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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孙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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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正说着话,张保在外禀道:“皇上,都察院的几位御史大人来了。”睿琛对外高声说了声“知道了”,清浅忙道:“那臣妾先行告退。”睿琛却叫住她。垂眸沉默片刻,说:“这些日子你好好在启祥宫照顾玄恒,朝堂和后宫,再过不久,恐有大变动。”

清浅难得见他如此端肃的模样,也不由自主的敛容正色道:“是,臣妾会好好照顾玄恒的,也请皇上一切小心。”

睿琛深深凝眸,对她点点头,亲自送她上了步辇,才去了懋勤殿。一进去,也不等几位御史行毕叩拜礼,就道:“都起来吧!叫你们查察永昌侯府之罪证进展如何?”

接下来的半个月,紫禁城中最安静的两处所在便是仁寿宫和翊坤宫——她们都在等着康嫔被诊出有孕的消息。而最热闹的便是启祥宫,后宫的女人实在太过寂寞,好容易有个软嫩的孩子,各宫妃嫔约定好了似的,隔三差五就来启祥宫登门拜访。说是给贵妃请安,却每次必问起皇长子,若是不见一见逗弄一番,定然败兴而归。

就连皇后,也多次让清浅带着玄恒去请安,可是清浅推脱天气还是有些热,并没有带去。这也阻止不了皇后亲近玄恒之心,甚至亲自到启祥宫探望。

清浅本就不喜人多,这么折腾了半个月,不胜其烦!她几乎要寻个由头闭门谢客了。却在此时,传出一件足以震动整个后宫的大事。

“今儿有御史弹劾了永昌侯府,共八项大罪,条条按律当诛!”原本后宫是不得过问朝堂之事的,可是不知怎么,这条消息跟皇长子诞生一样,迅速传遍了后宫每个角落。

从前并非没有这样的弹劾,但是此次不同。一来从前的弹劾无非一些小事,算是朝臣试探帝王态度;二来皇帝的态度也与从前的“留中不发”大相径庭,而命都察院全力调查永昌侯府。

都察院兵贵神速,不出三日,就将所有罪证摆在了乾清宫的御案上。

只是,未曾等到皇帝有所批示,仁寿宫孙太后病危,请了皇帝过去探望。

太后虚弱的靠在引枕上,望着睿琛带着祈求的神色说道:“哀家知道,永昌侯府作恶多端,皇帝无论怎么处置他们都是应该的。只是……哀家万望你念着当年的拥戴之功,从轻发落吧!”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看样子,可真像是就快命不久矣了。

睿琛沉默的坐着,半晌,才略一扫屋中诸人,道:“你们都下去。”待到屋里的人都退下,只剩他与太后两人时,睿琛才悠然问道:“对于母后来说,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太后被问得一怔,不知他为何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却见睿琛幽幽的笑了起来,外人看着是一贯的沉稳与儒雅,却读不出他眸子里的危险。

睿琛缓缓说道:“对于朕来说,这一生最重要的,曾经,是孝懿皇后。现在,是林贵妃和皇长子。母后,您觉得我能容下毒害自己亲生母亲的人存活于世吗?之所以容您至今,就是不想让您去得太轻松!”他端起案头的药碗,轻轻吹了吹,然后用汤匙舀起一匙子药送到太后唇边,太后只震惊的看着他,并不张口。他又叹了口气,拿着汤匙的手一倾,匙子里的药便顺着孙太后的嘴角流了下去。

“这么多年,您受病痛的折磨,不知滋味如何?烈性毒药固然好,一了百了,可是这慢性毒药虽不会即刻要了您的性命,但会日积月累,不时发作!母后您的脾气总是不好,每次发脾气之后,是否会头痛欲裂,浑身痉挛不止呢?”睿琛自顾自的说着话,慢慢将一碗药一匙一匙的倒在她唇边。

孙太后眼眶欲裂,眼里俱是血丝,喉头一片咸腥,本想强压住,可是一开口就喷涌而出,厉声喝道:“逆子!逆子!没有我,哪有你今天!你竟敢谋害我……”

几点血腥喷在睿琛衣襟上,他微微皱了皱眉,拿绢子擦了擦,又帮太后擦拭着唇边的血迹。太后想推开他,可是自己毫无力气,头也跟着痛起来。

睿琛叹道:“母后真是太不小心了,也太不知收敛!”眸光猛地一沉,对上太后浑浊的双眼,冷冷道:“让我失去了亲生母亲,还想让我失去一生挚爱和唯一的儿子!更有……”想起那日自己酒醉后醒来,康嫔裸着身子伏在自己身上,心底无比恶心!嫌恶的说道:“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让康嫔勾引朕!哼,康嫔也是和母后一样出身永昌侯府的,怎么这般不知廉耻!”他差一点就说出康嫔“迷/奸”他来,简直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的污点!

太后只有喘气的份儿,眼底却满是怨毒。睿琛将绢子扔在唾壶里,慢悠悠的说道:“朕本想让你亲眼看看最在意的永昌侯府是如何分崩离析的,不过……若让你永远不知他们的结局,是否更痛快呢?”他忽然高声对外喊道:“快来人,太后吐血了!”

宫人和太医窸窸窣窣的快步走进的时候,就听到皇帝跪伏在太后床前,低声哭道:“母后万望保重,儿子就是背上千古骂名,也会保住永昌侯府的!”不由感叹皇上真是仁孝啊!

孙太后一口气吊在半空中,看着逆子在跟前做戏,众人还都信了他!不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后此次病倒,凶险非常,皇上也因太后的病体,辍朝三日,拖延了对永昌侯府的处置。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便有些戏剧性了。

御史们抬了上书“内宫不得干政”的匾额,在乾清宫广场上静跪,更有文采斐然的御史高声朗诵:“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皇上乃一国之君,不可因孝而罔顾国家法纪,古人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洋洋洒洒一大通话,从早上说到下午,连口水都没喝,大有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趋势。那位大人到不口渴,只可怜奉命看着他们的戴贵听得晕头转向,险些就要双眼外翻,口吐白沫了!

而皇上对这些似乎充耳不闻,只专心在仁寿宫伺候太后汤药。

但太后的病早已沉疴难愈,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了。更兼听到乾清宫外的那段话,气得又吐了一次血。

为了跟睿琛抗争,她不肯再服药。

可是传到了外面,却是太后为了不让皇上陷入忠孝两难的境地,拒绝医药!皇上苦苦哀求,甚至跪在仁寿宫外,太后扔不肯回心转意。

因太后的病和永昌侯府的事,今年的中秋夜没有赐宴,京城上方涌动着诡异的风云变幻。

八月十七晚,皇上又亲至仁寿宫,未几,孙太后薨。在仁寿宫震耳欲聋的哭声里,孙太后仅剩的一位心腹宫女名唤秋霜者自缢而死。

外人都以为孙太后是为了皇上不肯就医而死,可是却有人知道,孙太后那是被气死的!至于是气永昌侯府还是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死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清浅还是有些怔愣。敏华确认再三,她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没想到,孙太后就这样死了,那个一跺脚一竖眉就能左右整个后宫甚至皇帝意向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想她当初还曾不自量力的想着,凭她一人之力除掉孙太后!到如今,还是睿琛手段高明。

那些说什么“忠孝不能两全”的人知晓睿琛的做法,只怕要无地自容了!他不光除掉了自己不想留的人,还顾全了名声。

想必等太后丧礼一结束,永昌侯府也将不存于世了吧?

抱着玄恒,清浅满足的微微一笑,随即敛容,道:“把宫中色彩鲜艳的东西都换下来,去库里寻白布吧!”把玄恒交给乳母,让乳母帮玄恒更衣,乳母却有些为难:“殿下的衣服都是色彩鲜艳者居多……”清浅便道:“那就立赶着做出两套来,这会子,可不能失了礼数。”

整个后宫都开始忙碌起来,又有礼官奉命出宫,沿途报丧。

次日,礼部定大行皇太后丧礼,皇帝成服三日后,即听政。祀典皆勿废,诸王以下内外各官及命妇至仁寿宫门外哭灵如前仪,衰服二十七日而除,军民男女素服十三日。诸王勿会葬,外官勿进香,臣民勿禁音乐嫁娶。及葬,遣官告太庙。帝亲奉太后衣冠谒列祖帝、其礼视时享。1

“太后、太后薨了?太后真的薨了?”康嫔紧紧捏着银瓶的衣角,惨白着脸,结结巴巴的问道。

银瓶心里也十分慌乱,仁寿宫一直是她们的依靠,如今太后去了,康嫔又被降位,永昌侯府还惹上那么一宗官司。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啊!有些心灰,可还是说道:“各宫都已开始准备丧仪,娘娘,咱们也快些准备吧!”

康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了咬唇,道:“是了,这个时候,只怕后宫无人真心哀痛,咱们一定要表现得体才是。”话音刚落,她的眼圈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她心中却在迅速盘算着:太后一死,她虽没了依靠,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人死如灯灭,太后死了,只要皇上是个大度之人,那些恩怨也会跟着一笔勾销。再者说,她也未曾做过什么触怒皇上底线之事,除了……她的手移小腹上,面色泛红,惴惴不安。她也不求是个皇子了,只要能怀上身孕,在关键时刻救父亲和姨娘一命就好。

孙太后的丧礼办得轰轰烈烈,据那些在仁寿宫门外哭丧的命妇们说,永昌侯府的人哭得最是肝肠寸断。旁人兴许是“只闻哭声,不见眼泪”,她们却是涕泗俱下,让人不忍直视呐!

对于清浅来说,孙太后死得正是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她又位列贵妃,自然得到诸多照顾。可是,要带着才四个月大的玄恒一起哭灵,她心里十分舍不得。好在,可以请旨免除皇长子哭灵,她和那些后妃们一起为孙太后尽死后哀荣,倒也罢了。

二十七日后,清浅听说睿琛龙颜不悦,特意前往乾清宫探视。果然,睿琛沉着脸,默默盘膝坐在炕上沉思。

清浅轻手轻脚的上前帮他揉着太阳,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清浅忙道:“还在孝期呢!”睿琛一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语气有些黯然,“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清浅面色一红,望着他的眼睛问:“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在为母后过世而哀痛?”

睿琛冷冷一笑,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在,也不必再做戏了。道:“哀痛?早在六年前,我就不会哀痛了。”六年前,正是周太后崩逝,清浅迁入储秀宫之时。

清浅抚摸着他的侧脸,觉出略略扎手的胡渣,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发现他比六年前更加成熟而有魅力,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更加深邃悠远。此时,却切切实实的含着悲凉。

睿琛抱着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把头埋在她脖颈里,沉声道:“浅儿,咱们百年之后,一定要葬在一起。”

清浅微微怔忡,忽然知道他为何如此了。

当初周太后去世时,他有意让周太后与先帝同葬,可是有朝臣们以周太后并非元后,而先帝元后仍在世,若周太后与先帝同葬,将来置孙太后于何地为由,反驳了他的旨意。最终,周太后未能与先帝同葬,而如今,孙太后就葬在了先帝身旁。

清浅的心底也涌起无限的哀凉:她的儿子不能称她为母亲,她也无法与心爱的丈夫同葬。

可是睿琛已十分难过,她不想再说出这些惹他伤心,轻抚他的乌发,强笑道:“好,咱们‘生则同襟,死亦同穴’。”

睿琛久久没有抬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她心中温软,他却反复研磨着这句话,暗暗下定决心:身前事,死后名,他都要为她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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