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选秀
“皇上相信臣妾说的?”聂无双忽地问道。
萧凤溟转头,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能看见他唇角的一抹苦笑:“朕只不过相信太后做得出来这等事。”
“她要逼皇上立储。”聂无双埋入他的怀中:“可怜皇后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这一切都是淑妃做的。”
萧凤溟苦笑:“梓潼,她太傻,若她相信朕而不是依靠太后,一开始朕和她就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聂无双心中一动,不由看着他。他的话她听在心里却品出不一样的意味,如果她刚开始是遇见他,而不是萧凤青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还未喟叹,忽地萧凤溟抚着她的背,说道:“睡吧,别想了,这等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好对策的。睡吧。”
聂无双点了点头,萧凤溟翻了身,背对着她又道:“对了,朕今天收到前方的战报,秦国耶律图有意和解,你兄长可能过一两个月就会随着秦国的谈判使节入京。你就可以见到你大哥了。”
聂无双闻言惊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萧凤溟闭上眼,淡淡地笑道:“凤青也会回京。朕倒是很想看看经历过大阵仗的他可否如往昔一般……”
他说着,渐渐安稳睡去。聂无双却被他后半句惊得无法回神。
萧凤青……眼前忽的掠过他孤立渡头的身影,河边的风吹起他长长的宝蓝色的发带,他异色的眸中带着她看不懂的神色,船渐行渐远,他依然伫立着,烟波浩渺间,他的身影在她眼中渐渐淡去……
她怵然而惊,环顾四周,可是沉沉的夜给不出她要的答案,更漏滴答,犹如那一夜,他拥着她,策马扬鞭。
一转头,一回首,他的影音无处不在。
耳边还响起他狠绝霸道的声音:“聂无双,你别以为本王放你走就是给你自由,我要让你知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
后宫又恢复平静。平静得犹如一切尚未发生过一切。“来仪宫”多了几张生分稚嫩的面孔,皇后换了一批宫人,又挑了一些宫人入宫伺候。这宫中永远不缺的便是这汲汲营营的奴婢。他们低贱如蚁,却时不时因为他们宫中掀起或大或小的波澜。
皇后已经病愈,脸上又展现出一国之母的端庄大方。每日聂无双都前去请安,她都亲热拉着她说话。淑妃亦是乖顺了许多,收敛了往日的玲珑张扬,皇后每日与她说话,脸上神色一如往昔。这等功力连聂无双都要打心眼里佩服。
她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宫正司那一夜死了两个宫女的消息她却是知道的,她不明白皇后为何要按捺下来,明明这是一个重创淑妃的绝好良机。淑妃谈笑自如,更是半分都没有什么不妥。
聂无双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张张相同的面具,心中掠过一个感慨的念头:这宫中的每一个人心思都复杂难测。
萧凤溟所说的议和消息从朝堂隐隐传到了后宫。听说在耶律图困守桐城,与萧凤青率领的大军和顾清鸿的大军几次大战,各有伤亡。那边耶律图被齐应两国的军队拖着,那一边,萧凤溟举倾国之力一路向西挥师而去,攻打秦国云川一十二州,秦国再凶悍也受不了两线作战的消耗,更何况他们的皇帝还不在秦京之中,云川一十二州一破,应**队就能长驱直入,直逼秦京。
秦京一陷落,秦国就完了。
如果说耶律图是一匹驰骋荒野的饿狼,萧凤溟就是翱翔天际的大鹏鸟,他稳稳地坐镇朝堂看着他四处奔逃,最后才一举而下给他致命一击。
耶律图虽看起来还没败,实则,他已经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
聂无双听着杨直的禀报,摇着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团扇,红唇边勾起一抹弧度:“这么说来,秦国败局已定,为何皇上还要接受耶律图的议和。”
杨直想了想:“皇上的心思向来难猜,奴婢也看不透。”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惋惜:“杨公公心有谋略,实在不该困在宫中这一方天地中。”
杨直微微一震,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有何不敢?在本宫心中,你从不是奴婢。杨公公应该明白的。”聂无双扶起他来。
“可是……”杨直面上惭愧:“奴婢就是奴婢,这一点娘娘也是无法改变的。”
“但是杨公公可以改变自己。”聂无双走到书案边,拿来一本《四国历鉴》递给他:“这本书本宫看了觉得受益匪浅,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本宫懂得也不多,即使以后杨公公用不上,也可以闲时与本宫畅谈古今。”
她看着他的眼睛:“本宫有今日,杨公公功不可没,但是人这一辈子不是单单与阴谋诡计为伍,放眼天下,才不会浪费了杨公公本来的才华。”
杨直颤着手收下,放入贴身怀中。这一番见解他从未听人对他提起过,甚至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萧凤青亦是从没有跟他说起。聂无双的话就像是在他眼前忽然翻开了新的一页,预示着,杨直,你不是一个阉人,你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他定了定神,问道:“那以娘娘之见,皇上为何要与秦国议和?”
聂无双坐回殿中的胡床上,依着锦团,美眸幽幽:“他恐怕还是担心逼得耶律图太狠了,耶律图会玉石俱焚。议和议和,只议不和。他要用战争拖垮耶律图,也要拖垮疲弱不堪的齐国。你记住,在谋略上,永远不要与皇上为敌。他的心思缜密,永远见人所不能见,想人所未想……唉……”
杨直一惊,他看着聂无双面容上的淡淡神色,从未像此刻这般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未曾看过的一样神秘东西,那就是——天下权谋。
……
无论朝堂怎么看待这次议和,但是对百姓来说,不打仗就是一种庆幸,意味着远征的良人就要回来,那千里的关山水月中,狼烟滚滚,谁愿意埋骨他乡,魂魄千里都回不来的地方?
一时间应京中百姓奔走庆祝,都纷纷议论着即将要看到的凯旋。而朝堂中,众朝臣亦是纷纷称赞吾皇圣明,大应王朝千秋万代……阿谀之声从不缺乏,萧凤溟端坐朝堂,玉立修身,看着底下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玉冕之后,薄唇轻勾,露出天威难测的飘渺笑容来。
五月十五,吉,百事宜行。
一大清早,皇城之外,车轮滚滚,一律的乌黑青色马车一字排开,一排排,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马儿打着响鼻,最后站在各自的位置,停在沉重的朱红色巍峨的宫门外。
天还未亮,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众人头顶,似山一般压在人的心底。这是最接近天子脚下的地方,朱红的宫墙,琉璃瓦,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延绵宫阙重楼俱掩在了薄雾中,咋一看去犹如身在九重天阙。
秀女们下了马车,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天边一缕金黄色的阳光破开晨曦,众秀女们纷纷抬头,注视着那缕晨曦慢慢移动到朱红色的宫门,过了一会,长长的钟鼓声传来,沉重的钟声破开沉寂的空气,宫门吱呀一声,轰隆隆打开。
两队侍卫从里面鱼贯跑出,分立两侧,刀鞘的寒光映着晨曦,竟有一种说不出肃杀。
不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位宦官,他手持圣旨,大声道:“众秀女接旨——”
呼啦啦,所有的秀女用最谦卑的姿态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长的圣旨读完,天边的朝阳已经升起,众秀女在内侍的带领下,踏着金灿灿的晨曦走上平整的宫道,她们睁着犹带稚气的双眸,看着眼前宫门为了她们次第打开,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重重宫门后是她们即将要过的生活,她们走在宫路上,犹如踏上她们做梦都没见过的富贵之路……
聂无双站在高台上,远远看着乌泱泱一队秀女从不远处走过,她们穿着宫中统一的宫女服装,由内侍领着向“玉秀宫”而去。
一旁的夏兰见聂无双面上若有所思,笑道:“娘娘不知,这选秀最讲规矩,这才是刚过第一个关口呢,是查相貌有无不正,体态有无匀称……”
聂无双笑着看了她一眼:“就你这丫头懂得多,你可别小瞧了这些,以后说不定这些秀女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夏兰一听,嘴一撇:“不可限量能超得了娘娘去?有娘娘在,她们都没戏了。”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聂无双含了一丝浅笑,心中却是带了警醒。这一批秀女中,且不说有高门世族,就是她们背后的交织的关系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聂无双看着,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延绵的宫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如她的前路一般,秀女入宫,勉强平静的后宫恐又要再掀波澜……
……
秀女一选,二选,终于到了那一日最终选。一早,聂无双便在宫人的伺候之下,更衣梳洗,今日她着了深紫色曳地宫装,八幅裙摆展开,人若立在彩云间,衬着她窈窕的身段,犹如仙子下凡,宫装上绣了一只色彩艳丽的鸢鸟,旁边百鸟纷纷围绕,依次而上,鸢鸟艳丽的头就在宫装正中,飞扬的鸟眼上一抹彩羽殷红似血,看起来既妖冶又诡异。
聂无双面上妆容齐整,所有的青丝盘成望月髻,一层细密的珍珠银丝网覆上发髻上,看起来优雅又美不可方物。鬓边各簪了一只金步摇,两边又簪了四只镶嵌紫宝石金簪,从短到长,依次插上,犹如凤凰的羽翼,振翅欲飞。
聂无双穿上同色鲛纱,披了同色滚金边披帛,这才上了肩撵,向“仪德宫”而去。
“仪德宫”秀女垂首恭立,先到的是皇后的凤撵,车轮滚滚,明黄的华盖下皇后穿了明黄色的凤服端坐如仪,秀女们纷纷跪拜,不一会,是敬妃与淑妃同时驾到。
当内侍高声唱和:“贤妃娘娘驾到——”的时候,所有的目光纷纷看向那肩撵的来处,一阵香风飘过众秀女的鼻间,只见一席肩撵从远处如云一般飘来,肩撵上的雪白纱帘随风摇曳,如梦似幻,里面端坐着一位极美的宫妃,虽还太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只远远看着,便被她一身风华所倾倒。
随着肩撵的渐渐走近,秀女中一改方才的肃穆,纷纷议论起来。
“这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啊……”
“是啊,听说是聂氏,她的兄长可是聂将军……”
“听说长得很美很美……唉,皇上见惯了美人怎么会看上我呢……”
秀女议论纷纷,忽跪在队伍前列的有个美貌的秀女冷哼一声:“不过是谯夫再嫁之身,又有什么可值得担心害怕的?”
众秀女看去,那说话的秀女面如春花般娇艳,虽与众秀女穿着的是同一样的宫女服饰,但是那气质高傲,手上沉甸甸的翡翠玉镯,一看就不是凡品,众秀女不禁在心中嘀咕。
“说什么呢!都肃静!”内侍轻喝一声,众秀女都连忙噤声,只有那刚才说话的秀女冷哼一声,充满了不屑。
肩撵慢慢从秀女跟前走过,风撩起纱帘,隐约露出她的面容,聂无双从纱帘的间隙看去,秀女们俯首低头,只有当中一人头高高抬起,目光直视着她,里面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她娇艳如春花的面容一掠而过,聂无双也来不及细看,只是她眼中的神色令她印象深刻,到底是哪来地秀女这般大胆?她还未想定,肩撵就在“仪德殿”前停下,她由夏兰扶着向里面走去。
……
秀女选拔开始,这便是最终选,雀屏中选就可以留在宫中,不中的自然回家自行嫁娶。几家欢乐几家愁。
敬淑贤三妃把第一关,审家世,观相貌,查品行女工或者考校琴棋书画,选优剔差,三人时而都同意,有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但总的来说,总算是都选出了都皆大欢喜的结果。
通过三妃过后的秀女明日再让皇上皇后选与赐封位份。聂无双忙了一整天,只觉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进宫后,算是这一日最疲惫,眼前一批批的如花似玉的秀女在眼前晃过,又要对着她们写上评语,简直是不是考校她们,而是在考校三妃的识人功底。
不过这一日也并未没有收获,起码她知道了那位总是昂着头看着她的秀女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她就是今年秀女中的佼佼者——高玉姬。是高太后的亲侄孙女,与当初的睿王妃高氏是同族的堂妹。据说她六岁能文,擅长作画,琴棋女工也都精通,是应京中难以多得的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也是这一批秀女中出挑的美女。
其他的秀女美则美矣,但是大都温柔羞怯,唯独没有这般高傲的心气。
聂无双半靠着软榻由着宫女卸去头上沉重的发饰,小口喝着燕窝粥。夏兰好奇地打听:“娘娘,这一次的秀女漂亮吗?”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含笑道:“漂亮。美得跟花骨朵似的。”
“美得过娘娘吗?奴婢看着没有一个比得上娘娘的。”老实的茗秋也在一旁问道。
聂无双垂下眼帘,并不接口。是,她们都比不上自己的美貌,可是,她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应国世族,一个个身后代表的可是世族的利益。萧凤溟就算不为了别的,就是看在世族大家的面上也会给她们应有的位份。
一张张鲜活的容颜在眼前掠过,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天边渐渐隐没的落日,一天又过了……
……
“来仪宫”中,皇后看着手中的名册,一张脸越来越是阴沉、
王嬷嬷捧着一杯茶小心翼翼地上前:“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
皇后冷笑一声,把手中的册子一丢:“王嬷嬷你瞧瞧看,这什么人都塞进宫里!当宫里是什么地方?!”
王嬷嬷看了一眼,眼花缭乱的名字她一时间也看不分明,但是皇后的面色一看就是借题发挥,作为皇后曾经的乳母,她太了解她了。
端庄大方那不过是她的表象,内里,她与其他普通的女人没有两样,谁愿意为自己的夫君选一大堆如花似玉的小妾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皇后娘娘且放宽心,皇上不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再说了,这宫中唯一的女主人还不是您吗?”王嬷嬷安慰道。
皇后听着她的劝慰,气息顺了顺,但还是难以平静:“可是高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把她族中的最漂亮的那个玉姬都送进宫来了,怎么着?她还想要再造一个高皇后不成?还想着她高家千秋万代就把持着这后宫,她当本宫是死人不成?”
“还有,嬷嬷你看看,淑妃那边娘家威公侯也送来了好几个,藏着掖着,今日终于让本宫见着了真面目,一个个粉嫩得像是面粉团捏的,这又是什么样的心思!”
皇后拍着桌子,越说眼中不由泛起了泪水。王嬷嬷心疼地看着她,连忙道:“皇后娘娘放宽心思,这还没真正进宫赐封呢,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该乱该慌的可是其他的妃子,可不是一国之母的您啊,皇后娘娘!”
皇后冷笑:“你不瞧着,敬妃现在是万事不愁了。淑妃又野心勃勃,贤妃瞧着她的面色竟是一点也不紧张的,也难怪她,皇上如今宠她都要上天了,要不是群臣拦着,还有这战事拦着,‘引凤台’就要为她建了,当初的云妃都不如她的风头日盛!”
王嬷嬷知道她是气糊涂了,笑道:“皇后娘娘怕什么,奴婢瞧贤妃也是个识时务的,要不然这一次她大可不管皇后娘娘这事,袖手旁观就行。所以奴婢看,她也是忠心的。”
皇后听了消了气:“你说得也对。唉,本宫果真是气糊涂了。”
“再说了,就算新人进宫,能上位的又有几人呢?皇上眼光高,一般庸脂俗粉他是看不上的。有贤妃在前,其他的人当真是一个都比不上的。”王嬷嬷笑得意味深长:“所以娘娘您放心吧,新人进宫后,最先针对的一定是贤妃。她既做了皇后娘娘一回鹰犬爪牙,皇后娘娘何不再让她再做一回……”
“再做一回鹰犬爪牙?……”皇后倏然回眸,看着王嬷嬷眼中的深意,不由恍然大悟。
“哈哈……”
“来仪宫”中,皇后抑制不住的冷笑穿破黑夜,似阴冷的风拂过,令人遍体生寒……
……
第二日,秀女最终赐封开始了。经过昨日密集的筛选之后,剩下的都是才貌俱佳的秀女。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前途遥遥在望,今日殿中的秀女们一个个脸上既是高兴又是紧张。高兴的是自己能入宫了,以后家族的光耀门楣都靠一人身上,紧张的是不知皇上会不会喜欢自己,仅凭一面之缘,是不是就能赐封给自己一个应有的份位。
聂无双端坐在御阶上首,手中轻摇苏绣双面图扇,这团扇做得精巧无比,只要把支撑扇子的细细竹架收起,一方圆圆的团扇就能收起,放在袖中,要用时再打开。此时殿中气氛凝重肃穆,放眼过去,后妃之中只有她如此漫不经心,可偏偏无人敢非议她。皓白如雪的手腕握着象牙扇柄,看上去赏心悦目,更是生不了任何恶感。
她绝美的面上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美眸微微一扫,底下的秀女们一个个都垂首恭立着,大气也不敢出。宽敞的“仪德殿”中因众多的秀女而显得拥挤几分。
敬妃坐在皇后左下首,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什么。淑妃却饶有兴致地打量一个个秀女们的面容,神色似妒又似惋惜。只有皇后身着明黄朝服,头戴凤冠坐在御座右侧,面色肃然。而那左侧空荡荡的地方,是等待着九五至尊的帝王的位置。
太阳渐渐升起,聂无双估摸着要皇上要下朝了,收起扇子。正在这时,终于内侍长长的唱和声传来:“皇上驾到——”
像是风吹过草地一般,殿中的众秀女纷纷敛容低头。皇后面上露出笑容,步履端庄地步下御阶,三妃跟在她身后迎驾而去。在朝日初升的金光中,一抹明黄身影慢慢而来。
皇后恭谨跪下,身后所有的人纷纷跪下。众秀女只看见皇帝隐约的面容隐在了玉冕之下,看不清楚,可是他是皇帝,龙袍上的盘龙绣图彰显了他帝王的身份,勾勒出他风雅挺秀的身材,只一眼,过人的风姿不知不觉在无形中掠去了多少芳心。
殿中静得针落可闻,众秀女只闻到一股幽幽的龙涎香飘入鼻间,沁人心脾。眼前的红毯上,明黄的袍角似水波荡漾,徐徐而来。有大胆的秀女偷偷抬起头看,只见玉冕明珠帘之后,他的面目清俊雅致,五官明晰如上好悠远的山水画。他的双眸纯黑如琉璃,带着温柔的笑意,似三月春风,令人不知不觉中陷落。
聂无双在皇后身后,含笑看着萧凤溟走来。皇后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秀女们不敢怠慢,纷纷跟着三呼万岁。
萧凤溟亲手扶起皇后,含笑道:“梓潼辛苦了。”这一搀扶间的亲密无间令秀女们都忍不住嫉妒。
皇后面上微微一红:“臣妾应该的。”
萧凤溟一笑,携着她的手走上御座。这时秀女们才起身。
皇后笑道:“臣妾已与敬淑贤三妃甄选了最终的秀女,还要皇上最后定夺才是。”
萧凤溟扫了底下一眼,众秀女们只觉得面上被一道温柔的目光扫过,不由羞红了脸低头,只有一人依然毫不胆怯地抬头回视。
萧凤溟的目光在那秀女面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这才笑道:“梓潼定也是可以的。”
皇后谦虚道:“这是皇上的分内事,臣妾不敢越了规矩。再说,皇上可不得这般偷懒。臣妾可是与三位妹妹忙了好几天了。”
萧凤溟一笑,目光不由转向右首边的聂无双。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啊,皇上可不要辜负臣妾们一番心意,底下站着的可是倾国倾城的佳人。皇上看着喜欢就赐封吧。”
玉冕之后看不清他面上的真正表情,聂无双只觉得他眼中笑意更加深了,不知怎么的,自己的话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被他这般一看,竟隐隐心虚起来。
萧凤溟回头看着皇后与淑妃殷切的目光,淡淡一笑:“林公公,念!”
御座伺立一旁的林公公站出来拿出早就拟好的圣旨念了起来。圣旨中早就拟好了中选秀女的位份,位份最高的开始念起,婕妤一人,美人三人,才人八人,其余的贵人,宝林,御女,采女等等各是不一而足。
萧凤溟这样做并不令人意外,毕竟由皇上亲自赐封秀女的位份是后宫的常例,但是令聂无双意外的是,那秀女中最心高气傲,也是这一次秀女中家世与佼佼者的高玉姬并不是秀女中位份最高的那一人。反而是一位名不经传,龙渊阁林学士之女林婉瑶一枝独秀,不但被赐封为婕妤,更是赐封号“梅”,而高玉姬则被赐封为不太起眼的贵人。连才人都不算。
这一结果令早就对高玉姬心怀嫉恨的秀女们大是意外,又心中忍不住暗自幸灾乐祸。
聂无双坐在御阶之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底下秀女们脸上的表情。
林婉瑶含羞低头,接过萧凤溟手中的玉如意,深深拜下。而高玉姬则是眼中含了泪花,看着一步之遥的萧凤溟,他的深眸中笑意温柔,却不是为她而绽放……
聂无双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讥讽:果然如她所料,萧凤溟根本不会轻易让高氏的女子再一次有机会入主后宫。高太后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单单赔上了如花似玉的美人,更是让皇上对她的心机多了几分警惕。而且就算高玉姬不姓高,以萧凤溟的个性,他也不会喜欢这样高傲张扬的女子。反而是林婉瑶更容易令他觉得温婉可爱。
萧凤溟赐封完,坐在御座之上,林公公又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圣旨,念起冗长的训诫。一直到日上三竿这一场选秀赐封这才结束。
皇后正要领着三妃与众秀女退下,萧凤溟忽地开口:“梓潼先回宫,双儿与朕一道去上林苑散散吧。”
皇后一怔,随即善解人意地笑了起来:“是,这几日皇上日理万机,还是去散散心才好。”
她说着识趣地退下。萧凤溟握着聂无双的手,玉冕之后他的面上带着一丝捉狭,轻声问道:“刚才你可是吃醋了?”
聂无双被他的手握在掌心中挣脱不得,左右一看,殿中一干人早就退得干干净净,不由脸一红,美眸流转,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臣妾不敢。”
“怎么会不敢?”萧凤溟拉了她的手坐在御座之上,空荡荡的殿堂只有他与她在,林公公站在御阶之下,面朝外,似并未听到帝妃的打趣声。
聂无双坐在御座上,身下似还带着皇后方才的温度,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说不清也道不分明的感触,她幽幽一叹:“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萧凤溟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珠玉相撞之声传来,他已褪下头上的沉重的十二梳玉冕,露出清俊的面容来。玉冕撤去,他面上竟隐约有惆怅,许久,他淡淡地道:“朕的母亲,从来没有被先帝赐封过。”
聂无双心头一颤,她看着他的眉眼,母亲于他总像是心中的一道跨不过的心结,也只有提起他那身份卑贱而懦弱的生母,她才能恍然发觉萧凤溟总是微笑面容下寂寥愧疚的心。
“皇上……”她不由握了他的手,萧凤溟回头一笑:“不知怎么的,朕一日日站得越高,成就越大,总是越是会想起母亲。”
“不提这个,走吧。外面春光甚好,你陪着朕走走散散吧。”他岔开话题,面上又恢复笑容。
他说着握着她的手向外走去。步出大殿,太阳已升了老高,聂无双撇开心中杂念,含笑依在他身边与他携手走出“仪德殿”。刚步出殿外,聂无双忽地眼角瞥到一道身影,她正要再看时,那身影却已不见。
萧凤溟握着她的手,慢慢一路向上林苑走去。“仪德殿”离上林苑并不近,但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却也并不觉得路远。
上林苑到了,聂无双走得一身香汗淋漓,萧凤溟见她面颊嫣红,额上碎发被香汗打湿,不由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许久不曾去那亭子看看了,今日刚好有空,要不去那边喝一盏茶,下一局棋?”
聂无双忽地想起以前她刚入宫时两人幽会时的亭子,脸更红了。她正要说话,忽地身后有一侍卫怒喝:“是谁!鬼鬼祟祟跟着皇上!”
他的声音很大,跟在皇上身后的侍卫一听纷纷“刷”地一声抽出腰间金刀,顿时聂无双只觉得眼前刀光凌乱,晃得眼睛刺痛。萧凤溟下意识搂着她,看向声音来处,那出声的侍卫已经把跟踪之人从草丛之后揪出,重重抛到地上。
那人“哎呦”一声跌在地上,痛得眼中带泪。聂无双定睛看去,不由诧异。那跟踪胆大之人不就是刚刚被赐封贵人的高玉姬吗?她来做什么?
萧凤溟也认出了她,俊脸微微一沉:“把她带上来。”
他说着向上林苑那处亭子走去。
聂无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高玉姬,似笑非笑地道:“果然有个性。”说着随着萧凤溟而去。
高玉姬狠狠地瞪着她倾城曼妙的背影,这才被侍卫拖着踉跄跟上。
到了亭中,萧凤溟坐下,高玉姬跪在地上,娇美的面上已是梨花带雨,无声淌着泪水。聂无双坐在一旁,熟视无睹,奉上宫人端上的香茗笑道:“皇上,臣妾需要回避一下么?看样子贵人似有话要对皇上说。”
高玉姬闻言抬头,眼中果然有委屈之色,欲言又止。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了。”聂无双抿唇一笑:“皇上虽是如此体恤臣妾,但是臣妾还是觉得外面春光烂漫,臣妾先去采几朵花再回来。”
萧凤溟见她离开之意坚决,想了想,笑道:“也罢,你替朕看看,今年那一池的青莲可否开了?”
聂无双一听,含笑回眸看了他一眼,这才翩翩离去。
亭中只剩下萧凤溟与高玉姬,萧凤溟抿了一口茶,这才抬眸看着地上跪着的高玉姬,淡淡问道:“你说吧,甘犯谋逆之罪跟踪朕,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
聂无双慢悠悠地出了亭子,林公公扶着她的手,陪着小心笑道:“娘娘可千万不要放心里去,皇上是不会喜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贵人的。”
聂无双踩着小径铺着的鹅卵石,看着四周草木葳蕤,微微一笑:“这林公公自是不用担心,本宫并没有往心里去。”
林公公看了她一眼,干笑一声:“是啊,再说她才刚赐封就敢如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皇上更是不会喜欢她了。”
聂无双掐了一朵生在阴凉处的茶花,含笑摇头:“可不一定呢。与其在宫中默默等着皇上宠幸,突然出格的举动也许能让皇上心中留有一份印象,不得不说,这个贵人十分胆大,而且算得准皇上不会轻易治罪于她,毕竟,她身份不同常人呢。”
林公公一听,轻轻嗤笑:“不是奴婢多嘴,这等微末伎俩,娘娘觉得皇上会轻易中了她的圈套了吗?连奴婢这等愚钝的人都看得出来了,她又有几分胜算?皇上不治她的罪,不过是看在她高氏的面子上。”
聂无双拿着茶花,在一旁含笑听着,等他说完,这才随意把手中的茶花一抛:“算了,本宫还是看看那一池青莲开了没有。”
“是极,毕竟青莲才是皇上心中所钟爱的,闲杂野花野草,自然不能入天子眼中。”林公公一语双关地笑道。
聂无双抿嘴一笑:“林公公果然很会说话。”
她说着,慢慢向青莲玉池走去。这上林苑中的青莲十分珍贵,听说是萧凤溟亲自从昆仑山巅的天池处挖来,后来经宫中花木匠精心培育,终于在御池中盛开,一年比一年更加旺盛。
青莲玉池不同别的莲花池,用上好白玉阑干砌成,池水皆引来山泉之水,清冽非常,听说只有纯净的山泉水才够清冽才能让青莲盛开。
青莲盛开的时候如碗口大,莲花呈翠色,晶莹剔透,莲蕊却是墨色,莲香清幽扑鼻,的确是难得的花中圣品。
聂无双走到莲池边看了一眼,满池地青莲只露出花苞,并无盛放迹象。她坐在玉阑干边,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青鱼,不由百无聊奈地命宫人拿来鱼食投了下去。
她喂了一会,看看日头,算着萧凤溟是否与那高玉姬说完了没有。正在这时,有内侍匆匆而来,禀报道:“贤妃娘娘,有一位宫女说要见娘娘。”
聂无双看了一眼,果然见一位宫女被内侍堵在玉池边的拱桥边。她仔细看了一眼,回头对林公公笑道:“林公公,你瞧着,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竟也有人找到本宫。”
林公公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含笑躬身道:“那奴婢退下了,这等话,奴婢恐怕不该听。”
聂无双丢了一把鱼食,看着一尾尾青鱼争相恐后地抢夺食物,这才似笑非笑道:“是呢,鱼食就有一点,池中的鱼却是太多了。”
她拍了拍手,命道:“让她上前吧。”
内侍把那宫女带上来。聂无双依在玉阑干边看着她恭谨拜下,也命她起身,笑道:“梅婕妤好兴致,今日也来上林苑中赏花吗?”
那宫女抬头,面容秀丽温婉,气质出尘,正是方才在“仪德殿”中被册封的“梅婕妤”的林婉瑶。
林婉瑶面不改色,一丝不苟地跪在地上:“臣妾方才是跟着玉姬妹妹的,臣妾担心她在宫中迷了路,万一找不到回‘云秀宫’的路就麻烦了,没想到在路上无意间捡到了贤妃娘娘的东西,所以冒昧而来,还望贤妃娘娘恕罪。”
聂无双轻轻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本宫丢了什么东西吗?怎么本宫不知道呢?”
林婉瑶从怀中掏出一件精巧的事物递过头顶,奉上道:“这是贤妃娘娘的扇子,娘娘请收好。”
聂无双接过,展开一看,果然是自己常放在袖中的团扇。她展开轻轻摇了两下,笑道:“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了?”
林婉瑶连忙道:“臣妾不敢。只是方才在‘仪德殿’中,贤妃娘娘轻摇团扇的风姿令臣妾羡慕万分,这才甘冒了唐突之罪,与娘娘亲近说话。”
聂无双咯咯笑了笑,倾城妖娆的面目掩在了团扇之后,她笑得讽刺:“这可奇了,满宫中不屑本宫的大有人在,就是你们这一批千金秀女恐怕在闺中也曾听过本宫的流言。你又何来亲近本宫一说?难道你不怕你也跟本宫一样被流言所攻击?”
林婉瑶抬起头来,目光平静:“臣妾听过娘娘的流言,但是流言越盛,娘娘的恩宠越高,这让臣妾想起,有才华的人必是不惧流言蜚语,娘娘的光华怎是些微流言就能掩盖得了的呢?臣妾钦佩娘娘,更是钦佩娘娘在流言中从容自若的坚毅。”
好听的话说起来自然令人心旷神怡。聂无双摇着团扇,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婉瑶,美眸含笑看着她那双平静的眼睛。她今日的勇气可比得上高玉姬的,可是高玉姬的心机却远远不如她。
什么叫做出奇制胜,林婉瑶这一招才叫做出奇制胜。她才刚入宫就知道了她唯一可以出头的机会不是引起皇上注意,而是要化解这后宫第一宠妃心中的戒心。
她已在皇上跟前得了欣赏,宠幸是早晚的事,她现在唯一要试探的就是聂无双的心思,是嫉恨敌视,还是轻视,还是别的什么……
“你起来吧。”聂无双含笑道,由宫女扶着向不远处的亭子走去,边走边慢悠悠地道:“你的钦佩本宫收下了,但是有一点你错了。”
“臣妾什么地方错了。”林婉瑶跟在聂无双身后,问道。
聂无双回头嫣然一笑,笑得欢畅:“相信本宫的话吧,如果有一天你如本宫这般被流言攻击,你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林婉瑶一怔,等她回过身来,聂无双已经走入了亭中。
林婉瑶只得跟上,早有宫女在亭中摆好精致的茶点,茶水。聂无双抿了一口香茶,看着恭立在一旁的林婉瑶,微微一笑:“你方才说是跟着高玉姬一路而来的,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林婉瑶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方才臣妾瞧着高玉姬被赐封之后,神情不甘,眼中犹有不忿,臣妾又看她一路尾随皇上与娘娘,恐怕她对皇上不利……所以臣妾才大胆一路跟着……”
聂无双轻摇团扇,笑道:“她现在可在皇上跟前。”
林婉瑶一惊,失声道:“为什么……”她自觉失言,连忙跪下:“臣妾失仪了,贤妃娘娘恕罪。”
聂无双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坐吧。在本宫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她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说要与本宫多多亲近么?这般拘谨怎么亲近呢?”
她说得漫不经心,林婉瑶看着她绝美面上的慵懒之色,一时间不知她在说真话还是假话,身虽坐在椅上,心中却难以安定。
聂无双看着日头,笑道:“这个时候皇上应该与她说完话了,梅婕妤可否有兴趣跟着本宫前去拜见皇上,看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见皇上?!林婉瑶又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臣妾不敢,万万不敢!”
聂无双一笑:“好吧,既然你不敢,那便算了。但是这高玉姬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你比本宫更明白,你与她是同一批秀女,如今你已比她更出挑,这以后的事……你好自为之哦!”
她说完站起身来,转身要走,林婉瑶连忙站起身来,跪在她面前,眼中含了水雾:“贤妃娘娘千万要帮臣妾啊,不然的话,高玉姬她……”
聂无双低头看着她拖着自己长长的裙裾,不由咯咯一笑:“梅婕妤这话说得不对,在宫中,谁能真心帮着谁呢?”
林婉瑶闻言眼中露出失望,但是很快,她就急急到地道:“可是贤妃娘娘是好人啊!”
“好人?!”聂无双一怔,她回过神来,哭笑不得:“谁跟你说本宫是好人了?”
在后宫中,她听过太多关于她的流言,可没有哪一条是说她可是好人的。
“贤妃娘娘是好人,您庇护了雅充容,给她在后宫有一席之地,还有之前的玉妃娘娘,还有云妃生的三皇子……贤妃娘娘自是不屑别人感恩戴德的,但是臣妾未入宫之时听到娘娘的事,觉得娘娘其实是个好人。所以今日臣妾冒昧,想求娘娘帮帮臣妾,指引臣妾……臣妾一定会忠心跟随娘娘……”林婉瑶急急地说道。
聂无双忽地俯下身,雪白的手指上套着明晃晃的镶各色红绿宝石的护甲轻轻拂过林婉瑶细嫩的脸,微微一笑:“在宫中,本宫只帮对本宫有用的人,你若想让本宫庇护你,拿出你的实力与诚意。本宫自然会考虑考虑。”
她说完,一边笑一边走出了亭子。
林婉瑶看着她妖娆倾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听着她清冷的笑声,不由怔怔出神许久……
聂无双回到了萧凤溟之处,高玉姬已不见了,只有他在悠然地品茗看书。她依在门边,含笑道:“皇上好兴致。”
萧凤溟见她回来,温柔一笑:“你做什么去了那么久?”
聂无双走到他身旁坐下,捉狭一笑:“不去得久,万一早回来岂不是自讨没趣?”
萧凤溟轻轻捏了她的手一把,眼中含着宠溺:“你啊……”
聂无双看着他温柔俊雅的侧脸,心中忽地一阵恍惚,高玉姬,林婉瑶……一张张或者美艳,或者娇柔的面容在眼前掠过,心中忽地涌起酸涩:身边的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想着,面上就掠过萧索,她软软依在他胸前,一声不吭。
萧凤溟似觉察到了她心中的凄然,不由抱着她,轻抚她的美背,许久才忽地问道:“青莲花开了没?”
“没有……但是臣妾在青莲玉池边又见了另一株青莲。”聂无双自嘲一笑:“今年的这一株青莲花,也许比去年皇上赠与臣妾的青莲更加美丽。”
萧凤溟看着怀中的她,手一动,已经抬起了她的下颌,淡淡地道:“可是朕是念旧的人。当年那一株青莲,风姿无双,满园的春色都不及她在风中那一摇曳的倾城绝色。”
聂无双展颜一笑,投入了他的怀中。
窗外,蝉声阵阵,枝头的花蕾随风飘落,而那葱翠的绿色越发翠绿了,武德元年的夏天,就随着选秀的结束而悄然而至……
……
热热闹闹的选秀已结束,但是萧凤溟迟迟没有宠幸新人,不知是因为他国事繁忙,还是他心思并不在这之上,贤德的皇后亦是一反常态,并未进言。高玉姬那一次贸然惊闯御驾前的事已经在宫中悄然传开,这一批的秀女对此事议论纷纷,心中自是对她这求宠心切的行径大是不屑,有的甚至传言,皇上就是因此而不愿宠幸新人。
这一来,高玉姬在“云秀宫”中被新人孤立起来,处境甚是凄惨。
高太后听闻这事,发下谕旨斥责高玉姬年轻不懂事,不守宫规与妇德,罚她到佛堂中,日日抄女诫,佛经,佛堂离“云秀宫”甚远,高玉姬不得不搬离了“云秀宫”前去佛堂日日诵经,抄经文。
她这一离开整个“元秀宫”中的秀女们纷纷抚额称好,说道,连太后都看不惯高玉姬的嚣张跋扈,这下高玉姬总算是得了教训。
聂无双听闻这事,冷冷笑道:“这算什么?高玉姬虽表面上被太后斥责,可是只有有用之人才会让人训斥,太后娘娘这样明贬,暗地里却是把她保护起来。看来太后还是对她期望极大。”
杨直在一旁笑道:“娘娘说得是极,这佛堂离太后的‘永熙宫’甚近,听说她每日都去向太后娘娘请安,这下,宫中针对她的是非也渐渐少了。太后这一招果然极高明。”
聂无双想起太后的所作所为,美眸中掠过幽冷的光:“不知她下一步要怎么做。高太后此人实在是难以令人猜测。”
……
“永熙宫”中。
高玉姬正跪坐在高太后的下首,为她捏脚。高太后身着暗红凤服,闭目养身,殿中寂静,更漏水声滴答,显得更加安静。
高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勤勤恳恳帮着她捏腿的高玉姬,轻叹一声:“歇歇吧。捏了这么久,手可是酸了?”
高玉姬擦了把额上的香汗,笑道:“不累,姑母可觉得好些了?要不侄女再帮您揉揉?”
高太后一笑,看着她娇艳青春的面容,缓缓地道:“你要学的可不是这等伺候人的活计,还是有了空多揣摩揣摩怎么才能让皇上喜欢你才是。”
提起皇上,高玉姬面上明显一黯,她踌躇站在一旁,半天才道:“姑母,皇上的心思……侄女不懂。”
高太后站起身来,闻言回头“哦”了一声,问道:“就是不懂菜肴揣摩,若是懂了,你也不会这么鲁莽地跑到他跟前去。平白为自己招风树敌,又让皇帝对你有了看法。唉……你这丫头,这么性子还不如你那个大姐……”
她提起已故的睿王妃,高玉姬想起自己被太后所放弃的结果——那睿王妃高氏不就是被面前这个至亲的太后姑母所放弃的吗?
她不由心中一阵发寒,连忙跪下道:“姑母,侄女错了,可是侄女以为皇上会因为臣妾的大胆而赞赏……谁知道皇上他根本无动于衷,甚至……”
她泫然欲泣。高太后看着她年轻的侧脸,叹道:“你以为皇帝是整天追着你没头脑的世家子弟吗?他若是如此容易就能被你轻易捕获,他还是皇帝吗?哀家也会这般在后宫中狼狈不堪吗?”
高玉姬愧疚抬头:“姑母……侄女错了……你就告诉侄女现在该怎么做好吗?”
高太后头疼地摇头:“现在皇帝不同以前了,他手中军权与朝堂一点点从哀家手中夺了去,他忌惮哀家,自然不会对你假以辞色……不过还好他看在你是高家人还能对你留有几分薄面,没有治罪于你已经不错了,这种事要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