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李重美大师圆寂
却说李重美身中剧毒,左手被废,虽被行悟大师救上普庵寺,然昏迷不醒。时至第二天上午,在一阵美妙、空灵的佛经声中,李重美模模糊糊醒来,见自己身在一间寮房,躺在床上,而一旁的行悟大师跏趺而坐,正在诵经。
李重美支起身体,道:“我这是在哪?”行悟大师没有答话,念经不止。
李重美见行悟大师虔诚诵经,不忍打扰,想起范若兰之死,仍伤心难当。过了好一会儿,行悟大师诵经完毕,李重美道在床上行礼道:“多谢大师相救。”
行悟大师道:“你身中剧毒,刚刚痊愈,无需多礼。”
李重美听说自己中的毒已经好了,不敢相信。要知道,“消形灭神粉”乃天下奇毒,当年一代枭雄朱温,武功盖世,就是因为中了此毒,才一名呜呼的。问道:“大师是如何得到解药的?
行悟大师笑道:“老衲是诵经颂出来的。”
李重美道:“大师是什么意思?”
行悟大师道:“施主身中消形灭神粉,危在旦夕,老衲身无解药,束手无策。想起前辈高僧大德曾说《楞严经》乃破魔宝典,有正心正信之效,能解一切苦,能除一切魔,乃在施主身旁念了一夜的《楞严经》,我佛慈悲,施主真的醒了。刚才施主醒来,老衲听施主声音,毒性已然全去,只是左臂还未完全复原,乃继续诵了一段经,如今施主毒伤已好,只是功力还未恢复,身子较弱。”
李重美听闻《楞严经》不仅治好了自己的剧毒,而且治好了自己的左臂,惊讶不已。又听说行悟大师为了救治自己,念了一夜的经,感动不安,道:“在下何德何能,烦劳大师如此费心。”
行悟大师道:“救人一命,修行十年。更何况,施主佛缘深厚,身负除魔使命,老衲救你,也是在为除魔出力。”
李重美道:“身负除魔使命?”
行悟大师道:“不错,施主乃上古大神女娲座下五大神兽……”
行悟大师正说着话,一名叫“如空”的弟子来报,说有四个人强行闯进寺内,要找一个叫李重美的人,还打伤了几名弟子。行悟大师忙站起身来,点了李重美的穴道道:“施主暂且在此歇息,老衲去去就来。”
行悟大师来至普庵寺正门,见两个中年人在和其他弟子打斗,一个中年人在逼问一名年轻弟子,另一个年轻人则背手而立,站在院中,呆呆地看着空中的白云。众弟子见方丈至,乃住手行礼道:“方丈。”那个逼问弟子的中年人见行悟至,也停了下来,跑到年轻人的身边道:“王爷,就是这个老和尚救走了李重美。”
这个中年人正是张从宾,这年轻人正是石重贵,另外两个中年人一个是刘知远,一个是冯蒙。原来石重贵得到张从宾快报,知晓了魏州发生的一切,乃连夜带着刘知远、冯蒙前来。
石重贵走至行悟大师身前,双手合十行礼,道:“在下石重贵,见过大师。”
行悟大师道:“阿弥陀佛,不知几位施主何故伤害我寺中弟子?”
石重贵道:“在下听闻前朝余孽、朝廷重犯李重美藏身贵寺,特来追拿,可小师父们妨碍公务,我们才不得已动手。还请大师把李重美交出来。”
行悟大师道:“寺中皆是佛门中人,并无朝廷重犯。”
石重贵道:“大师是得到高僧,如何妄语,在下属下亲眼看见大师抱着李重美进入普庵寺。”
行悟大师道:“不错,可是朝廷重犯李重美已经中毒身死。”
石重贵道:“可否让我们看一看李重美的尸体?”
行悟大师道:“尸身已经火化。”
石重贵道:“大师若是如此态度,可别怪在下无礼。”
行悟大师道:“老衲悉听尊便,只是别伤害了寺中弟子。”
一旁的冯蒙对石重贵道:“王爷,别跟这老秃驴废话。”转而对行悟大师怒道:“老秃驴,若不把李重美交出来,我杀光你全寺弟子。”说着一剑朝行悟大师旁边的一名弟子刺去,正是龙虎剑法中的“龙吟虎啸”,眼看那名弟子就要命丧剑下,却见剑尖被行悟大师左手的一根拇指和一根食指捏住,动弹不得,正是“拈花一指”。行悟大师道:“不可伤害寺中弟子。”又转头对众弟子说:“你们谁也许动手,一切罪孽,自有老衲一人承担。”
冯蒙大怒,左手出掌,一招“披荆斩棘”朝行悟大师劈砍而去。“披荆斩棘”乃是冯蒙家传武功“大树伸掌”中的一招,据传,冯蒙先祖冯异于一大树下悟得此掌法,武功大进,襄助刘秀光复汉室,成为东汉开国名将。只是传世以来,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怎么练,总达不到冯异当年的威力。
行悟大师见此掌平平,本不用在意,但他有意展示武功,以震慑来人。乃以一招“彼岸掌”相迎,冯蒙手掌未至,连人带剑已被震飞至两丈开外,石重贵等见冯蒙遭受如此重掌,即使不死也会重伤,却没想到冯蒙竟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石重贵更是大惊,如说将一个人一掌震飞这么远,自己也能做到,但要说将一个人一掌震飞这么远而不让对方受伤,则是当真不能。
冯蒙站起身来,见自己安然无事,乃捡起长剑,一招“龙化虎变”朝行悟大师刺去。一旁的刘知远自献策决河堤之后,与冯蒙皆被石重贵视为心腹,此刻见冯蒙奋不顾身,自己岂能不表忠心,于是翻身而起,和冯蒙一起攻向行悟大师。行悟大师见冯蒙来剑剑影重重,变幻莫测,乃施展“一苇渡江”轻功腾空而起,避开其锋芒。刚至空中,刘知远一掌已至,行悟大师见来掌紫黑,掌风阴冷,知此掌含有剧毒,遂右手以“空元掌”对之。二人在空中对掌,相持之际,冯蒙持剑已从行悟大师后背刺来,行悟大师感知剑气,头也没回,左手反背,以“拈花一指”捏住来剑。刘知远和冯蒙以为制住了行悟大师,大喜。可是,突然,刘知远只觉自己掌中一麻,似乎中了一股剑气,忙撤掌收回。而冯蒙见自己的长剑从剑尖开始,迅速变黑,似乎中毒,慌忙弃剑,然已经来不及了,毒已入手,五指俱黑。原来,行悟大师以“性空大法”将刘知远的掌力转移到冯蒙剑上,将冯蒙的剑气转移到刘知远的掌上。刘知远被剑气所伤,并无大碍,可冯蒙却中了蛇毒,受伤不轻。
刘知远的掌法名曰“蛇龙神掌”,共分“杯弓蛇影”、“巴蛇吞象”、“牛鬼蛇神”、“画蛇添足”、“龙蛇同归”、“蛇神合体”六招,乃赤蛇之子汉高祖刘邦所创,掌掌含有剧毒,招招威力骇人。传闻,蛇五百年化虺,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龙千年化神。相应地,“赤蛇神掌”练成之后,每隔十年,要自行废去,重新开始练习,如蛇蜕皮一般,否则将中蛇毒身死。而每重新练习一次,则功力翻倍,据说练到五次,则出神入化,练到十次,则惊天动地,练到二十次,则能成仙,练到三十次,则能成神。可惜刘氏后人寿命不永,汉武帝天赋异禀,在世最长,也只练到六次,虽以此横扫天下,开拓辽阔疆土,却终究没能成仙。汉朝历代帝王皆醉心长寿延年之术,除迷恋皇权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想争取时间,练成“赤蛇毒掌”,成仙成神。刘知远年少时生吞赤蛇之后,体质异常,内功深厚,十岁就练成了“赤蛇毒掌”,截至目前,已经练过了四次,故他能和行悟大师掌力相持。
石重贵见刘知远、冯蒙互伤,大惊,心道,这老头使用的是什么邪门功夫。冯蒙是冯云的父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冯云交代,见其中毒,乃跃飞过去,点冯蒙右手诸穴,控制毒势,行悟大师亦收掌合十,在一旁喃喃道:“阿弥陀佛。”
刘知远见行悟大师分神,乃施展“斗折蛇行”轻功,一招“牛鬼蛇神”向其打去。观战已久的张从宾见冯蒙、范廷光皆已参战,自己刚刚归顺,若不积极一点,难免石重贵心中没有想法,只是他深知行悟大师武功,不敢贸然出手,今见行悟大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乃施展“龙行虎步”轻功,一招“阴阳掌”朝行悟大师而去。张从宾虽相隔较远,但轻功更佳,故他和刘知远的掌力几乎同时到达行悟大师身前。
行悟大师虽口念佛号,其意虔诚,心无旁骛,然他日夜研习《楞严经》,内功已臻化境。刘张二人掌力接近时,他本能地就察觉到了,便分掌相迎,以一招“元空掌”迎战张从宾,以一招“大光明掌”迎战刘知远。张从宾内力不济,掌力迅速化空,身体也被掏空一般,被掌力震出一丈开外,瘫倒在地,不能起身。刘知远被“大光明掌”震退数步,口吐鲜血,站立不稳。行悟大师也不由得后退两步,道:“好厉害的掌法。”然他见刘知远受伤,心中不解,这大光明掌并无伤人之力,怎么回事?原来大光明掌“光明照心,佛化其中”的威力发挥的前提是对方得有一定的佛缘,而刘知远乃赤蛇之后,体质异常,虽说众生皆有佛性,然佛缘却分大小,刘知远佛缘甚低,故大光明掌愿力大减,只剩下内力,刘知远虽然内功雄厚,又怎能敌得过行悟大师,故被掌力震成重伤。
石重贵见自己手下三名高手皆被行悟大师打伤,心中大惊,生平还从未遇到如此对手,自己刚刚练成“灵石神掌”第六招,不妨一试。见行悟大师立足未稳,出掌飞身而去,正是“灵石神掌”中第五招“点石成金”。灵石神掌虽只有“击石生火”、“碎石化土、”“削石断木”、“触石如水”、“点石成金”、“炼石补天”六招,然每一招皆分心、肺、肝、肾、脾、胆六重,每一重皆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妙,可谓是博大精深,石敬瑭仅凭灵石神掌的四招就打出一番基业,可知灵石神掌的精妙。
行悟大师见石重贵来掌散发蓝光,五指掌力不一,知道非同小可,遂以“五阴灭掌”对之。五阴者,色阴、受阴、想阴、行阴、识阴是也,人生烦劳之源也。“五阴灭掌”,即修灭五阴的功夫。石重贵五指之力分别克金、木、水、火、土,而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灵石神掌之掌力在于伤及人之五脏也。只是行悟大师此时“五阴已灭”,何来“五脏”?行悟大师虽内功较石重贵稍强,然刚才与冯、刘、张三人对战,已消耗不少内力,故二人对此一掌,不分上下,石重贵后退一步,行悟大师后退两步。
石重贵见自己占得上风,自信大增,紧接着就是一招“炼石补天”中的“天地自生”,行悟大师见石重贵全身紫光,形貌大变,知道此掌非同小可,不敢大意,乃以“佛光普照”对之,“佛光普照”是佛门中的顶尖功夫“如来佛掌”中的一招,须有大愿力之高僧才能练成之,行悟大师虽是得道高僧,慈悲之念炙盛,而愿力稍弱,“佛光普照”还没完全练成。虽是如此,但见二人对掌,一个紫光环身,一个佛光灿然,似是二神对战。
两人掌力相持,皆全力以赴。一旁的冯蒙见此,突然跃起,左手一掌打向行悟大师后背,正是“大树神掌”中的“开山问路”。行悟大师虽知后面有人偷袭,然无力分神,中了一掌,冯蒙被内力反弹,身受重伤。冯蒙的这一掌虽说平平,然行悟大师年迈,又无内力相抗,打在身上,也是心血翻腾,真气不凝,被石重贵的掌力趁虚而入,五脏俱碎,连退数步,流血不止。
石重贵侥幸得胜,道:“大师好功夫,只要你交出李重美,我们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全寺弟子,一个不留。”
行悟大师也不答话,双手合掌拉开,手腕相靠,无名指向内弯曲,指尖相碰,其他指伸展自然,口中念念有词:“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祗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大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审除微细惑。令我早登无上觉,于十方界坐道场。舜若多性可销亡,烁迦罗心无动转。南无常住十方佛。南无常住十方法。南无常住十方僧。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佛顶首楞严。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金刚藏菩萨。”正是《楞严咒》。
咒声入耳,石重贵立觉头昏脑胀、心烦意乱,不一会儿,竟痴狂颠倒,口中不停地叫着“云儿、云儿”,走出寺门,下山去了。冯蒙见此,大惊,以为行悟大师又在使用什么厉害武功,不停地叫着“王爷、王爷”,追石重贵去了。刘知远身受重伤,哪敢独自停留,勉强支起身体,也颤颤巍巍下山了,而张从宾,早已不知踪影。
行悟大师见石重贵等皆已下山,乃停止念咒。如空等众弟子围拢上来,关心问候。行悟大师道:“如空,去把寮房中的那位施主请出来。”
李重美被点了穴道,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然寺外的打斗之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听行悟大师受伤,焦急万分,见如空到来,便迫不及待。如空解开李重美的穴道,搀扶着李重美来到行悟大师跟前。李重美道:“大师,感觉怎么样?”
行悟大师道:“老衲五脏俱碎,只怕是供佛的时间不多了。”
李重美道:“都是在下连累了大师。”
行悟大师道:“缘起性空,哪有连累一说。你等暂且退下,为师有几句话要和施主和如空交代。”众人遂怆然而退。
李重美道:“大师有什么话,请说。”
行悟大师道:“施主身负除魔使命,定要珍惜此身。如今你武功尽失,只有精研《楞严经》,才可完全恢复。另外,此地不可久留,老衲死后,你带着如空,前往江州黄龙寺,那里是你的得道之地。”又对如空说:“如空,为师禅房蒲团之下,有一本《经外要论》,你去拿来,交给施主。”如空领命而去。
行悟大师见如空离开,吃力地抬起手指向山下,李重美顺着手指看去,见是一个大香炉,乃是寺中倒散香灰之处。李重美道:“大师所指,有何深意?”
见行悟大师没有答话,于是回过头来,一看,行悟大师双眼微闭,气息全无,已然圆寂。李重美痛哭,如空及众弟子听闻,皆跑过来,见此亦大哭。
当日下午,李重美协助寺中弟子处理完行悟大师后事,打算遵照大师所嘱,前往江州,然传国玉玺不知被行悟大师放在哪里,找遍寺中各处,皆一无所获。情急之下,李重美想起大师临终所指,灵光一闪,乃前去香炉中寻找,果然得之。遂收拾范若兰遗物等行装,乔庄成和尚,告别普庵寺,携着如空,前往黄龙寺。后来他为了了断尘缘,经山西忻州时,将范若兰遗物埋葬,并建塔纪念,名曰“兰若寺”,遗址至今尚在。
却说石重贵下山之后,疯疯癫癫,在冯蒙和刘知远的照顾下回到魏州元帅府,神志才变得清醒,冯蒙和他说起普庵寺之事,石重贵也解释不清,以为是自己练功不当,走火入魔。回到住处,他想拿出星云石,寻找自己练功的不妥之处,可是找遍元帅府,也不见星云石的踪影,慌忙吩咐下人叫来冯蒙。
冯蒙道:“星云石之事乃绝密,除了王爷和属下,没有其他知道,怎么会丢失呢?”
石重贵一听,大叫不好,道:“张从宾呢,速把张从宾叫过来。”
冯蒙道:“自普庵寺一战之后,再也没见过张从宾,属下派人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
石重贵道:“速传令,全城缉拿张从宾。”
冯蒙道:“王爷的意思是张从宾偷走了星云石?”
石重贵道:“不错,除了你和本王,还有张从宾知道星云石的事。”
冯蒙怒道:“这个叛贼,朝三暮四,首鼠两端,还做起贼来了。”
石重贵道:“快去传令,务必缉拿到手。”
原来,自那天晚上张从宾看见石重贵借助星云石练功之后,就起了觊觎之心,只是惧石重贵武功,不敢下手。在普庵寺中,他虽被行悟大师的“元空掌”打的瘫倒在地,但只是虚脱,并未受伤。见石重贵疯癫之后,知传国玉玺一时难以得手,遂心生一计,在众人不察之下,悄然离开普庵寺,赶在石重贵等之前,回到元帅府,将星云石偷走,离开了魏州。
石重贵听说张从宾不知所踪,大怒。正在痛骂张从宾之际,刘知远来报,说魏州监门将军王廷来降。原来魏州节度使范廷光以精微大法换血成功之后,派人四处打探行悟大师和李重美的下落。行悟大师虽是普庵寺高僧,然法号外人知道的不多,又鉴于平时范廷光禁止手下接触佛门弟子,所以一时也没找到。普庵寺大战当日下午,城门守将来报,说一个貌似李重美的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出南门而去。范廷光听后,愤而将守护南门的将士全部斩杀,监门将军王廷免于一死,却也被杖责八十,而范廷光则带着亲信追李重美去了。
石重贵从王廷口中得知范廷光不在魏州城中,又有王廷为内应,乃于当夜发兵攻取魏州,同时加派将士打探张从宾的下落,又密派冯蒙前去追寻李重美、范廷光的踪迹。天雄军见南门已破,又群龙无首,遂纷纷投降。于是,石重贵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魏州,平了天雄军。进入魏州,将士在节度使幕府找到了石重信的尸体,死状极惨,石重贵看了也不免难受,乃命人收敛入棺,送回洛阳厚葬,同时报告军情。
过了几日,石重贵见魏州一切平定,便命刘知远镇守魏州,自己率领大军,返回洛阳,面奏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