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龙吐水

老瑞克匆匆抓过外套，起身就要出去，却在走到舱门口时停了一下。“米利亚，你没事吧？”他回头冲里面喊道。

艾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没事，瑞克大叔，您赶紧去吧。”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逐渐远去，船舱里只剩下艾林一人。他艰难的坐起身，发现浑身布满汗水，衣衫浸透，像被一张大网裹住了一般难受。偏偏这时船身开始摇晃起来，想必外面的风浪已经很大，接下来的行程开始艰难了。

与此同时，老瑞克也赶到了船长身边。劳伦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观察远处的风暴走向，虽然他还没开口说话，但脸上凝重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老瑞克凭借丰富的航行经验已经预感到这将是一场很难对付的大风暴，可能还会伴着可怕的冰雨和冰雹，甚至还会遇上一场蜃雾。想到这点，令他从心底里感到寒冷，一会功夫身上就冒出了冷汗，又瞬间被寒风吹了个通透，湿冷的衣服黏在身上滋味十分不好受。

他感到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紧张得手足无措。希望别给人看出来，他暗自想着，往四周看了看。所有的水手几乎都到了甲板上，每个人都在忙碌，令他松了口气的是现在没人注意到他。

劳伦已经放下了望远镜，发现老瑞克正一脸严肃的望着海面，脸色虽然凝重，却并未显出慌张，比那些手忙脚乱的船员好了不知多少倍。他略略放了心，有些庆幸老瑞克也在，他不必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场罕见的大风暴。

他把望远镜递给了老瑞克：“老伙计，这场风暴势头可不小啊，怕是海底那头老龙又发怒了吧？”对常年游弋于这一带的风盗团来说，海上风暴司空见惯，但一般的风暴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能叫他们脸色凝重的风暴每一场都来势汹汹，他们也总是戏谑的称其为“老龙发怒”。而这个说法的来源和避风港里的一个谁也不说出岁数的疯癫老头有关。

老瑞克接过望远镜只看了一眼，心跳就又加快了几分。他偷偷咽了口唾沫，狠狠咒骂了一声，直逼得早年杀人越货的那股子凶劲又在身体里抬起了头，方才借着这个力道定住了神。但他心里也实在没底。这些年他深受老友影响，渐渐脱离海路，开始做起岸上的生意，早年那股子凶劲也失了精神，总是懒洋洋的蛰伏，渐近沉睡不醒。如是再早上两年，或许他比现在更中用些，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要好上不少，也不至于在第一眼见到“龙吐水”时就给吓成这样。

对，那个风暴眼可不就是龙吐水。那可是十年难遇的特大风暴的象征，海底老龙不光发了火，还给气得翻了身，探着头要往海面上吹气，把龙肚子里的火气都给吹出来才肯罢休。但那龙发的火可不是真的火，因为它是一头冰龙，所以它肚子里积攒了不知多少年头的火气都是极寒之气，平时它喘口气就是一场普通风暴，如果它喘口大气就是一场大风暴，而像今天这样，那吹出来的可就是人人胆寒色变的特大风暴了。

劳伦等了许久并未听见他答话，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摩挲着望远镜陷入了沉思。“我说老瑞克，你倒是说句话啊。”

老瑞克摇了摇头，把从疯癫老头那里听来的那些疯言疯语赶出脑海。“确实是场大风暴，怕是在我见过的里头都能排得上号。”他把望远镜还给了劳伦，“我们最好想法子避开，现在转舵兴许还来得及。”

虽然不战而逃令劳伦有点不甘心，但他还是信服老瑞克的判断，于是下令水手们张开风帆，亲自操舵转向，成Z型逆风折驶，打算绕个不小的弯子，好避过龙吐水影响的区域。

此时，船舱里的艾林却又陷入了昏睡当中。这次的梦境换了场景，四面八方甚至头顶和脚下都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蓝色，没有路，也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存在，唯有这无穷无尽的蓝色。艾林的身体漂浮在这片蓝色当中，好像有极大的阻力限制了他的行动，他觉得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但是当他划动手脚，身体却能够自由翻转移动。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水里！

他有些不知所措，无穷无尽的海水除了带来茫然更叫人心生恐惧。他努力不去看周围，却又忍不住去看，总是猜测着海水的深处躲藏着什么，越是未知，越是畏惧。自他踏出魔法学院，也算做了不少胆大包天的事情，但是如此真切的感受恐惧还是第一次。他曾说为达目的已经无所畏惧，然而此时此刻，恐惧就盘踞在他身体里，在血液和骨髓里往外冒，冻得他瑟瑟发抖。

这就是葬身海底的感觉吗？又或者是神的惩罚？他过于相信魔法，相信自身的力量，对神的信仰早已摇摇欲坠。不，可以说在魔法能力接连提升的过程当中，他已经忘却了神，不再敬畏，不再信仰，甚至怀疑神的存在。这是对诸神最大的亵渎，是无法宽宥的罪恶。而且这种罪恶深植在他的血液和骨髓当中，只要外界给出一点小小的诱惑，就会催生出罪恶的根苗。那么现在，神的惩罚便来了。他要永堕于无尽的海底，忍受无尽的孤独，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对他有意义。他注定被遗忘，却又无法消亡，只能永无休止的承受。

他应该向诸神忏悔吗？不，绝不！一声发自心底的呐喊，携裹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震退所有恐惧，即便神罚加身，永堕于绝望，也绝不向伪神们妥协。这是他骨血中的傲气，是天生不容侵犯的尊严！而呼应着这一声呐喊，海水深处传来一声呼唤，竟是他熟悉的那个声音——主人，请到我身边来。

也许只是个巧合，当艾林在梦境中发出那声愤怒的呐喊时，忽来一阵狂风夹着冰雨倾盆而下，海面上顿时掀起滔天巨浪，风盗船被高高抛起，同时一个小山般的浪头扑向甲板，几名正忙着拉动风帆而来不及防备的水手惨叫着跌入海中。“快！快救人！”水手们叫嚷起来，甲板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