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范廷光下毒抢灵石

张从宾返回魏州，因挨了石重贵一掌，又星夜兼程，故觉筋疲力尽，乃运行“正一心法”疗伤，不过半日，已然痊愈。次日夜晚，按照石重贵的指示，又潜至幕府，来到李重美的住处，打探传国玉玺的隐藏之处。张从宾揭瓦朝里看去，见李重美、范廷光、范若兰皆在房中，便附在屋顶，观其动静，相机行事。

房间中，李重美和范廷光相对而立，范若兰侧立在李重美身旁。李重美道：“这么晚了，岳父大人前来，有什么要事？”

范廷光端着一碗汤递给李重美道：“殿下，臣听若兰说这几****心神不宁，特命下人给你煲了碗安神汤。”

身旁的范若兰接过汤。李重美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本王只是休息不好，并无大碍。如今石重贵率大军兵临城下，魏州危机，不免担心。”

范廷光道：“殿下不用担忧，臣心中已有退敌之策。殿下身系帝祚，务必保重身体，赶紧趁热喝下吧。若兰，伺候殿下用膳。”

范若兰应命，便将汤递给李重美，刚至李重美手中，却又缩了回去，道：“我先尝尝，看符不符合殿下的口味。”

范若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抿了抿，又喝了一勺，细细品味，道：“咸淡适宜，温热相中，入口香醇，挺好喝的，殿下请。”

李重美遂接过来，把汤给喝了，将碗放在茶几上道：“多谢岳父。岳父请坐，刚才岳父说心中已有退敌之策，不知是何妙计？”

范廷光和李重美遂坐下。范廷光道：“殿下，我得到洛阳密报，当年石敬瑭起兵造反，名为皇位，实为玉玺。石敬瑭登基后第一诏即为《寻传国玉玺诏》，诏书中说‘有献玉玺者，即封亲王，世袭罔替’，如能将玉玺献给石敬瑭，石敬瑭必然退兵。”

李重美道：“传国玉玺，国之神器，岂能献给逆贼，当年先帝之所以携玉玺登玄武楼****，就是不想让传国玉玺落在石敬瑭手上，我岂能行此不忠不孝之事。”

范若兰道：“是啊，爹，石敬瑭弑君窃国，阴险毒辣，我们岂能与此等逆贼为伍？”

范廷光道：“住口，爹在与殿下商议军国大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李重美道：“岳父，我们既然已经起事，就与石敬瑭势不两立，要我将传国玉玺献给石敬瑭，断无可能。”

范廷光道：“那就由不得殿下了。”

李重美一听，立觉不对，道：“岳父你什么意思？”

突然，立在一旁的范若兰站立不稳，手按小腹，蹲在地上，脸色苍白，口吐黑血。李重美忙离座扶起，关切问道：“若兰。你怎么了？”

范若兰看着那茶几上的碗，吃力道：“那汤有毒。”

李重美大惊，见范若兰吐血不止，气息微弱，忙运功给她逼毒，却发现自己真气难聚，心知自己也中毒了，只好将范若兰抱在怀里，狠狠地看向范廷光。

范廷光言见女儿中毒，若无其事，得意道：“不错，那烫的确有毒，是我们范家祖传的‘消形灭神粉’，此毒无声无味，能让人生前功力尽失，死后尸身消亡。你们俩都中了此毒，若想救人自救，快把传国玉玺交出来。”

李重美怒道：“范廷光，为了玉玺，你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害死吗？”

范廷光道：“我无意害死她，谁叫她试喝，这是她自找的。她时间已经不多，若再有迟疑，神仙难救。”

李重美道：“好，传国玉玺可以给你，你赶紧给我解药，救好了若兰，什么都可以给你。”

范廷光道：“休要骗我，传国玉玺，你日日随身携带，这几天我在你的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李重美道：“果然是你，我早就察觉到有人动了我的东西。”

这时，身在怀中的范若兰道：“殿下，殿下，对不起，臣妾虽然处处小心，时时提防，但还是没能护得殿下周全，臣妾有罪。”

李重美道：“若兰，别这么说，我李重美虽然重生，却不曾感到高兴，唯有这段时间，你对我的关爱和用心，让我觉得重生是多么的幸运，谢谢你。”

范若兰道：“当初听闻殿下葬身火海，臣妾就想随殿下而去，如今能死在殿下怀里，我死而无憾。”

李重美道：“你别这样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的，别说是传国玉玺，就是要我李重美的命，我也愿意。”

范若兰道：“能听到殿下这样说，臣妾就知足了。想当年，我随爹爹前往洛阳，在皇宫第一次见到殿下……。”

范若兰话未说完，在对往事的深情回忆中，香消玉损。李重美伤心欲绝，想起当年皇宫御花园中那个害羞、纯真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范若兰的尸身，泪流满面，大呼其名。

范廷光听到范若兰说到“当年我随爹爹前往洛阳”一句，想起从前的父女温情，也不由心中一酸。然而，他想到传国玉玺，立刻硬起心肠，走上前去，一把拽起李重美，道：“把玉玺交出来。”

此时李重美武功尽失，被范廷光一拽，范若兰的身体脱手而倒，重重地砸在地上，李重美见此心如刀割，怒气冲天，哇地一声，也吐出几口黑血。原来，李重美也中了“消形灭神粉”，只是他借助传国玉玺，已将五行剑法练到了化境，自身功力雄厚，一时毒药还未发作，如今身心俱碎，毒药攻心，自然支持不住了。

范廷光拽起李重美，将他的身上搜了个遍，也没发现传国玉玺，怒道：“传国玉玺在哪？”

李重美见岳父背叛、爱妻惨死，早已心灰心冷，生无可恋，此时已抱定必死之心，道：“传国玉玺早已被我送出魏州，你一辈子都休想得到传国玉玺。”

范廷光大怒，一招“形而下掌”打在李重美左手的肱骨之上，再次怒道：“传国玉玺在哪？”

“形而下掌”是神灭决中的武功，与“形而上掌”以炁胜不同，形而下掌注重的是力，打在李重美的肱骨之上，吱吱作响，显然肱骨已碎，李重美的这只左手算是废了。

虽然剧痛钻心，但李重美毫不屈服，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范廷光道：“不说是吧，我有的是办法。”说着又是一掌朝李重美头上打去，李重美双眼一闭，视死如归。可是当掌力落在李重美脑门之上，李重美却并不觉得疼痛难受，反而舒爽无比。李重美以为范廷光在为自己疗毒治伤，道：“你什么意思，我用不着你救。”

范廷光道：“救你，别做梦了。我这门功夫叫做形神分离大法，此掌能让你的神志外出，脱离意志的控制，达到催眠、移魂效果，到时不怕你不听命于我。”说完，哈哈大笑。

果然，没过一会儿，李重美就觉得自己感知逐渐丧失，意愿不断减弱，意识开始恍惚，心中暗叫不好，可又自我难控，就是想自杀，也由不了自己。又过了一会儿，范廷光见李重美表情僵硬，眼睛无神，知道李重美的神志已经游离心外，便轻轻地问道：“告诉我，传国玉玺放在什么地方？”

此时，李重美完全丧失了意志，只能实话实说：“传国玉玺在……”

马上就要得到答案，范廷光激动不已，身在屋顶的张从宾也在侧耳静听。

李重美正要说出传国玉玺的隐藏之处，突然，窗外传来几声咒语：“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咒语入耳，李重美立即神志入心，恢复正常，止口不言。范廷光大怒，拽着李重美来至屋外，见一老僧，立在院中，双手合掌，两目微闭，正在念咒。李重美脱口而出：“行悟大师。”

原来念咒的老僧正是普庵寺的方丈，行悟大师。

范廷光向来不喜佛门中人，今天又见其破坏自己的好事，便怒道：“哪来的和尚？在此捣乱。”

行悟大师也不答话，只顾念咒。范廷光细细一看，见行悟大师合掌和平常所见到的双掌合十不一样，只见他手腕相靠，无名指向内弯曲，指尖相碰，其他指伸展自然。心想这定是在使用什么古怪的武功救李重美，便不由分说，将李重美推进屋内，自己跃然而起，左手一招“形而上掌”，右手一招“形而下掌”朝行悟大师打去。

行悟大师见范廷光双掌将至，也双手齐出，左右皆是一招“空元掌”。空元掌乃佛门高僧根据《楞严经》中的一句“空元无华，妄见生灭”经文所创，虽说心法简短，但《楞严经》微妙不可思议，无一字不具奥妙，故此掌之精妙，不下于“形而上掌”。

“形而上掌”以气攻，“形而下掌”以力功，如是遇到其他功夫，想必至少是可以取得一掌之效的，可是这“空元掌”妙就妙在一个“空”字，“空元掌”讲究地、水、火、风四大皆空，何况是气和力。故四掌相接，虽然出掌之时，两人皆使出了非一般的功力，但因为气力化空，两人皆安，似乎只是平常地接触一般。

范廷光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惊，心想这老僧武功奇绝，必须拿出看家本领，于是运足功力，又是一招“神而灭掌”。行悟大师见来掌的掌力不在“四大”中，知道非同小可，一招“大光明掌”迎掌而上。范廷光只觉全身一振，心生光明，佛化其中，呆呆地站在院中。

行悟大师没有理他，走进房间，见李重美正对着一身衣服痴痴发呆，原来范若兰身中“消形灭神粉”，此时已经形消神灭，尸骨无存。行悟大师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天性纯真善良，死后必往生极乐，施主勿要伤心过度。你身中剧毒，不可久留，跟老衲走吧。”

李重美默然无声，小心地收起范若兰遗留下的衣物，放入怀中，见到地上有一只玉镯，上镶刻“美兰”二字，正是当年自己送给范若兰的定情信物，李重美情动于衷，毒性发作，昏厥过去。行悟大师遂抱起李重美出屋，施展轻功，离幕府而去。

张从宾在屋顶之上看到这一幕幕，虽然惊讶，但始终收声敛气，竟然不曾被行悟大师和范廷光发现。此刻见行悟大师抱着李重美离开，心想，要找到传国玉玺，就一定要找到李重美的落脚之处，于是施展“龙行虎步”，跟踪而去。

“龙行虎步”乃五一教的无上轻功，为张道陵根据《正一天经》中的“风云”一章所创，龙从云，意指腾云驾雾，虎从风，意指来去如风，故名“龙行虎步”。张从宾虽没能将“龙行虎步”练到腾云驾雾的境界，但来去如风，却已经炉火纯青。单就轻功而言，他在石敬瑭、石重义、石重贵、范廷光、刘知远这些当世高手中是最厉害的。所以，张从宾跟在行悟大师身后，行悟大师并未察觉。待一直跟踪行悟大师到了普庵寺，张从宾惧行悟大师武功，不敢接近，才算停止。心想，范廷光都敌不过这老和尚，自己就更不用说，还是去报告石重贵，再做打算。

张从宾离开普庵寺，前往魏州，行至半途，转念一想，刚才范廷光与行悟大师对战，似乎已经身受重伤，如能抓住这个机会，灭掉范廷光，乃是大功一件，自己在石重贵面前脸上也有光，于是他打道回府，找范廷光去了。

张从宾来至幕府，四下寻找，却不见范廷光踪影，逼问了府上几个下人，才知范廷光去了地窖。在一个仆人的指引下，几经迂回，范廷光悄然来至一间密室，听见密室之中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张从宾趴着窗户一看，只见石重信被牢牢地绑在一个木桩之上，而范廷光正用嘴咬着石重信的手腕，似乎在吃着什么，石重信则嚎叫不止。不一会儿，范廷光松开手腕，满嘴鲜血，吧唧吧唧，发出满足之声，道：“过了今天，老夫的精微大法就大功告成了，如今老夫身上也都是黄麟血脉，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你可以解脱了。”

何为精微大法？精微者，水谷精微是也，乃人身血液之本也。当年范缜在创立“灭神诀”时，苦寻长寿延年之术，对移魂、换血颇有研究，创立了一种可以将衰老血液变为年轻血液、他人血液变成自己血液的一种法术，名曰精微大法。当初在邺都大牢，范廷光从石重信口中得知石家乃黄麟之后，借助五色灵石即传国玉玺，可以修炼成神。范氏家族虽信奉无神论，但此处之神乃神灵也，特指人死之后的鬼魂，并非指神仙，恰好相反，范缜当年在与佛门论战之时，精研道藏，对修真之道颇有心得，从而悟得“神灭经”，创立“神灭诀”，故石家不仅不反对修道，反而深信不疑。当范廷光从石重信口中得知成神之捷径时，大喜，心生一计，之后才有密藏石重信以换血，毒害李重美以抢玉玺等种种。

石重信见范廷光要杀人灭口，苦苦哀求道：“范大人，请看在你我具有一样血脉的基础上，饶本王一命。本王回到洛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范廷光毫不理会，一招“形而上掌”重重地打在石重信的脑门之上，石重信脑浆迸出，顿时毙命。人虽身死，那左手腕上的血依然还在一滴一滴，掉落在地。

张从宾曾投靠石重信，相处有年，多少有些情感，今见从前的主子如此惨死，心中也不免难过。本来在范廷光出手之际，曾想相救，可想到石重贵与石重信不和，救他那是自找麻烦，又见范廷光出手之掌力，似乎不曾受伤，便没敢出手。

那范廷光怎么没受伤呢？话说之前他以“神而灭掌”与行悟大师的“大光明掌”对掌败下阵来，站在院中，只觉自己心境光明，佛化其中，乃一片茫然，发呆良久。原来，神而灭掌，乃是以“无神论”为前提所创，可以说，“无神论”是“神灭诀”整套武功的总口诀，“神灭诀”的一切武功招数，皆由此而出。行悟大师的“大光明掌”，乃达摩祖师诵念“大光明咒”十万八千遍之后，心有所悟而创立的，总心法为“大光明照耀心间，如来佛化生其中”，故名“大光明掌”。向来天下武功，皆以伤人为手段来达到取胜的目的，而大光明则以度人为手段，信奉“大慈大悲”即是“大雄大力”，讲究仁者无敌，以德服人。当时对掌之际，范廷光佛生心中，眼前都是佛的影像，心想，佛已入灭近两千年，怎么还在世间，是不是释迦牟尼的鬼魂？想到此处，他心中一阵慌张，一下击垮了他的家族信奉了几百年的“无神论”，也间接否定了他的家族武功“神灭诀”，如此，他岂能不神志惶惶，傻傻发呆。还好，当时光明照心，他总算还没崩溃。行悟走后，范廷光清醒过来，见女儿尸骨无存，李重美不知踪影，心中失落之极，乃决定先以精微大法换得黄麟血脉，再做打算，于是来到了密室。

张从宾见石重信已死，范廷光喝血练功，战战兢兢，悄然退出，前往魏州，报告石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