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故人归
“你!——”德妃齐嫣气得俏脸发白:“你怎么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聂无双似笑非笑的地坐在椅上:“难道公主忘了我们同是皇上的妃子么?伺候的是同一个男人,不同的只是你位份比我高,我位份比你低,都是妾而已。除此之外又有什么不同吗?”
德妃齐嫣面上窘得通红,毕竟她是新妇。
“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聂无双一笑,悠悠道:“德妃娘娘过来不是来听无双奚落的吧。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说不定无双看在同是齐国人的份上,还可以帮帮忙。”
德妃齐嫣脸上忽白忽红,最后叹了一口气:“他伤得很重。”
聂无双微微怔了怔,半晌才知道她说的“他”是指顾清鸿。她抿了一口茶,木然道:“有太医在呢,德妃娘娘放心。”
“可是,可是我想再见见他最后一面!”德妃美眸中眼泪滚落:“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我可以看见他的机会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聂无双只在一旁默默饮茶。德妃齐嫣哭了好久,却发现她根本无动于衷,跺了跺脚怒道:“我就知道找你没用!你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聂无双抬起头来,绝美的面容上带着齐嫣看不透的微笑:“不,德妃娘娘错了,臣妾并不想让他死。”
死太过容易,一了百了。他死了的话,她又如何让他亲眼看见她的复仇?
德妃失魂落魄,也听不明白她的话中有话,喃喃道:“明日,明日他就要走了,这一辈子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踉跄转身向宫外走去:“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找你,也许……这宫中没有人可以诉说……”
她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永也无法反悔的路,没有未来,也割舍不了心中对顾清鸿的感情,尊荣的地位更是换不来她看他一眼的快乐。她真的错了。
“等等。”身后响起聂无双淡然的声音:“我可以帮你。”
“你真的?可以?!”德妃转头睁大眼睛看着聂无双,眼中惊疑不定:“你真的愿意?你不是很恨我和他吗?……”
“德妃娘娘不信就算了,请回吧。”聂无双冷冷一笑:“臣妾也不愿意惹祸上身,今天的话大家就当没听过吧。德妃只不过是来找臣妾聊聊天而已。”
“不不……不……”德妃连忙擦干眼泪,眼中燃起希冀:“你说,你说怎么可以帮我?”
聂无双嫣然一笑,红唇溢出一丝察觉不出的冷笑,向她招手:“德妃娘娘只要按照臣妾说的做,就可以看到顾清鸿了。说不定……”
……
“永华殿”前,带着热气的风呼呼吹过,身上的燥热不仅没驱散,反而更增热意。夏兰看见聂无双站在殿门口,似看了什么看得入了神。傍晚的夕阳照在宫殿前的光滑的青石地板上,似水的光滑,耀出五彩旖旎的光晕。
她就孑然站在这一团光晕中,一动不动,风吹过,撩动她的衣袖,她身形瘦而曼妙,似就在这光影中随时要乘风而去。
“聂美人在看什么呢?”夏兰忍不住上前问道:“站在这边热,聂美人还是进来歇息吧,晚上皇上说不定会过来呢。”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却并不收回目光:“我在看远处的宫楼,每到傍晚的时候,总觉得这景色特别美。”
夏兰好奇的凑过去看,目力所及,只看见晚霞似红锦,给巍峨的宫殿披上了一道浓得化不开的血色。这如血的晚霞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还要再问,聂无双已经转回了殿中,吩咐道:“把这些吃食送给我哥哥,他这几日刚当上禁卫军统领,实在辛苦。让他得了空就多吃一点。”
夏兰笑道:“聂美人对聂统领真的是很不错。”她说完,要叫小内侍去送。聂无双淡淡吩咐:“你亲自去送,就说这汤是我用心炖的,一定要吃完。”
夏兰不明所以,只能亲自去送。
聂无双看着夏兰提了食盒走了,这才躺在殿中的贵妃榻上,闭目假寐。明天……明天……
明天顾清鸿就要走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抚在她的脸颊,聂无双猛地惊醒,却对上萧凤溟含笑的俊眸。
“皇上……”聂无双一惊,想要下榻,他已经挽住了她的手:“累了么?”
“臣妾怎么会累?倒是皇上这几日大宴群臣,该累坏了吧?”聂无双知道他不拘小节,也不坚持跪拜行礼,顺势柔顺地靠在他的胸前,悠悠地道:“皇上什么时候去避暑行宫呢?”
萧凤溟看着怀中娇声软语的聂无双,微微一笑:“快了,明日齐国的使节就要走了。”他顿了顿,忽然问:“今日齐嫣过来找你?听宫人说她离去时,脸上有泪痕。”
聂无双知道萧凤溟虽然不插手后宫的事,但是却很少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随意接口道:“是啊,她思家心切,来找臣妾聊聊。”
“哦?”萧凤溟看着她清澈的美眸,剑眉微挑,似并不相信。
“皇上也不信吗?”聂无双懒懒一笑:“臣妾也不信呢,臣妾与她又有什么好聊的?她来了见臣妾无动于衷,更是伤心呢。皇上可要好好去安慰她一番。”
她的话中半真半假,令人又爱又恨。萧凤溟不由伸手捏了她脸颊一把:“你就作弄朕吧。”
聂无双咯咯一笑,贴了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皇上,臣妾想你了……”
温热的香风拂过耳边,萧凤溟纯黑的眸中微微一暗,他不由搂紧了她,他的手摸索到她勾了同心结的腰带,轻轻一扯,腰带委地,她的容色含羞,似最美的一朵牡丹,美得国色天香。
他的薄唇掠过她鲜红如花瓣的唇,犹如蜻蜓点水,聂无双睁大似水美眸,并不闭上眼。
“怎么了?”萧凤溟细吻她的指尖:“还有什么心事吗?”
聂无双看着他的眼,幽幽道:“臣妾怕有一天,皇上会恨臣妾。”
“为什么会恨你?”萧凤溟面上神色未动,反问道。
“因为臣妾总会有做错事的一天,当皇上恩宠不在的时候,臣妾该如何自处呢?”她叹息地投入他的怀中,惆怅看着窗棂外的晚霞。
“那就努力让自己不做错事……”萧凤溟挑开她的薄衫,顿时眼前的春光隐约可见,他身上紧绷,不由重重吻上她的唇,把她将要出口的话吞入腹中。
聂无双微笑闭上眼,反手搂紧了他,婉转相就。此时此刻,她不必想那么多,只要紧紧地抓住这片刻的真实的欢愉。身下犹如腾云驾雾,萧凤溟已一把抱起她来,明黄的颜色在她眼前反射出光彩,聂无双不由闭上眼睛。
他大步抱着她来到榻前,身后的帷帐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一切,只困住两人在这方天地中。他看着怀中的她,深深吻上她的唇,衣衫落下,身下的她是完美无瑕的身躯,腰肢不盈一握。他忽然想起她在御花园中的“惊云”一舞,手掌抚过她洁白的小腹,流连难舍。
她美眸半闭,双颊嫣红,白皙柔媚的玉臂缠上他的腰,犹如无骨的美女蛇在他身上主动点燃火焰。她是罂粟,在沉沦的那一刻,无法自拔,也不愿意离去。
萧凤溟打开她的身体,探入最深处。
他无疑很懂得女人,缓慢中带着张力,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在波涛中茫然被引导着前行,也许是感觉到她还在紧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把自己交给我。”
聂无双茫然睁开眼,微微不知所措,他已重重叹息一声,挺身没入她的最深处。理智随着磨人的呻|吟渐渐消散,帐中人影缭乱,光影浮动……
……
萧凤溟待的并不久,用过晚膳后,就匆匆离去。临走前萧凤溟见聂无双宫中没有得力的内侍,便留下杨直先行暂代‘永华殿’的内侍总管。
杨直领命。聂无双梳洗罢,温言对他笑道:“委屈杨公公了。”
杨直躬身笑道:“聂美人言重了,也许最后是奴婢要感谢娘娘的提携。”
聂无双看着他一身淡然从容的气度,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公公在无双困境中帮助过无双,无双一定不会辜负杨公公。”
杨直含笑退下。夏兰上前:“聂美人,奴婢已经把汤送给聂统领了。”
“聂统领怎么说?”聂无双问道。
“聂统领说,明日早晨还想喝,说让娘娘再炖一盅。”夏兰说完。
聂无双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她看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堕入黑暗,天,黑了……
……
夜沉如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黑夜的道上疾驰。四周寂静,只听得见马蹄得得的声音,一声声如鼓点重重敲打入心。
不一会,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山林中停下,马儿打着响鼻,微微不安地踏着地。
过了许久,远处燃起一盏灯,那马车忽然动了起来,有人慢慢驱赶着马儿向光亮中而去。
“东西带来了吗?”一声急切又音调古怪的声音从光亮后传来。
“带来了。”慵懒的声音,仿佛天下再重要的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我要的东西你带了么?”
“你是……”黑暗中,那口音古怪的蒙面人悄悄转了出来:“你竟然亲自出来,看样子这东西一定不会假。”
“自然不会假,本王难道会骗你吗?大半夜不睡觉地出来喂蚊子?”车帘一掀,一双在夜色下俊魅如魔的面孔出现在灯下,他从怀中掏出一副绢布:“给你,本王要的东西呢?”
那蒙面人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样,递给他,沙哑道:“你要的,我都按你的要求写了。那副真的是……齐国的边防要塞图?”
萧凤青一封封打开,略略扫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本王要的东西。”他看着蒙面人,似笑非笑:“当然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派兵去试试。”
“你!——这军事大事怎么可当儿戏?”蒙面男人恼火起来,紧接着从口中说出一串叽里咕噜的话来,令人费解难懂。
萧凤青不紧不慢地收起蒙面人给他的书信,低声笑道:“你以为本王的信誉就那么差吗?”
“那你们应国为什不去攻打齐国?反而要把这重要的东西给我们秦国?这其中太过古怪,我不得不怀疑!”蒙面人狐疑地问。
萧凤青无聊地打了哈欠:“因为齐国与应国和亲了。我们皇帝做了齐国的女婿,自然不好意思拉下脸皮去攻打自己的娘舅家哦。这个解释阿图耶将军您满意了吧?”
蒙面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刷地一声拔起刀来:“你怎么知道本将军的名字?”
萧凤青好笑地看着他,似真似假地道:“那是因为秦国的阿图耶将军实在是威名远播,本王虽然不怎么理政事,但是还是如雷贯耳啊。”
阿图耶将军听了他的话,嘲讽一笑:“不理政事的王爷怎么会费尽心思,要本将军去捏造一封封通敌卖国的书信呢?”
“啊……”萧凤青恍然说道:“本王实在是太闲了,所以想除掉几个不长眼的啰嗦臣子,这个解释将军满意吗?”
与这只狡猾的狐狸说话,十句没有一句是真的。阿图耶将军恨恨地扬了扬手中的绢布:“你最好确定里面这齐国的布防图是真的,不然的话,秦国的铁骑踏平的可是你们应国!你们应国最近刚刚遭受大灾,应该不想再应付我们秦国的十万铁骑吧?”
萧凤青清冷一笑:“如果放狠话可以攻城掠地,本王也不会输阿图耶将军。既然你我已经交易完毕,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告辞!”
他说完转入车厢中,马车慢慢地顺着来路驶入了黑暗中。
阿图耶恨恨地看着他走远,这才郑重收起手中的地图,彻底消失。
……
第二天,聂无双早早起身,带了一盅昨夜炖好的参汤慢慢向宫外的花园中走去。茗秋跟着,不一会,聂无双来到“永华殿”侧后门,果然看见有人在那边等着。
齐嫣穿着一件朴素之极的宫女装束,正遮遮掩掩在侧门后等着。她看见聂无双来了,眼中不由一亮:“你真的来了?”
聂无双看了看四周,点头含笑:“答应德妃娘娘的事,臣妾自然会做到。”
她从提篮中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她:“换上吧。等等茗秋会领着你去。切记,以后的事就与臣妾无关了。”
德妃拿来包裹,打开一条缝一看,是一件禁卫军小兵的军装。她心中怦怦直跳,许久才看着聂无双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齐嫣:“德妃娘娘怎么就那么确定臣妾是在帮你呢?说不定是在害你!”
“不!”齐嫣连忙摇头,下意识咬红唇:“若我事情败露了,你哥哥也脱不了干系!你不会让你哥哥有事的!所以我就没事!”
聂无双轻轻一笑:“既然娘娘明白,臣妾也不多说了。你走了,臣妾也轻松。多留一个像娘娘这样的人才在宫中才是对臣妾莫大的威胁,所以,这是臣妾愿意帮娘娘的原因。”
她说完令茗秋带着齐嫣去换衣服。齐嫣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聂无双,像是不甘心一般,咬了咬牙:“我知道你恨我,也恨顾清鸿,但是……不管怎么样。下旨抄聂家的是我的父皇。你……还是别恨他了。”
聂无双美眸中寒气一掠而过,她看着齐嫣期盼的目光,冷冷问道:“试问公主,如果你是无双,你该如何?随着公主年龄渐长,就会渐渐明白世事永远不是公主想得那么美好,做错事的人不是轻易说一句原谅就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无双言尽于此,但愿你我后会无期!”
她说完冷然转身。齐嫣怔怔看着她离开的翩翩背影,不由呆了。
“娘娘,快点吧。聂统领那边是不等人的。”茗秋提醒。
齐嫣叹了一口气,随她转入偏殿的一个房间中换起衣服来。
……
齐国送亲的使节团走了,萧凤青做为迎接的官员,这一次也负责送。他看着逶迤的行仗队伍,薄唇边含着一丝含义不明的笑。
“这些日子承蒙瑞王殿下招待,在下十分感激。”顾清鸿走来,温和有礼地说道。那次伤重,他明显消瘦许多,面色苍白,官服穿在身上,更显得空荡荡的,仙气中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忧郁。
萧凤青一笑:“只要顾相国不嫌弃本王招待不周就行。山高路长,还望顾相国大人多多保重。”
顾清鸿看了他一眼,淡然转身。
车驾动了,萧凤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仪仗队伍慢慢远去,最后在视线中消失,不由长吁一口气,冷笑道:“好戏还在后头呢,顾清鸿!”
……
德妃不见了!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从德妃住的“弄云宫”中传了出来,一时间,后宫几乎掀起了一股看不见的滔天巨浪。
才不过是当了不到半个月的新妃子,竟然眼睁睁,活生生地从后宫中消失。众妃子在惊诧莫名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忍不住又心中窃喜。德妃是齐国的公主,身世尊贵,以后若是生下皇子,肯定是后宫一大强劲的对手。如今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肯定对后宫的妃子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皇后忧心忡忡,立刻秘密禀报皇上,令皇上派御林军严密加强在京城中搜索,又派人去京城四周查探。
此事事关两国皇室颜面,后宫妃嫔们虽然不知道内幕,但是也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压迫感,几位位份高的妃嫔深谙此事的严重,都几次三番勒令底下的宫人不可造谣生事。
聂无双冷眼看着,一切如旧。只是晏太医说的她气虚之症,她渐渐上心,几次招他来看诊。晏紫苏为人老实,医术不错,只是不善钻营,所以现在还是三品的医正,
“德妃不见了!”一日雅美人过来坐客,看着四周无人,低声说道:“听说是跟着齐国的使节团一起跑的。”
聂无双抿了一口茶水,轻笑:“雅妹妹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她许是小孩子心性,觉得耐不住宫中规矩,所以才想要跑的,也许也是哪个下人撺掇的,脑子一热便做了傻事。总归是要回来的。”
雅美人微哂:“还小孩子心性?我看她是胆大包天,这一跑,要是被贼人掳走了,也能圆个说辞。但是如果真的是自己跑了,那两国的颜面可就丢光了,到时候要是引起两国的战事,那她就是齐国的罪人了!”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秀眉一挑:“引起战事?这话怎么说?”
雅美人见她似一无所知,靠近,低声说道:“听说她是为了那个顾清鸿所以不愿意待在我们应国。”
聂无双微微一笑:“那岂不是蓝颜祸水?有罪的可不就只有这胆大包天的公主了,还有个相国?!”
雅美人看着聂无双似笑非笑的美眸,忽然反应过来顾清鸿曾是她的夫君,不由尴尬说道:“这个……聂美人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听人胡说的,也许她与那顾清鸿并没有什么。”
聂无双微微一笑:“没事。我们只是说笑而已。公主有没有跟人跑了,以后就会知道了。”
当夜,萧凤溟突然驾临“永华殿”,他来得十分突然,没有圣旨,也没有任何传话,一进内殿,聂无双还未跪下迎驾,他便皱眉看着她。
“齐嫣是不是你设法放走的?”他淡然的眉宇中带着突然的威严,令聂无双怔了怔。
“皇上,不是臣妾,臣妾哪里有这个胆子?”聂无双慢慢跪下。
“不是你?那为什么那天她会哭着来找你?”萧凤溟眉眼带着薄怒:“你还不肯对朕说实话吗?”他一向温和,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重的训斥。一旁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息,生怕被殃及池鱼。
聂无双淡淡叹息:“皇上,就算是臣妾放了她走,臣妾又有什么好处?担着这天大的干系,更何况臣妾又与德妃娘娘不算熟。”
殿中一时间静了下来,萧凤溟目光变幻不定,半晌,他坐在椅上,不悦道:“那她是如何出得宫中?”
“臣妾实在是不知。那日来德妃娘娘与臣妾话不投机,说了一会就哭着走了。”聂无双低头道。
萧凤溟看了她许久,才缓缓道:“你起身吧。她应该走不了多远的。”
聂无双却不起身,美眸中含着点点泪光:“皇上怎么会怀疑臣妾呢?臣妾在宫中除了皇上与大哥,再也无依无靠,在宫中,别的妃子一句话就可以办妥的事,臣妾费了半天都也许无法办到。这根本不是臣妾所为。请皇上一定要明查!”
她面上两行凄苦的清泪蜿蜒而下,在灯下梨花带雨,煞是惹人心动。萧凤溟目光沉静地看了她许久,这才扶她起身:“朕说过,娶她是国事。所以她失踪了,这也是国事。你懂不懂?”
聂无双顺势依在他的怀中,淡淡熟悉的龙涎香此时此刻似乎变得格外令人心安,她幽幽地开口:“臣妾也说过,臣妾只在乎皇上。其余的人,臣妾不关心,也不在乎她们怎么样。皇上,你要相信臣妾……”
萧凤溟抬起她倾城绝美的脸,微微一笑:“朕相信值得相信的人。”
柔和的烛火下,两人相视而笑,却是各怀心思。
当夜萧凤溟宿在了“永华殿”中,月光幽幽透过巨大的窗户打在了内殿中的帷幔上,奇异的,月色竟这般明亮。亮得令人心慌意乱。聂无双睡不着,辗转反侧,却看到身旁萧凤溟沉静的睡颜。
他并不相信她。聂无双怔怔看着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他的心依然不会为她而沉沦。也许,自己身边的男人都是如此吧,顾清鸿如此,萧凤青更是如此,而面前这帝王,她的第三个男人,亦是如此……
她叹息一声,正想要翻身睡去,他忽然翻身把她搂在怀中,属于他男子气息扑来,自己的天地仿佛就困在了他坚实的臂膀中。聂无双一时间动弹不得,也不敢动,他沉睡的鼻息轻而缓,撩过她的面颊,像是夏日里的松柏散发出的清新气息。
聂无双想等他翻身离开,但是却始终等不到,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是无端令人觉得安稳。疲倦慢慢涌上,她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也许,他不相信她没有关系,但是他能给她安稳的感觉,这就够了……聂无双迷迷糊糊想。
到了深夜,殿门忽然被人急促的拍开:“皇上!皇上!”
聂无双醒了过来,守夜的内侍去开门,来的人急促地说了一些话,然后内侍匆匆赶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事?”聂无双披衣起身,低声喝问。
“回聂美人,德妃娘娘被抓回来了,如今就在宫门外等着皇上的示下。”内侍急忙说道。聂无双看见床上的萧凤溟还在沉睡,皱起秀眉:“真的是被抓回来的?”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要不要启禀皇上?”内侍犹豫地问道。
聂无双知道兹事体大,轻声叫醒萧凤溟,把前来通报的内侍传过来。萧凤溟披衣起身,沉声道:“就在宫门外?与她一起被抓的还有谁?”
“启禀皇上,没有了,就德妃一个人。”内侍禀报。
“宣!”萧凤溟脸色不好看,微微拢了拢衣服就大步往外走去。聂无双放心不下,随后披衣跟上。
在宫门,一位面色煞白的女子跪在地上,门口的青石雕着吉祥百蝠的石雕咯着她的膝盖,可是她仿佛是木头人一般,不会说话也不会思索。一旁的侍卫已经染起明亮的火把,明晃晃的火光把四周照得犹如白昼。
萧凤溟打量一眼齐嫣,冷声问道:“你回来了?是怎么回来的?”
许久,齐嫣这才慢慢抬头,她鬓发散乱,面容憔悴,向来这两天她过得十分不好。她呆呆看向萧凤溟,然后目光移到了一旁披着衣服的聂无双,忽然轻轻自嘲一笑:“臣妾回来了。因为无处可走,所以回来了。”
萧凤溟脸色一沉,还想再问,聂无双连忙拉了他的袖子:“皇上,先进殿中说话吧,这里不是说话地方。”
萧凤溟剑眉一皱,知道聂无双说的对,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好问这种丢尽皇家颜面的事。他冷冷背过身:“来人,把她押进来。”
他顿了顿:“还有,今天看见这件事的人通通都给朕嘴巴闭紧一点,不然的话,你们应该清楚朕会怎么做!”
底下的侍卫连忙一起跪下应声。聂无双看着他怒而不发的背影,再看看呆滞的齐嫣,心中的不安亦是一层层加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齐嫣想要起身,但是跪得太久腿麻而挣扎起不来。聂无双上前扶了她一把,顺势飞快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若想死就不要拖着别人一起去死。既然远远地走了,何必又要回来?齐嫣,我聂无双瞧你不起!”
齐嫣刚想要说话,聂无双已经放开她,冷冷地走了进去。
殿上萧凤溟坐在首位,沉稳的目光中流露出隐约的怒气:“你到底是怎么出的皇宫?又是怎么出的京城?有谁与你合谋帮了你?还是你一早就策划好的?你给朕老老实实地说清楚!”
齐嫣看着光滑水鉴的地板,许久才默默磕了个头:“臣妾不能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皇上请把一切责罚都加在臣妾身上吧。臣妾愿意领罚!或者……皇上可以杀了臣妾以平心头之恨吧!臣妾毫无怨言。”
“啪!”地一声,萧凤溟一掌扫掉了桌上的茶盏,脸色铁青:“你想要死?难道做朕的妃子你很不甘愿?”
齐嫣眼中的泪滚落下来,她又磕了个头:“皇上英武不凡,但是……”但是她的一颗心早就丢了,在齐国宫阙重楼前,她看到他孑然的身影,犹如离群索居的青鹤,落寞孤绝,在那一刻,她的心就丢在了风中……
远走他乡,远离故国做和亲的公主,她天真的以为自己自虐似地牺牲能得他一点点怜惜,但是最后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依然无视她,对她的心意毫无回应。
聂无双叹息一声,对着萧凤溟道:“皇上,德妃娘娘也是一时糊涂,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呢。皇上饶了她吧。”
萧凤溟冷笑一声:“糊涂?!你以为你嫁过来就是委屈了?朕娶你是为了两国的邦交!为了不起战事!你一走了之,万一齐国来找朕要人,朕难道能把你的尸体送回去吗?难道为了朕的颜面杀了你好让两国开战吗?朕今日告诉你,作为和亲的公主,你想死也是不能的!”
“来人!把德妃送回‘弄云宫’,即日起,朕罚她禁足不能出,谁也不许探望,也不许‘弄云宫’中有人出来。一切要有朕的旨意才行!”
齐嫣被内侍带下,她临走前,幽幽看了一眼聂无双。聂无双目光带着惋惜看着她。
萧凤溟心中怒气难平,深深皱眉道:“没想到齐嫣竟然如此不懂事!几乎要酿成一场两国的大祸!如今秦国虎视眈眈,齐国与我国正要恢复联盟,万一出了这事情,两国交战,秦国肯定要趁机落井下石,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两国的百姓!”
聂无双端上淡茶,柔声劝道:“德妃娘娘年纪轻不懂事,她只想着自己,自然不会顾全大局。再说她这不是回来了么?”
萧凤溟闻言,并不高兴:“劝她回来的人一定也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她才会冒着受严惩回来。”
聂无双嘴角的笑渐渐冷了下去,的确,劝齐嫣回来的人一定懂得齐国与应国目前的敏感与危机。顾清鸿……这个圈套太过容易解开是么?
……
德妃齐嫣又忽然回来,虽然被萧凤溟罚最严厉的禁足,但是也令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谁都不愿意看着皇帝天天为这事绷着一张脸,龙颜不悦。而且两国的邦交危机也在无形之中消散,更是令知道内情的朝中大臣松了一口气。如今应国并不适合与他国来一场战争。
聂明鹄过了几日,巡值觐见皇帝之后特地来一趟“永华殿”,屏退众宫人,他皱着眉头对聂无双说道:“德妃的事太过危险鲁莽,万一被皇上查出来,你我都要遭殃。”
聂无双正在拨着沙盘中的玉质棍子,她一笔一划地写着繁复的大篆,闻言抬头一笑:“做大事都需要有风险,如果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大哥不是皇帝最需要的人才?与齐国开战,再也找不出如大哥这种熟悉齐国的先锋将军了!”
聂明鹄重新审视着她:“你的意思是到时候就算事情败露,我也可以将功折罪?你早就想好了出路?”
聂无双美眸中寒光掠过,清冷道:“我本无十全的把握,第一就是送德妃出宫是否万无一失,第二就是皇上是否会对她的出逃龙颜大怒。第三就是,皇上是否真的愿意用大哥。”
“这三条,若是一条不成,这计策就会不会奏效。看来果然还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送是送她安全出去了,但是皇上太能忍,而顾清鸿又太过聪明,把拼尽脸面名节不要的娇蛮公主说服,我的确是佩服。”聂无双微微叹息,口气中十分惋惜。
聂明鹄在她身旁盘膝坐下,过了许久默默道:“为了我们的仇,费尽心机弄得两国开战,值得这么大的代价么?”
聂无双看着沙盘上平整绵细的沙子,悠悠道:“应国迟早会向齐国开战,这跟我们聂家的恩怨无关。”
聂明鹄又问:“那如果皇上不会兴起伐齐的念头,你又该如何?”
聂无双微微一笑,绝美的面容在窗外天光的映照下,美得不似真人:“无双说过,一定会让应国的铁骑踏平齐国的关山万里。这句话可不是心血来潮才说的!”
聂明鹄叹了一口气,而聂无双慢慢转动手中的纤细的玉棍,在平整的沙面上,写出一个大大的“杀”。
她出神看着,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萧凤溟虽然抓不到聂无双私自送德妃齐嫣出宫的证据,但是怀疑的种子种下去却不是那么快能拔除。一连几日,他都宿在了淑妃的宫中,或者是到敬妃宫中看望大公主。他向来疼爱大公主,敬妃母凭子贵,这无话可说。但是淑妃却是除了云妃下一位极有可能有龙嗣的人选,顿时宫中的风向渐渐向淑妃的“辛夷宫”中转变,请安送礼的络绎不绝。
雅美人忧心忡忡,前来找聂无双聊天的时候说道:“帝王的心思太过难猜,若连聂美人如此人才与圣宠在身的人都有被冷落的一天,那妾身又该怎么办呢?”
聂无双看着她年轻却忧虑早早爬上眉间的俏脸,微微一笑:“那就不要让这种担忧扰乱了你的步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雅美人不是已经熬过了一年,为什么不多等几天?说不定到时候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呢?”
玉嫔经过晏太医的诊治调养,身子渐渐好了,脸色亦红润许多,咋一看去,依稀能看出她当年令帝王倾心的美色。
她在一旁听了,清冷笑道:“雅美人何必心急,淑妃不过是仗着她背后有兵权的父亲,皇上既不能冷落她,也不会太过容易令她有身孕。你当皇上会这么轻易让她生出一个可以替代大皇子的皇子么?要是能生,她早就生了,何必等到现在?”
聂无双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以目光询问。玉嫔知道她刚到应国,不懂后宫势力局势,沉吟一会,命雅美人出去弄点点心支开她,这才对聂无双正色说道:“看在你开解我的份上,我才说你听听。雅美人心思单纯,只想着有个子嗣可以依靠,她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是无益的。”
聂无双知道她要说的是重要的事,笑道:“如此臣妾就先谢谢玉嫔娘娘的点拨之恩了。”
玉嫔看了她一会,叹道:“你的心思我虽然不懂,但是也猜个**不离十,你身上戾气太重,做事又果敢狠绝。你告诉我,德妃是不是你送出去的?”
聂无双轻抿一口茶水,慢慢道:“这与玉嫔娘娘即将要告诉臣妾的事又有什么干系呢?就像玉嫔娘娘所说的,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也对自己无益。”
玉嫔哼了一声:“你想要掀起风浪,但是太过心急,你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美人而已,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我是担心你冲动的后果才提醒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聂无双含笑听了,淡淡道:“其实臣妾也是做了好事,毕竟德妃娘娘终于能看见自己想要见的人了。”
她这样说,等于当着玉嫔的面承认的确是自己送了齐嫣出宫。玉嫔长叹一声:“又是一个傻姑娘!”
她顿了顿:“淑妃的父亲曾经是兵部尚书,现在又是位列司马,三公之一,比起皇后家世都不相上下,皇后的许世一族百年间依附高氏,密不可分,但是如今高太后年事已高,皇上又有心打压高氏,所以高氏一年不如一年了,你不见如今高家的子弟出仕的越来越少了,这是皇帝的暗自授意。不想让这株百年的老树压垮了应国。”
聂无双认真听了,只是沉默不语,向来帝王身边都不容权势太大的臣子,正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
玉嫔顿了顿又道:“如今皇后许氏生有一子,表面上看起来这东宫太子肯定是大皇子,但是毕竟这太子不是高氏一族的子孙,以高太后极好强的性格,她一定会觉得不安。有嫌隙才有机会。当年密不可分的世族联盟,随着以后储位的争夺肯定会慢慢破解。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聂无双又问:“那淑妃娘娘又是处于什么地位?”
玉嫔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她啊,皇上既要笼络她的父亲,自然不会对她多加冷落,但是她父亲手中的兵权也是皇上的忌讳,一旦她生下皇子,谁能保证手中握有十几万兵权的人不会有异心?毕竟这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先例过。”
聂无双听了,只觉得心头发寒。与虎谋皮向来是危险之极的事,但是在这危险中又更夹杂着各个世族的争权夺利,暗战硝烟。身在硝烟外围的她,也许是无足轻重,也许是不够资格,所以只能看着,听着。
可光看着听着都觉得满眼的刀光剑影,遍体生寒。
玉嫔说完亦是沉默,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我在宫中闲极无聊,慢慢想通其中的关键,若不是看你有些慧根,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你如今是雅美人重新获宠的希望,也是我的半个恩人,我不想你再鲁莽行事。”
聂无双闻言,不由深深拜下:“无双明白了。”
……
转眼,七月已经是达到了最热的时候。萧凤溟往年这时候都在行宫避暑,今年因为与齐国的和亲已经拖了将近一个月,萧凤溟正式下旨启程去行宫避暑,圣旨还指明,敬妃与大公主,淑妃,云妃,还有几位美人充媛一起随行。其中也有玉嫔,雅美人与聂无双。
杨公公见聂无双接过圣旨,含笑道:“皇上还是在意聂美人的。不然也不会叫聂美人伴圣驾。”
聂无双微微一笑:“皇上承诺过要带我一起去行宫,金口玉言,怎么能改呢?”
“永华殿”开始忙碌起来,夏兰与茗秋彻夜收拾整理,为前去行宫准备。雅美人第一次伴圣驾,心中慌乱,连夜过来找聂无双商量:“这去行宫带的东西要不要带许多?”
聂无双看着自己的一箱箱打包好的箱笼,笑道:“把雅美人平日做的精致东西多带一点去行宫吧。皇上也许会喜欢。”
雅美人性情温雅,又心灵手巧,虽然没有太过出众的家世,但是凭着这些优点也可以得到皇帝的眷顾。
聂无双垂下眼帘,在宫中,她的朋友太少,太少了……
……
出宫那一日,皇上的龙撵后跟着庞大的马车队伍,两旁还有三千御林军护卫,浩浩荡荡出了京城。茗秋是第一次出宫,欢喜的不顾外面的日头,坐在马车的辕上看风景。
聂无双与玉嫔同在一辆马车中,玉嫔不喜出门,怏怏不乐,只是看着书。聂无双撩起车帘,只看着满目的翠色。
忽然车帘一撩,一张俊魅的脸探了进来。聂无双冷不防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睿王殿下你又是做什么?”
萧凤青看了一眼一旁的玉嫔,笑道:“本王来看美人来了。”他说着,竟然闪身进来。聂无双见他如此大胆竟敢闯入妃嫔的马车,脸色一沉:“睿王殿下请自重!”
玉嫔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睿王殿下可是要与聂美人说话?那本宫下去好了。”
聂无双连忙按住她:“玉嫔娘娘不要下马车,该下车的可是睿王殿下才是。”她目光含了冷厉,萧凤青见她如此严厉,不由悻悻下车。
聂无双见他下车,心头才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却见玉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聂无双顿时浑身不自在:“玉嫔娘娘可不要多想。”
玉嫔懒懒一笑:“本宫想不想无所谓,关键是别人怎么想。”聂无双想要反驳,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底气,想着长叹一声:“罢了,随便别人怎么说吧。”
玉嫔重新拿起书册,幽幽叹了一口气:“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呐……”
……
萧凤溟的圣驾一路慢悠悠地从景州而过,绕过先前聂无双遇险的崎岖山路,在傍晚时分达到了行宫。
一天的路程,不长不短。聂无双看到时隔不久的行宫,心中感慨良多。行宫不算大,除了皇上照例是住最大的宫殿,其余的妃嫔各自安排住进了心仪的宫殿中。
玉嫔与雅美人住一处,聂无双依然住在之前为大哥聂明鹄疗伤的“远晴阁”,依稀熟悉的摆设,她回首那一个多月前的惊心动魄,心中却恍然。
萧凤溟随身在行宫,但是每日依然有宫中派人送来奏章,还有各种军国大事的秘密消息。说是避暑,其实亦是无法分神乏术。几日过后,亦是没有召妃嫔侍寝。
随行圣驾的宫妃在新鲜过后,也渐渐闲极无聊。聂无双看着庭前的荷花,叹了一口气。第二日,她请求面见皇上,想去东林寺还愿。帝允之。
聂无双告别了玉嫔与雅美人,轻装简行出发去东林寺。从行宫出发到东林寺不过是一日路程。到了傍晚,她的车马已经停在了东林寺外的千级石阶上。
来迎接的是僧人面目有些熟悉,聂无双仔细看了看,这才认出是在云乐猎虎跟前舍身救虎的僧人,清远师父。亦是被高太后与顾清鸿盛赞的有前途的人。想到顾清鸿,聂无双看他,多了几分复杂。
清远师父目光澄澈,合十为礼:“住持最近在静修,所以派小僧前来迎接聂施主。”
聂无双回了一礼:“有劳师父。”
她扶了夏兰的手慢慢登上台阶,清远师父在一旁跟着。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却是带着一丝探究。聂无双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笑道:“是不是本宫有什么不妥,令清远师父有什么话说?”
清远没有被她的突然问话给打乱脚步,依然不紧不慢地上山:“小僧只不过想起了一个典故,想要说给聂施主听听。”
聂无双含笑:“请讲!”
清远师父慢慢道:“从前有一位将军,生前征战沙场,杀伐太过。在他手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自然。”聂无双悠悠接口。
“后来有一天,他胜了一场战役,在巡视战场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位垂死的敌军士兵,他想要一刀杀了这敌人,这时,地上的士兵忽然开口‘将军可以杀了我,但是请将军顾念我的父母妻子,我若死了,他们说不定也不能苟活了。’。”
聂无双默默听了。清远继续往下说:“后来这位将军想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偶尔做一件好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命人将他抬下,好好诊治。放了他。”
“后来怎么样了?”一旁的夏兰听得出神,连忙问道。
“后来,将军的国家被敌国攻破,他成了阶下囚,正当他要被斩首的时候,一位狱卒冒死把他放了。这才得以保全性命。”清远说道:“那放了他的狱卒就是之前他刀下放过的士兵。正所谓因果报应。一念的善心最后成全了他的性命。”
一旁的宫人不由唏嘘感叹,聂无双却只是淡笑不语。
清远师父见她只是笑,不由问道:“聂施主在笑什么?是不是小僧说的故事不够好?”
“不,清远师父说的极好,只是说的人不对。”聂无双回过头,美眸幽深地看着他:“清远师父应该把这个故事说给另一位与清远师父以佛理论交的人。那个人的名字说起来跟清远师父的法号还有点像呢。他叫顾清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