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已明白而你已不在
上次长念同胧泽兵不血刃地轰走天帝派来的使者。按长念的理解，她的父君并不是个会给别人台阶下的。但这次天帝他不仅给了他们台阶，甚至还在台阶上铺好了地毯。
这次来的是天后身边随侍的琼珏仙子。琼珏仙子是看着她长大的，就算她不给天帝面子，也不能在母后面前放肆。更何况，从小她便晓得琼珏仙子的威力，若是她执意想做什么事，必然会在你身边软磨硬泡，偏生你还不会觉得厌烦。
长念自然不会让师兄们上九重天赴什么宴，上次的宴会九师兄当即成魔，这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在琼珏仙子温柔的攻势，双方各退一步，长念随她上九重天，她的师兄们待在凤凰山。
胧泽越想越不对劲：“我总觉得天帝有什么阴谋。”
景夜摇头一笑，就算想有什么阴谋，依天帝的现状怕也来不及施展。晏怀在九重天步步紧逼，同上神界的关系又降至冰点，若有可能，魔界随时发难。他不认为天帝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虎毒不食子，想必天帝不会对自己女儿做什么。”见他默不作声，胧泽只好自我安慰。
虎毒不食子吗？景夜有些诧异问道：“我听阿念说，几万年前神界有她是凤祁神君女儿的说法？”
“怎么可能？”胧泽下意识否认：“师父带回清玥时她都快三万岁了，一开始我们也这样想过，毕竟除了东海的迷迭，整个神界只有长念的原身是凤凰。”
“那天帝怎么会相信这个传言？”
“那是因为天后同师父曾是同门。”背后传来曦则近些年越发沉稳的声音。
景夜胧泽同时回头，曦则继续道：“天帝会相信那个传闻，是因为天后跟师父，曾是相互倾心的青梅竹马。”他随之嗤笑：“但天后同师父的性格，哪里会暗通曲款？这等胸怀，真是妄为神祗。”二十几万年前，他被一阵雷火伤在南荒大泽，那时师父同天后还是众神称道的神仙眷侣，凤祁凰音，举世无双的一对璧人，可惜……
曦则恨恨道：“若不是天帝施了阴招，凰音上神哪里会嫁给他！”偏生他得到后又不肯珍惜，凰音上神的脾气，跟如今的清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帝不给她好脸色，难道她竟肯给天帝好脸色？外界都传天后对天帝情根深种，道天帝的风流韵事伤的天后体无完肤，可在他看来，凰音上神从未将天帝放在心上过。
长念入了九重天并未前去紫霄殿，而是直接拐去了天后的栖霞宫。
小的时候她便明白母后不快乐，就像展翅欲飞的凤凰被生生折去翅膀。但她总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她心头的云烟过雨。长念走近正在煮茶的母亲，兀自在她身后站定，还未等她出声，正拿茶匙搅拌着壶中茶水的天后温和一笑：“你父君让你去紫霄殿，你怎么跑我这栖霞宫？”
长念吐吐舌头，自知露陷，便自觉地挨着母亲坐下。她撒娇般地抱着天后手臂：“我过来母后不开心吗？”
天后动作一顿，茶炉中煮沸的碧绿茶汤蒸腾着热气，天后腾出手拍拍搭在自己身上的女儿，示意她将桌上的杯子拿过来。
长念困惑地将杯子递过去，天后抬手给她倒了一杯：“尝尝，母后这些年闲来无事学的。”
听话地将杯子放在唇边浅饮了一口，浓烈的苦香弥漫在口中，却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看她表情，天后柔和一笑：“以前母后也不喜欢喝着茶汤。”可他熬茶汤熬得那样仔细，她不忍拂了他的心，总是如临大敌地将整杯茶汤灌完。那时他总会微笑，那满满的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出来，好似看她吃瘪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看着女儿将整杯茶汤灌进喉咙，天后终是笑出声来：“去吧，找你父君去吧。”
长念听话地离开，天后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揩去眼角漫出来的泪水。这漫长的十几万年，她终于学会了他制茶的方式，味道模样，同他熬制的茶汤分毫不差，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笑着看她灌下满满一杯茶汤的神祗了。
天帝的脸色如预想一般的很差，但长念觉着这样已经很可以了，至少他没扔出个什么杀伤力十足的武器，活着没有直接将她扔出去。
“凤凰山的神仙死光了吗？”
场面上的活计做的很好的天帝竟然也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但长念多年跟他打交道，这种口头上的威胁，她并不放在心上。
自顾自地挑了个位置坐下，方才在母后那里喝下的茶汤依旧在口中蔓延着余味，砸了砸嘴，长念不紧不慢道：“死没死光这种事父君不是比我清楚吗？”
语气中的讽刺明显无比，天帝陡然眯了双眼：“孤随时可以派兵平了凤凰山。”
长念不以为意：“那正好，天地七神肯定没死绝，我也想重新找个机会彻底灭了他们。”那几个神仙虽然刚愎自用，但真功夫定然也是有的。天帝敢将他们派出去，定然会考虑到他们的下次利用。那日他们师兄妹三个虽没有能力让他们羽化，但魂魄重聚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十四师兄不松口，太昊镜谁也动不得。
三万年前师父羽化前除了告知她要好好活着，还同她说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想必她父君今日肯折了身份，定是为这件事来的。
“渊恒不会将太昊镜让出来，而我，就是魂祭西宫鼎都不可能让你那些走狗复活。我师父羽化了，他们也只能成为天地间的亡灵，这样不是很好吗？多符合天地七神的名号。”
天帝冷漠地看着小女儿，声音里尽是冲破霄汉的怒气：“孤才是你父亲，不是那个连魂魄都没有的劳什子神君！”
长念亦冷漠地看着他：“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父亲，那又是谁毫不留情地毁了我的世界？”就算是他将她扔在一边毫不顾及的时候她都没有动摇过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哪怕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却不曾改变过半分。可他又是怎么做的？
“三千年前，是你亲手将我的世界粉碎，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继续粉碎自己的世界成就你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