很疲惫,他闭着眼睛,头上缠满纱布让人看了会心颤。
“你们都不要告诉你妈。”徐宾嘱咐了一句。
清致点头。
白惠的神情仍然有些呆滞,她看向她的男人,他眼睛微合,眉尖微拢,似是疼痛侵扰。白惠神情默默地看着他,他的心里究竟埋藏了多少的秘密啊?他告诉她,他去上海出差,可是他和楚乔在一起。
一干人都围在徐长风的身边问长问短,楚潇潇也来了,徐长风偶尔地会应一声,更多的是沉默。白惠没有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脑子里乱纷纷的。
直到清致安慰性地握她的手,“嫂子你不用太担心,医生说哥的脑子不会有问题的。”
白惠默然点头。
“白惠呀,你留在这儿照顾长风,”徐宾临走时说。白惠便
坐在了徐长风床边的椅子上。他合着眼睛,时而眉尖处就蹙得厉害。那疼一定是侵入骨髓的。
白惠一直默然无声地坐在他的身旁,他的眉尖颤得厉害,可是他并不曾发出一声呻吟。
想来,为他最最心爱的女人,即便是搭上一条命,他也会心甘情愿吧!
她喉间涩得厉害,起身向外走去。
她站在病房的门口,大口地吸着气。好久,心头涌动的酸涩和闷堵才似减轻了一些。
有渐近的脚步声传来,是去而复返的黄侠。“嫂子,你怎么站在这儿?”
白惠忙回身,她看到黄侠温和的面容,她涩然笑笑。黄侠站在白惠的身旁,高大的身形没有了往日的痞里痞气,而是神色很严肃。
“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显示,风哥的车是在那货柜车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撞过去的。也就是说,责任一方是风哥。可是风哥那时在想什么?开了那么多年的车,怎么会好好地往人货柜车上撞呢?”黄侠神思间疑惑重重。
白惠听得心头一震。
是呀,他那时在想什么?
她的手禁不住又抚上了小腹的位置。黄侠推开门又进去病房里看了看,出来时对白惠道:“嫂子,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的,风哥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白惠被黄侠的热枕感动。
黄侠走了,白惠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她怀孕初期,反应很重,身子发虚,此时此刻双腿已然发软,她又开门进了病房。
在徐长风的床边坐了下去,他仍然合着眼睫,眉心偶尔会抖动,想是仍然疼得厉害。
白惠看着他一张失了血色的脸,这就是夜夜睡在她枕畔的人,他为了保护别的女人,而伤成这个样子。她的心里有疼,有愤,也有大片大片的迷茫。
她慢慢地削着苹果,水果刀慢慢地转动,苹果皮缓缓地变长,在刀子的转动下,变成个螺旋状的条子,掉在她的手背上,又滑下去。
“啊……”
刀子从苹果上滑了下去,正好削在她的手指上,纤细的十指立时血流如注。十指连心的疼让她低叫了一声,苹果从手心滚落,刀子坠地,她的右手紧紧地捏住了左手的十指。
她的手腕被眼前伸出来的大手攥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一直合着眼睫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竟是坐了起来,满眼复杂的神色,攥着她的手。
白惠呆呆地看着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幽怨和疑问。徐长风的眸光收回,似是躲闪,另一只手已是从身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了干净的纸巾,轻轻裹在了她流血的手指上。
白惠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她咬了唇,将受伤的手指从他的手心抽出来,起身向外走去。
已是夜里,高等病房区很安静,白惠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子前,望着外面,路灯依稀照亮的街头。手指上的疼依然尖锐,她的心却是麻麻木木的。
她一直在外面站了好久,手指早已不再流血,她的身形渐渐地僵了。又过了好久,她推开病房的门,她看到他依然躺在那里,头上纱布依旧,身上盖着被子,微合着眼睛。她进去的时候,他没有睁眼。她在床铺对面的沙发上轻轻地躺下了,就这样,过一晚吧!
天是不知何时亮的,她的全身都很酸,沙发自然不比床铺,况且她有孕在身,说是睡了,而其实也就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她起身的时候,身上有东西滑下去,却是一条被子,何时盖上的,被谁盖上的,她不知道。她只是看到病床边多了一个人。病号服遮着纤瘦高挑的身形,楚乔散着长发,脸色仍然很白,她站在徐长风的床前,而他,正要下床。
楚乔伸手去扶他,他便任他扶了一下,只是下床的时候就将那只扶着他臂膀的手指抚开了。他向着病房里的卫生间走去,没有看上她一眼。
楚乔又担心地跟了过去,“风,你的头不能沾水。”
徐长风的声音没有回应,只有哗哗的水声。而楚乔的身形就站在那虚掩的卫生间门外,担心地向里面张望。直到徐长风从里面出来。白惠看到他洗了脸,头上的纱布微微沾了些水,而他却是浑不在意似的,又走回了床边。他站在床边找到手机。电话是打给小北的,“给我送干净的衣服过来。”他说。
“长风,你要做什么?”楚乔担心地问了一句。
“出院。”徐长风淡漠地回了一句。
楚乔一听就急了,“出院怎么行啊?你伤口还没好呢!”
而徐长风却是不再说话了。楚乔无奈地看着他,然后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白惠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楚乔出去的时候,才缓缓开口:“可不可以给我个解释,你去上海,是真,还是假。”
她微垂着眉眼,声音安定平静。
徐长风缓缓侧眸,深黑的眼瞳向着她这边望过来,“假的,我没去。”他说着,便伸手到病号服的兜里找烟。但他似乎忘了,他现在穿的是病号服,里面没有烟。他便有些烦躁地走去了窗子处,两手插在腰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景。
“为什么,骗我?”白惠仍然低垂着眉眼,而声音却已然发颤。
“临时有事耽误了。”她的话换来他这样的回答。
“是和楚乔在一起?”白惠又颤颤出声。
长久的沉默后徐长风点头,“是的。”
白惠的手不由地又是颤颤地抚上了小腹的位置,这里面有一对宝宝,一对他的宝宝呢!她咬了咬唇,感觉身上又是潮潮的,一层层的汗沁出来。
小北在这个时候敲了两下门进来了,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暂新的手提袋,里面是徐长风的衣服。
“老板,衣服带来了。”
徐长风回身走过来,将里面的衣服掏出来,白惠咬了咬牙道:“小北你先出去。”
小北听了疑惑地看看白惠,又看看他的老板,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白惠仍然没有看向她的男人,而是压抑着心底强烈的闷涩之感,一字一句道:“你把我,置于何地?”
“我始终都把你当做妻子。”徐长风从小北的手提袋里掏出香烟来给自己点上,脱下身上的病号服,露出颀长弥秀的身体,暂新的白色衬衣被穿在了身上,接着是黑色的西装。
他的话似乎是连犹豫都没有,可是这是多么地讽刺呀?他和他的情人在一起,却说是去出差,而后又为了救情人而受伤,可是他却还口口声声说,“我始终把你当做妻子。”
白惠觉得自己连心痛都没有了,因为是真的麻木了。
徐长风把香烟叼在口中,微虚着眉眼,系好了最后一粒扣子,却是说道:“我要去趟公司,让小北送你回去。”
他说完,竟是拉开门就走了。
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不管身后的女人心底是多么地伤痛。他离开了。
小北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哎,老板你不能走……”
白惠是被小北送回家的,她一路上闷闷无言,小北也是有些烦躁的样子,“老板怎么能这样就出院呢?昨天才出的事呀,他的头受伤很重啊……”
小北的声音一声一声滑过白惠的耳膜,忽远忽近一般。
她到家的时候,白秋月正等在门口处,“惠呀,长风怎么了?我看报纸说,长风出了车祸,是不是真的?”白秋月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心急担忧地问女儿。
白惠接过那张报纸,眼前倏然一呆,“亿万富豪车祸一刻用身体护住初恋情人,险些丧命车底……”
徐长风鲜血直流的大幅画面跃然纸上,白惠只觉得眼睛里那么地疼,她不由伸手扶住了墙。
“是真的,妈。”她虚弱无力的声音说了一句,已是埋头上楼而去。
白秋月在外面呆站半晌才跟着女儿的身形上楼,“惠呀,你千万要想开一点……”
徐长风头顶着厚厚的纱布便出现在公司大厦里,职员和上层领导们皆是震惊不已。
“长风啊,您这样子让人很担心呢,您还是回医院去安心接受治疗吧!”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副总,算起来也是徐长风的长一辈。
徐长风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徐宾得知儿子出院的事情也是震惊不已,他担心地道:“长风,公司的事情你用不担心,爸爸一个人能扛得住。你还是回医院安心接受治疗,爸和你妈,就你和清致两个孩子,你们任何一个都不能出事!”
“我没事,爸爸。”徐长风深眸看向父亲,“爸爸您去忙吧,我这里还有事要做。”
他说完,竟是顾自地翻起了桌子上堆积的文件。
徐宾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长风啊,苦了你了。爸爸无能啊!”
他心底一痛,竟是险险掉下老泪,他伸出这些日子倍显苍老的手,轻拍了拍儿子的肩,慢慢走了出去。
白秋月一直守在女儿的身旁,她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女儿,只是满腹的担心都写在眼睛里。“惠呀,你吃点儿东西吧。”
“妈,我真的不想吃,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白惠一手抚着额,身形歪靠在沙发上,样子疲惫而无力。
白秋月在女儿的身旁坐下来,又道:“惠呀,无论怎么样,你要想开一点。一个女人,离了婚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男人更不容易。”
白秋月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是染了伤感。这样的事情,她是最最深有体会的。白惠将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妈,我会很好的。”
“徐总,这是这个月的报表,您过目一下。”财务经理将一份财务报表放到了徐长风的面前,徐长风的眸光在那一行行的数字间滑动。
越看眉心处纠得越深,半晌,那份报表被啪的扣在了办公桌上,“你出去吧!”
“是。”财务经理转身若有所思地向外走,徐长风的声音却又在身后响起来,“这份数据不要让董事长知道,再做份新的给他。”
“这……”财务经理疑惑重重地看向徐长风,徐长风却是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才深深地道:“去吧。”
财务经理若有所思地开门出去了,徐长风站起身形向着窗子处走去。已是停晚时分了,日色西垂,薄暮浓浓,长长的街道上,一辆辆车子形成长长的一条龙一般,在这个一向喜欢拥堵的城市里艰难穿行。他浓眉深敛,眼前香烟缭绕,他长久的沉思着。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道轻俏,纤瘦的身影走了进来。门响的声音传过来,可是迟迟没有人说话,徐长风不由地缓缓地回身。他看到了门口处定立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样式很修身的粉色风衣,在门口处静静伫六,脸色有些白,双眸如水,却也眼神幽幽,就那么地看着他。
他不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很不想见到我吗?”白惠神色平静如水,眼神间的淡漠让人看了会心生不安。
“你说的什么。”徐长风又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竟是碾在了窗子的玻璃上,而后向着她走过来。
“我说,我今天来,来找你,就是要一个答案。”白惠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徐长风的眼睛,“为什么,和楚乔在一起。你是有妇之夫,你说过,会和我好好的在一起,可是你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楚乔,这足以说明,她在你心底里有多么重要。徐长风,我要你正视你自己的内心,你扪心自问,给我一个答案。”白惠咬了咬唇,又是缓缓开口:“你是不是,还爱着她,一直都爱着。”
她的干净纯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可怕的宁静,可是那种宁静后面却又好像掩藏着狂风和暴雨。
徐长风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的答案,我早就给过你。有些时候,眼睛所见到的,并不是真实的,我跟你说过,你好好记着就行了。”他说完,又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他说完,竟是顾自地向着自己的办公桌处走去。
白惠心里闷涩得厉害,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一般就想抹杀他对她的伤害,“那么如果我也这样呢?我也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另一个男人,而后也给你一套这样的说词,徐长风,你会怎么做?”
她的话无疑让他当时便凛了眉目,他走到办公桌前的身形猝然回身,他几步到了她的近前,长臂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身形被一股子大力旋转着抵到了他的桌子上。他深黑的眼瞳紧锁着狂风暴雨一般,眸光凛然地盯着她的眼睛,白惠的呼吸刹时间一紧,他却是忽然间低了头,嘴唇一下子将她的嘴唇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