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动物凶猛
姜宇混过了高三,以二十多分的差距高考落榜,也是,这一年竟想着泻火打架了,哪有心思学习呀,合着他也压根就不想上大学,就等着这年征兵参军呢,这可是老爸答应过的,他真真的记在心里不会忘。
然而偏偏这年军工部没有征兵名额,姜宇这个气啊,沮丧至极,满憋的火找不到泄愤的地方。
姜国栋暗乐了,这正合他意,不用吵,不用直接冲突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名正言顺的没责任,姜宇说不出话,干瞪眼。
舰炮接了母亲的班,当了一名司机,大鹏上了军工部自办的一所技工学校,姜宇不敢兴趣,唯有他一人闲着成了待业青年,姜国栋有心让姜宇再重读一年,一心想让他考大学,话刚出口就被姜宇顶了回去。
“今年没名额,我等明年,我就不信它还年年没名额,我就要当兵。”
姜宇是吃了秤砣铁打了心,一定要当兵不可,姜国栋暗自着急,人这青春就这么几年,瞬息就过,哪容得这样糟蹋,你姜宇就一门心思冲着一堵墙不回头,再碰个头破血流满身疮痍,到时候想挽回都晚了,姜宇不明白老爸的心情,姜国栋拿倔强的姜宇更是没辙。
姜宇哪是闲得住的人,这可有时间了,没事就跟着老胡头上山打猎,回回看着老胡头拔枪射击这个眼馋,他想自己拥有一把猎枪,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施展男人本色了,和老爸姜国栋请求,他要买把猎枪。
姜宇母亲死得早,姜国栋把对亲人的愧疚都用来疼爱姜宇,用来补偿愧疚感,无论什么事都尽可能满足姜宇,唯独姜宇当兵拿枪这事他不能满足,不能当兵不能拿枪,那是他妈临终前的遗言啊。
现在姜宇要想买把猎枪,姜国栋怎么能同意,坚定回绝,小兔崽子闲着没事在拥有一把猎枪更不知要狂野到什么程度,更要无拘无束的闯下大天来。
姜宇放下面子求老爸:“不买猎枪买把气枪也行,不用火药弹头,威力不是很大。”
姜国栋毫无动摇的回了两个字:“什么枪都不行!”
姜宇生气、憋气、置气。
国家正式颁布禁枪令是在1966年人民大会堂枪击案过后,那个历史重大事件改变了枪支使用条例,但是对私人狩猎使用的猎枪和气枪没有明文规定的禁令,那时很多山区猎户和狩猎爱好者都拥有猎枪,直到很多年后对猎枪才有明文的禁令。
姜宇心一横,你姜国栋不给我买/枪我自己买。
姜宇加入了军工部为待业青年设立的服务中队,这个服务中队就是给闲暇的待业青年找点儿活干,挣点儿工资打发时间,以免精力旺盛惹是生非,干得多半是体力活,搬砖、卸煤、修路、挖坑……
这些活姜宇没干过,可干起来却是精干把式没人比得上,天天滚得跟土人似的,挣满一天的工分慢慢凑存着那点儿小钱。
几个月后姜宇拿着工资加上平时省吃俭用的零花钱买了把猎枪,当天到手他就拿着猎枪故意在姜国栋面前显摆得瑟,枪身擦得锃光瓦亮,枪栓上下卸动,故意做出咔咔脆响的声音,单皮眼高挑着,仰着下巴挑衅的看着姜国栋。
姜国栋这个气,到底是让这小子拿上枪了,没管住,也管不住,闷着一胸腔的火不知怎么发泄。
咋的?小子,你跟谁较劲儿呢!你拿枪跟谁显摆呢!老子拿枪的时候你还在五百年前的石头缝里没蹦出来呢,老子扛着枪保卫过军机要员,追杀过隐匿山林的土匪,射杀过偷越边境的叛贼……你他妈是不知道老子是谁,不知道老子有多厉害,不知道老子活到至今仅存在心里那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姜宇有了玩物,就像自己当上兵一样快活,每日里擦枪管,碾火药丸子,拿空弹壳装火药自制子弹,对着空旷的草原练把式,乐此不疲。
第一次上山姜宇打了一只野兔,欣喜、兴奋,剥了皮扔给勤务兵,要炖锅兔子肉。
姜国栋不知是什么肉吃得还挺香,姜宇哼笑着问姜国栋:“知道你吃的是什么肉吗?
姜国栋不抬眼皮,哼声回问:“什么肉?”
“草原上的耗子忒多了,一打一个准儿,这是我上山打的耗子肉。”
姜国栋一口饭没咽下去,噎在嗓子眼儿一歪头喷了出来。
姜宇哼哼笑,慢悠悠的说:“瞧你,紧张什么,一个耗子肉就让你没了领帅的气势,至于的吗!行了,不逗你了,这是兔子肉,好吃不?”
姜国栋气得直瞪眼,小兔崽子竟敢耍老子,刚想怒吼,姜宇嬉皮笑着:“别急眼,再伤了食欲,你要觉得好吃,赶明儿子还给你打。”
姜国栋拧着眉毛低头闭眼咬牙,半天没找着话语回对。
这是1981年,这年姜宇过的潇洒,过得刺激,没事就扛着猎枪上山,枪法练得弹无虚发百发百中,猎杀了几只狐狸,宏硕的成果标榜着男人气势,身形健硕起来,仍是精瘦但体廓有形,脱离了少年的青嫩,从当兵体检时的1.75米又猛窜了三公分,成为1.78的健美身形,皮肤绽着阳光的古铜色,湛净灼亮,更显得轮廓分明的脸庞,他成人了。
这天一哥们儿给姜宇传话,说有个绰号叫猛豺的人想会会他。
姜宇迷惑,这人他不认识,矿区军工部就那一个圈子,多半谁都知道谁,一听这人就不是军区的,问:“他是谁呀?是当地牧区的?”
“不是牧区的,是省城市里的。”
姜宇更是迷惑:“我不认识这人呀,他找我干嘛?”
“姜大,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可认识你,你名声大,早就扬名在外了,据说这个猛豺是省城一霸,挺有名气,威猛毒辣,干掉市区有名的七十八罗汉帮派,霸领着大十字街以南的地盘儿,他猛豺的绰号就是打那来的,名声够贼的,不是个善茬儿。”
姜宇摸摸下巴寻思:这猛豺想干嘛?从没和他水舀子碰钢盆的擦出过声响,一个省城一个独立矿区军工部,谁碍着谁了?没想明白,会会就会会,上门找茬的贴饼子,哪有躲的道理,再烫也得用手接着,我姜宇怕过谁!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是什么号人物。
姜宇知理义气,从不借势欺人,这点儿也是众哥们儿拢靠他的原因,谁都知道姜宇也不是个善茬儿,谁惹着他,他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中学时折腾到现在,他的威望不是白来的。
一个阳光正照的中午,姜宇与猛豺会了面,身后跟着舰炮、大鹏等五六个人,猛豺身后也带着七八个喽喽们,各个仰着下巴冷着眼相互对视。
姜宇盯着眼前的猛豺,五短身材,粗壮憨彪,一看就有股子猛力,大头方脸,平板寸毛的脑袋,透着锃亮的头皮,眼睛跟贼蛮的秃鹰带着钩,刁狠的注视着猎物。
对视良久,姜宇先发出一句:“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老子,老子可认识你,你就是姜宇,矿区军工部总头儿姜国栋的儿子。”猛豺斜着脑袋近乎不张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姜宇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他老子,我他妈就是姜宇,别拿我老子说事。
姜宇面无表情的回一句:“怎么的,咱俩有冤吗?”
“冤大了!”猛豺狠狠的回一句,姜宇一懵,我什么时候和你攀上冤仇了,打从娘胎落地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盘脸大嘴的秃头摸样,你也太给自己大面儿了。
还没想明白,猛豺接着一句:“没冤就不能摧你了吗?谁碍眼我就灭谁,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想练了你。”
姜宇撇嘴蔑笑,这理由不赖,看人不顺眼就灭谁,你他妈看美国总统里根不顺眼你也去灭了他!瞅你个操性。
姜宇平着声调不急不缓的回应:“行啊,谁灭谁还不知道呢,我奉陪,说个地儿。”
这是江湖规矩,跟古代两国交战一样,列个阵势,扎个营,驻个寨,两兵排好阵营,骑马的将领杵头在先,威凌气浩的拽着缰绳对喊宣昂,时机一到举着矛枪带领千军万马冲刺沙场,偷袭和匿战那是小人之举,那是违逆道义的狈犬行径。
猛豺哼出一声冷笑:“下周日两点在你们军区电影院门口,你候着!”
“成!”姜宇仰着下巴只回了一个字。
没有缘由,找不到起因,只因互不妥服的目光相遇就要碰撞出刺爆的火焰,惨杀与凌虐,只为了翘腿撒泡尿的那块领地,只为了泯灭对手的力量,只为了生存就必须嗜血迎战,这是动物的天性,这是动物的本能。
姜宇闷头吸烟,琢磨:这猛豺上杆子找上门来,这可是我的领地,必要反治其身,这一仗绝不能失手,绝不能丢份儿。
大鹏俩胳膊肘上套着一个皮套,肚子上又裹了一圈半尺宽的塑胶腰带,板正得猫不下腰,直楞楞跟个穿着盔甲的泥塑,本来就肥胖的身体更加显得笨拙,姜宇皱着眉头问:“你丫这是干什么?”
“浴血奋战呀,我这是有备而来,先把自己装备好了,难免遭袭无防备,劈一刀我用胳膊挡着,劈两刀我用肚子挡着,刀枪不入就是我王大鹏的看家本事,不服的就来……”
姜宇脑浆子疼,皱眉说:“这么着,你弯腰捡块石头我看看。”
大鹏弯腰,还没弯到一百二十度,宽腰带从肥厚的肚皮卡在前胸一动不能动,憋红一张脸。
姜宇摇摇头:“想活命就把那东西给我卸了,打仗得靠脑子,你装备得跟个兵马俑似的杵个猪头脑袋照样是个死。”安慰大鹏:“放心,有哥在不会让你们吃亏。”
大鹏乐着:“姜大有心术。”
一边的舰炮问:“姜大,你是不是有啥战术,给哥们儿讲讲。”
“他到咱地盘儿折腾,咱就占了天时地利,这点他清楚,既然敢来,就证明他携带的家伙一定不少,不能懈怠,但咱不能跟着他跑,到时候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别硬往上冲,听我的。”
大鹏哼哼笑:“姜大还懂孙子兵法呢!”随手拎出一个栓着铁链子的铁球,那铁球足有铅球那么大个,甩着链子嗖嗖响,铁球跟着一起转。
“你又要干嘛?”姜宇惊异的问。
“我就是黑旋风李逵,甩一圈铁链子三五米之内没人能靠近我。”
姜宇无语,拧着眉头按摩太阳穴,让这丫给闹腾的心绪烦乱,你丫果然是个无脑头大的黑旋风李逵。
舰炮看大鹏有个这么强悍的武器,不甘落后,抄起一根三角铁:“今儿我就用这个了。”
姜宇看着俩哥们儿,忧心:“如果你们这些玩意儿能用上,那么势必要死一群,你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老子不想给你们收尸,到时必须听我的,别蛮干。”
姜宇以打猎的经验知道,等待猎物要有耐心,要有耐力,直等到猎物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出来再一枪毙命,这时候的完胜和力量没有关系。
时间到了,跟从姜宇的三十多号秃驴们猴子屁股不沾地儿——坐不住了,姜宇哼出一句:“都给我等着,迟到一个小时再去。”
秃驴们惊讶,乱喊:“那不就显得咱怕了他吗?那不就让这小子更得意了吗?……”
姜宇淡淡一笑:“就让他觉得我怕他,他不是想牛逼吗,就先让他牛逼个够,让他等的心焦烂额咱们在去。”吩咐:“离带武器的远着点,保持距离,不要让对手抓到自己。”
同一时间,猛豺带来一翻斗卡车的人,足有四十来号人马,气势庞大的从车上窜蹦的跳下,手里各个携带着棒子、钢管、砖头……迅猛的到达地点却不见一个人影,心里自得,想姜宇是怕了,这是不敢露头啊!
正是八月的天,炽火的烈日照着,广场上连片阴凉都没有,各个焦渴的等着,晒得口干舌燥,心疲力懈,越来越不耐烦,气势被烦躁消殆了一半。
一个小时后姜宇带着秃驴兄弟们出了屋,他这次只想迎战,不想嗜血,临走的时候他在右手的手指上套了一个铁环,这是他精巧隐匿的嗜杀武器。
电影院门口是军区最宽阔也是最热闹的地方,大大的广场是人们悠闲散步的地方,而今天它是个风声鹤唳的战场。
明丽的阳光高照着,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在下午最是逼人的刺眼,照着生猛强健的身体,照得血脉奔流的涌动,只要赤阳犀利的划开一道小孔,激涌亢奋的血流就会喷涌而出,直上云天染红一片云彩。
姜宇站在群人之首,巍然挺立,漂亮的白衬衣洒脱的敞着领口,胸肌骨闪着崚嶒的光亮,缓动的呼吸穿过胸膛在锁骨的颈间轻微噏动,生命!这是年轻又悸动不安的生命,是躁动又胜蛮不屈的生命,轻狂桀骜的可以掀翻大地,可以颠覆宇宙,不想责任与职守,不想道德与高尚,不在乎时间的瞬逝与永恒,只有一个念头:占领脚下,消灭对手。
猛豺不耐烦的先发出一句:“你没胆儿,撇老子等这么久,怕是不敢来了。”
姜宇骄傲一笑:“我的地盘,我想什么时候来由我决定。”逼视着猛豺,猛豺双手空空像是没有携带家伙,但姜宇明白他身上必有藏匿的武器。
姜宇看着猛豺的架势,人多势众,但仍旧镇静,面部平淡不惊,单皮眼射出凌厉的光:“记住,这一战是你找上门来的,我会让你怎么来再怎么回去,不让你领教到地主之谊的情分我就不是姜宇。”
猛豺抬着下巴,面门跟片刀削平了一样寒冽冷峻:“别废话,老子就等这一天呢,不做死你,我猛豺就不留这个名。”
姜宇就纳了闷儿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这么恨我,行!你不仁我不义,钢盆碰水舀子到底看谁响声脆生。
两人抵目相对,身后的秃驴喽喽们都跟着梗脖子斜眼,狼群对豺狈各有各的套路,各有各的章法,张着嘴呲着獠牙,迫不及待的四爪挠地,激起阵阵尘烟,只等着头狼一声嚎野的号令,便疾风猛进、嘶嚎怒咬。
这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这是动物最凶猛的时候,高远的天际被一声嚎野的鸣叫划破一道裂口,赤阳川流迸泻,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