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告状
阮珺面颊微红地盯着车帘,忖着那小子若是再进来,是直接踹他下去呢还是踢他下去?倒是肖恒知道惹恼了阮珺,摸了摸下巴,直接坐在了影五身旁。
一时间,车内车外沉默下来。过了一刻钟有余,车外渐渐热闹起来,再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暗珏掀开车帘,将阮珺扶下车子。四人随即进了一座三层的酒楼。
一楼大厅人满为患,二楼雅座也座无虚席。沿着另辟的蹊径,几人避开一楼二楼,直接上到三楼,发现三楼安安静静,只开了一席。靠窗的主位坐着一儒雅的四十来岁男子,穿着黄色锦袍,其左侧坐着一红色宫装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容颜如玉,发髻上别了一对凤凰步摇,右侧空着两个位置。背对或侧对他们的是两对年轻男女。中年男子身后还伺立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三十岁左右青衣男子。
“父皇,母后,二哥,二嫂,三哥,三嫂,早!”肖恒一个一个问好。影五却不知何时已消失了。阮珺怔了一怔,随即带着暗珏下跪行礼道:“臣女叩见皇上,皇后娘娘,两位皇子殿下,两位王妃娘娘!”
“平身吧。今儿个是家宴,不必多礼。”皇帝微笑地道,“小五,带阮小姐过来坐吧。”
“是。”肖恒扯了扯阮珺,示意她跟着走到皇帝右侧随他坐下。阮珺听闻皇帝说家宴,想到自己的准五皇子妃身份,顿时脸上一热。她虽比前世多了些见识,但毕竟还是土生土长的晋国人,见到皇帝皇后,一时难免紧张慌乱手足无措。
皇后娘娘随意地问了她几句家常,阮珺渐渐镇定下来,回答不卑不亢,倒也得了皇后几分喜欢。进餐时,阮珺恪守礼节,教养嬷嬷都曾教过,她依着葫芦画瓢,不曾出错。
寂然饭毕。店小二上来撤下残羹冷炙,收拾后送上茶来。众人品茶观景,看远处近处灯笼纷纷亮起,形状各异,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皇泽寺前有一很大的空地,此时周边都搭起了各种小摊,卖着各色玩意小吃。中间有舞狮子的,有踩高跷的,有扭秧歌的,有表演杂技的,彩灯璀璨,彩带翻舞,端的是热闹非凡。
三楼众人不自觉地被那边景观吸引,皇帝也满脸笑容,低声与五皇子肖恒说着什么。忽那边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嚷,随后隐隐可闻沉闷的鼓点声。
皇帝一怔,问:“哪来的鼓声?”这个世界,鼓不算常规乐器,或如战鼓,或如鸣冤鼓,都有着特殊的含义。按理,举办个庙会不该有击鼓。
他身后伺立的那白面无须的诸公公闻言转身走了出去,片刻后回转,恭声回禀道:“皇泽寺外不远,有一身穿重孝的女子在击打不孝鼓。此处隶属的京律南司魏司长已赶了过去。”
不孝鼓?闻言,阮珺心中莫名的咯噔一下,想起了前几日青澜院中阮玉和张大儒的讨论。那天,阮玉在某本史书中读到一则故事,对于其中的“不孝鼓”之词甚不理解,遂请教先生。张大儒就仔仔细细地给她讲解了不孝鼓及一些它的来历传说。
俗语有云:子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有错,小者忍耐,大者劝诫,不可宣之于众,不可告之于堂,是为孝顺。只是人生在世,除了“孝”,尚有“忠”,尚有“仁义”,尚有“礼义廉耻”,若父母大奸大恶,一味顺从不过愚孝也。故不知何时起,这个世界就有了不孝鼓。
不孝鼓,专为后辈状告家中长辈,一旦敲响,辖区官员当立刻赶往受理,审案时需公开,并置不孝鼓,若感审案不公,或不服从判决,可再次敲响黑鼓,转交上司审理,最高可转至皇帝手中。若查明属实,被告自当惩罚,告者亦受三十杖刑以惩其不孝,若查明不实,告者则当流放。
当时,阮玉问得非常详细,比如不孝鼓除了染色为黑,还有什么讲究;比如不孝鼓是可以自己制作,还是专门有卖;比如敲击不孝顾是要挑选在衙门外,还是任何地方都可……
阮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远处人流涌动处,应该只是巧合,不可能是阮玉吧。阮玉能告什么,难道告爹爹淡漠,卢姨娘偏心?世间父母皆有偏心,这可算不上什么罪……
她正发怔间,诸公公又出去了。不久,远处人群分开,一行人往酒楼方向而来。几个捕快开路,而后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官员,后面跟着个身穿重孝手持黑色鼓棒的女子,低着头看不到面目,最后是几个捕快抬着一面需两人合抱大小的漆黑大鼓。随着他们的前行,赶庙会看热闹的老百姓也纷纷跟着往酒楼方向移动。
离酒楼约三丈开外,他们停了下来。几个捕快维持了一下秩序,给中间留出了一小块空地,只留下了那官员、重孝女子和一面黑鼓。原来是皇帝心血来潮想听听审案,故诸公公安排通知了刚匆匆赶到的魏司长临时挪动,理由是不能扰了皇泽寺的百年之庆。
“本官为京律南司魏司长。下立何人,为何击□鼓,可知黑鼓名曰不孝,轻易敲击不得?”魏司长扫视一圈围观的百姓,沉声问道。
“民女户部阮侍郎之女是也,只因身负千古奇冤,无奈击鼓鸣冤,望魏司长替民女做主!”
阮玉,是阮玉!阮珺瞬时睁大了双眼,这丫头究竟想干什么?伺立她身后的暗珏也惊讶地微启了薄唇。而皇帝、皇后,以及皇子,皇子妃,亦莫不惊讶,更将注意力放在了楼下那圈中。只有那五殿下肖恒目光锁定在阮珺脸上,眸中担忧隐现。那日阮玉除了细问张大儒不孝鼓,还问了许多家宅相关的律法。当时,他还当是阮玉好学,如今看来,她早有预谋。
“哦,原来是阮侍郎府上的。只不知姑娘是阮府的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此行又是状告何人?”魏司长话语略缓和了些,都是官,怎么也得给点阮侍郎面子不是。
“司长所询正是民女欲求清断之事。司长或知,阮府有两女,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母为嫡妻顾氏,出自青原侯府,一母为小妾卢氏。民女生来以为自己为卢氏所出之庶女,不想近日偶得信息,十多年前,卢氏在嫡妻死后将两女调换,庶充嫡来嫡充庶。民女震惊,暗中查探,证实此事之余,又获知那早逝嫡母死得甚是蹊跷,颇有许多未解疑点。故民女此状,一告那贤妾卢氏鱼目混珠,李代桃僵,二告那阮侍郎宠妾灭妻。”阮玉说得很大声,意欲让周边百姓听清,倒便宜了楼上一等人众。只是她刚说完,百姓顿时哗得议论开了,而三楼微服私访的诸位大佬也面色古怪起来。
皇帝皇后倒还好,不动声色,那比阮珺没大几岁的三皇子妃却是唰得回头看向了阮珺,目光中带着好奇、惊讶、探究,还有一丝玩味一丝讽刺。阮钜更是脑袋嗡得一声,怔在当场。至于暗珏,眉头微蹙,轻咬红唇,似在纠结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容易赶完了榜单。没存稿了,明日不更,后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