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老瑞克

艾林的胜利，就是顺利抵达了三一镇码头。跳下那条大船时，他几乎是撒腿就跑，也顾不上理会船长在他身后抖着一身肥肉，爆发的那串恶意大笑。不过他临走前悄悄在大副的卧室里放了一袋银币，数额足够他坐着这艘船搭上一整年的顺风船。

其实他狂奔的理由并不只是为了逃离那艘大船，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促使他一路狂奔，只为了追赶一驾恰好驾驶过码头的双人敞篷马车。马车上只坐了一个乘客，对他来说却甚为关键，根据汉德鲁的描述，艾林一眼认定那就是他在三一镇要找的那个人——老瑞克。

他追着马车一路飞奔：跳过横在路边的蔬菜摊子，引来摆摊老妇一阵咒骂；和抱着一堆衣服的年轻侍女差点迎面相撞，绕了她兜了个半圈，引得那姑娘咯咯发笑；被一辆巨大的运货马车挡住去路，只能在车底跐溜一下钻过去，吓得路旁贵妇直拍心口；车上的老瑞克偶尔回头瞧了一眼，他立即闪入街边建筑物巨大的夹角里躲过他的视线。最后，那驾双人马车终于减速并慢慢停在一栋房子跟前。

艾林闪进一条小巷，召唤了一群监听甲虫，让它们跟着老瑞克进了那栋房子。

房子里有些昏暗，厅室里摆满杂物拥挤不堪，倒是给甲虫们提供了绝佳的掩蔽。老瑞克坐进一张破椅子里，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红茶，他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将双脚担在桌边，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烟袋，点上火，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这是个小小的杂货铺，也没什么橱窗柜台，只有满地随意堆放的货物，再就是老瑞克身前那张旧书桌和他身后堆满杂物的架子。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拉着布帘的小门通往后面，里头是一间小小的卧室，同样昏暗拥挤，却在房间一角开辟出了一个工作台，上头的各种工具倒是摆放得很有条理。

艾林整理了一下衣装，推门走进了杂货铺。老瑞克从一堆杂物后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借着窗口射进来的少量光线阅读他的报纸。他的脸布满风霜的痕迹，头发花白，猛然看去十分苍老，但从他刚才看过来的眼神里，艾林看到了一丝精光。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这么老，应该是个强健的中年人，他苍老的外表应该是常年被海风日晒造成的假象。

艾林不打算兜圈子，直接朝老瑞克走了过去。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铁戒指放在老瑞克面前：“是汉德鲁大叔让我来找你的。”

从那枚戒指放到桌面上开始，老瑞克整个人就发生了变化，并不是外表上的变化，而是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艾林感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是刀口舔血之徒才有的气息。

他拿起戒指摸索了一番，又仔细看了看艾林。“等着。”他丢下一句话，拿着戒指走进了布帘之内。

艾林通过监听甲虫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从一拿到那枚戒指起就知道了，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信物，而是一件魔法物品。就像他留给帕尔斯的挂坠盒，这枚戒指的制作虽然粗糙了不少，但仍旧具有传音的功能。老瑞克用一种特殊方法激活了戒指上带有的魔法阵，和带着另一枚戒指的汉德鲁建立了暂时的通话连接。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连接的时间很短，他们来不及交谈太多内容。而且汉德鲁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和老瑞克说太多，他只是告诉老友要帮助这个孩子前往避风港，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帮他走得更远一些，越靠近冰雪神殿越好。

老瑞克出来时，当着艾林的面把戒指毁掉了。“这个不能留下。”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取得汉德鲁信任的，但我知道只要是他信任的人，绝对没有问题。接下来，你什么事都不要问，管好你的嘴和眼，还有你的腿，我会尽力帮助你。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十分隐秘，在抵达目的地前，我会限制你的行动自由并蒙上你的眼睛，这段路程可不短，希望你能够配合。”

艾林表示可以接受，老瑞克又说：“既然你已经来了，就别再离开这里。我们的船要明天才能到，这段时间你就呆在我这里吧。如果你嫌屋子里太挤，可以去后头的院子里呆着，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和陌生人呆在一块。”

“院子里？”艾林其实求之不得，但是他总不能事事让步，“那和在外面有什么区别？外面可是冰天雪地呐，大叔。”

老瑞克皱了皱眉头咕哝起来：“该死的汉德鲁，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好吧，小子，你可以呆在房子里，但不许说话，还有给我管好你的手。”

艾林拉起了风帽，迈步走向院子：“得了吧，大叔。我还是到院子里去好了，您这房间里有股怪味。”

老瑞克望着他的背影给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毫无办法，只得一个人嘀嘀咕咕，抽动着鼻子四处嗅闻：“小兔崽子，大爷我可是每周都去公共澡堂子泡澡呐！哪里有怪味啦？我可没闻到。”

老瑞克的院子倒是不小，里头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但都是些野外就能碰见的普通且耐寒的品种。艾林在一棵树下扫开一块雪坐了下来，地面给冻得又冷又硬，他却觉得出奇的舒服。那股子寒意顺着脊柱往上爬，碰上体内那股不安分的热力，两者产生一番缠斗，那滋味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天色刚刚放亮，经历了一晚辗转难眠的老瑞克就起身了。他实在不怎么习惯留宿陌生人，即便对方还只是个孩子。他走进外间，立马被冻得打了个寒战，随后他就发现壁炉里的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屋子里冷得和外面有一拼。他在一堆杂物后面找到了在那里睡觉的少年。令他大为惊讶的是，少年只是打了个简单的地铺，身上盖着一件羽毛斗篷睡得正香，看上去一点也不受严寒影响。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走过去打开锁，将来客放了进来。这是个身材粗壮矮小的汉子，负责给他的杂货店送货，也是他们船上的水手。

“嗨，您可真够早的。”小个子摘下厚实的帽子和手套，不断搓着双手，“我的神啊，您这屋子里怎么比外边还冷？”

老瑞克摇着头走向壁炉：“我也不知道怎么闹的。炉子里的火灭了，我这就把火点上。你先把货物搬进来吧。还有今天我要和你一起上船，我搭了乘客去避风港。”

“啊？！”小个子大吃一惊，“您搭了个乘客？我们、我们可从不叫人搭顺风船啊。”

“你别管那么多。等吃过早饭，我就带人上船。你先回去跟船长说一声，叫他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绝不会坏了规矩。”老瑞克点起壁炉，开始加热一些食物作为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