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毒险丧命(3)
天地尽头处突然涌起了风,穿街过巷地掀起他与我的衣摆袍袖,拂乱鬓角发丝,突如其来的莫名怔忡吞噬得我动弹不得。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越来越多的歉疚从他眼窝里涌出来,我木然与他对视,他垂眉盯视住我,“苏苏……若是你想见,我送你回江南可好,便去你的木雪岛……”
“难为你还记得,”我一字一句道,“难为你还记得木雪岛啊陆公子。”
他涩然开口,“是我错了,那时便是为报家仇,也不能不顾那样多族人的性命……”
“可是你如今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我将双眸睁得极大,死死盯住他,想剖开他那层面皮仔细看清他现下是否真心有悔意,“连我母亲你都尚不能保全,还欲让我回江南,你果真愿意我回去么?”
他怔了怔,我冷笑:“若是我回去,他们自然就能知晓那些前尘旧事,知晓我木雪岛为何会一夜之间奇迹般地被灭族,知晓你陆家所谓的富甲天下的钱财不过都是由我木雪岛所得,”我笑得更深,“陆公子,届时若是我求夏将军来追究当年之事,你说,女帝会否在此事上帮上一帮。”
他面色煞白,却也是与我一齐笑,“苏苏,你当真以为夏力对你是真心?”
我喉间一噎,“是不是真心,与我何干?我只知见风便来使舵,蒲草的命,都不过是系在可供依靠的大树身上罢了。”
“如今你面前便是可与你一世长安之人,你为何要视而不见另寻他人?”
一世长安?
我本是垂下了眉眼准备离去,他这话却让我掀起了眼皮又去看他,“陆公子?你这话可不是好笑?就连这上京三岁的小儿都知晓,你陆府家主陆景候是要与大夏第一郡主共结连理之人,与我一世长安?是让我忤逆犯上夺了郡主之位,还是诺我个如夫人的位子好教我沦为旁人的话柄?”
“我当时只想着与你接近些又不吓到你,故而向帝上求娶乐易……”
“那也只是因为,你嫌弃我现下只是奴婢身份故而娶个郡主更体面罢了,陆公子,”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良久,“今日之辱,皆拜你所赐。”
他瞬时便默然再不作声,我冷哼一下,怀里还有他方才与我的薄荷醒神丹,我咬了咬牙,忍住扔回给他的念头,拂袖快步便走了。
我竟不知,母亲的身体已成了这般。
这几年在定国公府的安逸生活,没有了陆景候威逼着来吩咐我竟是让我将那重重伤影忘得干干净净。
我狠狠啐了自己,苏木雪,你只怕连你是何处来的人都忘记了吧。
进府时未发现异样,因住处正在李见微偏院之中,我惴惴着将那小瓶子里的药丸倒出了一枚,想了想,又怕效果不显著,再加了一枚,阖目便服下顺进了喉咙。
刹时灵台似乎果真一片清明,鼻腔被清香刺激得有些发烫,精神果然好了不少。
我将瓶子摇了摇,陆景候,你倒真是有几分好本事。
回了房,窗子竟是开着的,我快步走到床边四处一看,那香炉竟没了踪影。
我四肢一阵发软,缓缓跌坐在床上。
莫非打草惊蛇,被李见微发现我前去陆府求助于陆景候了?
那接下来……她可会直接明着来让我死得不那么不明不白一些。
若我果真死了倒也清静,可我母亲还在人世,我断不能弃了她先行往生。
醒神丹的作用似乎足够大,我脑中飞速地筹谋着接下去的路要如何走,若是棋子落错,只怕后悔也来不及。
我现在,倒的确有些后悔了,陆景候方才说要送我回江南,我何不遂了他的意呢,总归我不会有坏处,若是当年之事东窗事发,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我又何必断然拒绝。
况现下留在定国公府中,处处都蛰伏着不知名的险况,我重重叹了口气,狠摔在床上闭眼想睡过去。
我心思一转,又立即起身下床穿戴整齐,在柜里找出一团红线来,瞅了眼太阳的光景,暗自揣度了一番,若是打好一根璎珞穗子,日落之前应也勉强应付得过来。
夏力,便靠你了。
我咬牙不住地动手,期间手指都僵掉麻木,却总算是天色未黑之前将穗子结好了。
抬眼看了窗外,心想现在去送到他府上还来得及,忙出了府门,正巧见到小姐平日常用的马车,车夫正是那日我崴脚后将我背下山的福伯,我匆匆过去,笑容可掬道,“伯伯,郡主差我去趟夏将军府上,劳烦您再跑一遭。”
他听见我声音很是高兴,“姑娘似乎许久不见了,”他又顿住道,“怎么比前几日更要瘦了些?莫怪一句多嘴啊,女孩子家,虽是为下人的,也要好好待自己才是。”
我鼻尖一酸,忙点头掩饰笑道,“我不过是穿了这身衣裳显得消瘦,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
他忙道,“那赶紧上车,趁天色还未黑,来得及掌灯前回来。”
我听了便上了车,一路上紧紧攥住那条璎珞穗子,心知此行是必要达到目的,不觉掌心都潮湿烧灼起来。
待到了将军府,门童却说夏将军才出府不久,且是便装,我怔愣一瞬,侧身走回马车旁冲福伯笑了笑,“伯伯先回去,我进将军府叙些话,待会将军会安排我回去的,若您回去了郡主问起来,且说我是与将军约好了的。”
他有点犹豫,“此前便知姑娘与将军关系匪浅,可这快到了夜里,姑娘一个人只怕有些遭人顾忌,不若现在回去,明日再来?”
“将军向来照顾我,伯伯放宽心便是,”我笑着将他府上马车前的椽子上坐好,“不会有事的,伯伯先回去罢。”
他终是拗不过我,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扬起马鞭便往回走了。
我缓缓呼气,在夜色中立了一回,凉风吹得舒适不已,我拂了拂鬓发,举步便离开了将军府。
尚没有十分的把握,可八分的念头正在与我指路道,夏力此时,定是在那处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