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咫尺天涯(二)
是夜,夜空中繁星闪闪,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整个邯郸城都沉寂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只有城中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
在一处宅院中,一人身着长袍在庭院中,背负双手来回走动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之后,他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伸手轻轻捋着颌下短须,过了一会儿,轻轻低下头颅,而后轻声说道:“但愿能如你所愿,以迂回之劲卒袭破秦军。唉!只怕时日无多啊!”说完,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转身走入了房中。
邯郸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车帘轻轻被打开一角,露出一个少女的面庞,她看了一会儿车外的风景,而后急忙放下车帘,拉着车厢中正在熟睡少年的衣服摇晃着说道:“师兄快看,我们到邯郸了,邯郸城好高大。”
那少年本不欲起身,但少女一直在摇晃,他只好摇了摇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掀起车帘向外一望,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放下车帘波澜不惊的说道:“师妹勿急,才到邯郸而已,离蓟城尚远,待师兄再睡一会儿。”说完,打了个哈欠,就要躺下。
“师兄,灵儿从没见过如此大城,师兄可知晓赵国?”少女又摇晃着少年,有些撒娇的说道。
少年无奈,只好起身,伸了伸懒腰,而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鬓和衣服,这才开口说道:“师妹,师兄呢,自小被师父收养,十几年未曾下山,哪里知道赵国如何,你要问啊,还不如问赶车的伯伯。好了,待师兄再睡会儿。”
少年说完,发现少女幽怨的看着自己,只好无奈的笑着说道:“好好好,师妹不是想知晓赵国吗?待会儿进城之后,你我寻得一酒馆,坐下叫些吃食,慢慢了解。”
少女听后,这才噘着小嘴说道:“师兄就知道睡觉,马车一路颠簸,师兄倒是睡得安稳。”
少年一听,笑着说道:“师妹啊,师兄在山上之时,师父管教严厉。。。。。。”少年突然想到什么,赶紧闭嘴不语。
少女听后,也是眼神一暗,低下头不再说话。
少年一看,赶紧拉着少女的衣袖说道:“师妹莫再难过,你我不日便至蓟城,那时便可让大师兄为师父报仇了!”
少女听后,依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正是离开荥阳前往燕国的子玉和子灵,自从得了黑袍人的钱财之后,两人雇了马车,一路之上倒也安逸。
邯郸驿馆,今日乃是燕丹离开赵国的日子,自早上得了王宫里传来的消息后,燕丹等人就一直在忙碌着,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着离开赵国,但离开之前,还要再等待赵国前来送往的官员,会有送别宴会,而后才会送燕丹一行至邯郸东门,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还要等着赵国送来帛书,这一路才能安然通过赵境返回燕国,毕竟越靠近燕国边境,赵国的防御和盘查就越严格,保不齐哪个城池的守将就会扣押他们。
待到午时刚至,便听驿馆喊道:“储君驾到。”
燕丹等人一听,急忙整理好衣服走到驿馆门口迎接。燕丹没想到前来送行的竟然会是公子偃,毕竟送行只需要负责礼仪的官员前来即可。
待走到门前,燕丹发现公子偃已经下马,身后跟着的依然是李牧。燕丹不著痕迹的扭头看了子心一眼,子心点了点头。
这个规格已经很高了,尤其是在赵国比燕国强大的情况下,这种情况说明赵国对燕国非常重视,或者说对燕丹非常重视,这恐怕不是仅凭子心的话才会得到的礼遇。
双方寒暄之后,公子偃拉着燕丹的手一起进了驿馆的宴客厅。分主次坐下之后,便有驿馆的侍从开始往每人跟前的案几送上酒菜和果品。
公子偃看酒菜上齐,便举起酒爵说道:“上次前来,未曾与兄长把盏痛饮,今日即将离别,弟亦是心有不忍,然兄长乃是贵人,今日便请兄长痛饮,不醉不归,众位请!”说完,公子偃便伸手请大家举起酒爵。
众人举起酒爵,燕丹说道:“此次途径贵国,虽未曾拜见王上,然公子之情让丹深受感动,借此酒,愿贵国繁荣昌盛,亦愿两国情谊长流。请!”
燕丹说完,便双手举起酒爵一饮而尽,公子偃说道:“兄长痛快!”说完,也是一饮而尽,其余人自然也跟着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原本子心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对喝酒是异常痛恨的,但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喝,不得已只好一饮而尽,虽然这个时代的酒度数较低,但毕竟是纯粮酿造,也是非常痛苦的。
“来人,既有酒,岂能无歌舞?”公子偃放下酒爵说道。
这时李牧突然开口说道:“公子,在座俱是大好男儿,何必歌舞,不如让末将舞剑以助酒兴。”
公子偃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既将军有意,便请将军舞剑助兴。”说完,公子偃又看向燕丹无奈的说道:“兄长勿怪,弟本不喜刀剑,又是送别兄长,李将军此举颇为失礼,然弟又不好拒绝,还请兄长见谅。”
燕丹初听到李牧要舞剑助兴,不由得眉头一跳,想到庆阳不在宴席之上,自然看向子心,子心不著痕迹的摇了摇头,示意燕丹不必惊慌。
燕丹又听到公子偃如此说话,便只好接着说道:“无妨,李将军所言极是,在座俱是是男儿,便无需歌舞美姬。”
听到燕丹如此说,公子偃看了一眼李牧,而后又举起酒爵说道:“既如此,我与兄长只管饮酒,李将军可自便。”说着,便又举起了酒爵。
燕丹只好也跟着举起酒爵说道:“公子请!”
待两人一饮而尽,放下酒爵,身后的侍从便上前斟满。这时,李牧也手持长剑走到了宴厅中央,向众人施礼说道:“在下献丑了!”说完,便“铮”一声拔出长剑,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持剑摆了一个剑姿。
众人也只好将注意力投向了李牧。只见李牧右腿向后稍微一退,而后右腿轻微弯曲后,手中长剑径直向前刺出。
子心轻轻皱了皱眉头,子心乃是用剑行家,自然看的出李牧这看似平平的起手剑式,却有着无比凌冽的攻势,倘若仔细倾听,当能听到长剑刺破空气时发出的轻微响声。
子心不禁暗暗思考,原本此次乃是前来送行,为何李牧要在这宴席之上舞剑,若是为助兴,使寻常剑招便可,何故要蕴含如此威力?难不成要来个战国版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时场中李牧身形一转,长剑随着身形猛然旋转,而后大喝一声长剑自身前径自劈向天空,右腿猛然迈出,长剑自上而下劈去。
子心看得仔细,已然瞧出李牧长剑劈下之时,地上竟然吹起了一丝轻灰,地板之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子心知道,李牧这已经是在藏拙了,若看这剑招的威猛,借腰腹之力和自上而下之力,必然能将地板劈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这让子心颇为担忧,若说剑招,子心还有信心与李牧一战,若是看气势,子心自问达不到,毕竟子心还未杀过人,也未曾上过战场,李牧身上的那种气势不是一时间可以练就的,甚至与师父相比,李牧还要更胜一筹。
这并不是子心涨他人士气,而是李牧身上那种不经意间留露出的威猛,还有李牧收放自如的剑气,这需要长久的对敌经验才能练就。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收放自如,威猛而不失内敛,这样子的人就太可怕了!
就在子心沉思之时,李牧剑招又变,长剑上挑,而后猛然转身下扫,随即又用剑鞘猛击而出,这时子心内心猛然一沉,因为子心已然看出李牧的下一招,必定是剑鞘随身形摆动回击,而后长剑扫向右侧,其剑锋所走方位正是燕丹所在席位。
子心也想明白了李牧为何长剑后扫之后,剑鞘随即猛击,这是为了隐藏下一招剑招。在这一刹那间,子心有些慌神了,想了无数种可能,他都在想,是不是要扑倒燕丹,或者是掀翻案几攻击李牧。
但就在这时,李牧的剑招随即使出,正是向右侧燕丹扫去,子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此时再做反应已然来不及,但子心还是忍不住要按席而起。
却不料,李牧这一剑虽如子心所想,但子心只是猜对了一半,却见李牧右手的长剑扫向燕丹的途中,却用自己左手的剑鞘挡下了此剑,“当”的一声响起,包括燕丹、子心在内,都是心里猛然一惊。
子心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而后松开了按地的手,转头向燕丹看去,子心这才发现燕丹竟然也是额头渗出了几滴汗珠。
这时,李牧竟然收剑还鞘,站定之后向众人施礼说道:“李牧献丑了!”说完,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席位,将剑轻轻放下,而后跪坐在地。
公子偃此时抚掌说道:“好,在下随不喜刀剑,然亦可看出将军的剑招凌烈无比,不愧我赵国猛将,来,请将军满饮。”
“多谢公子谬赞!”李牧向公子偃施礼之后,端起了酒爵一饮而尽。
这时燕丹也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李将军真乃猛将也,丹不才,也敬将军一杯。”说着,举起了酒爵。
待侍从给李牧斟满之后,李牧也向燕丹遥敬一下说道:“多谢公子!”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待两人放下酒爵后,公子偃笑着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一物说道:“兄长,此乃我王帛书,兄长可凭此帛书通行赵境,此外,还有一封我王写给燕王的一封帛书,还请兄长带回。”说完,侍从接过之后,放于另外一人端着的托盘之上,那人便送至燕丹跟前。
燕丹急忙起身,向着北面赵国王宫的方向施礼说道:“丹在此遥祝赵王安康,丹必铭记于心。丹亦谢过公子盛情!”说着,又向公子偃施礼。
公子偃也还礼说道:“兄长客气了!”
一顿送别宴吃了一个时辰,不过好再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双方说些客套话和两国风土人情而已。
宴会结束,公子偃便和燕丹等人一起在驿馆门口之处上马,燕丹与公子偃并行,李牧与吕克伯并行,子心、子义、子恒跟随在后,众人在赵军士卒的护卫下向东门而去。
待众人到了东门处,此地早已被赵军士卒戒严,不允许百姓出入,是以旁边的街道和城门外有不少百姓在等待。
到了东门之外十里之地,众人才停下,公子偃在马上施礼说道:“兄长,前路漫漫,弟便送至此地,望兄长早日返回燕国。”
燕丹也赶紧施礼说道:“多谢公子相送,燕丹就此别过。”
“兄长多多保重!”公子偃说道。
“公子也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待公子偃说完,燕丹便调转马头向李牧等人施礼,而后径直拍马向前。子心也在马上向众人施礼,准备拍马前行。
就在子心路过李牧身前之时,李牧突然说道:“勿要忘记当日之言。”
子心听后,向李牧施礼说道:“多谢将军赐教,在下必会铭记于心。”
李牧点点头没再说话,子心便拍马向前赶去。
待看到燕丹一行走后,望了望路上的烟尘漫漫,公子偃扭头看着李牧问道:“怎样,可曾试探出什么?”
李牧想了想后说道:“燕丹尚可,临危而不乱,或是其未有时间反应,仅此而已!”
公子偃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将军说服王上放燕丹而回,若是他日燕国于燕丹手下强盛,只怕。。。。。。”
“公子,此时谈论这些为时尚早,再者,我赵国又怎能让燕国强盛。”李牧说道。
“哈哈,此话极是,罢了,由他去吧,回宫!”说完,公子偃调转马头,带着众人向邯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