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慕容铎看着对岸的张议潮愤怒的吼道：“来人，给我杀，杀尽这帮叛贼。沙州城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冲进去后任你们拿。”
在这种诱惑之下吐谷浑的将领们再次领着士兵们开始强行渡河。而此时对岸的归义军士兵们则终于释放了心中的忧虑，转而将所有的愤怒转化为了誓死杀敌的动力。双方士兵们接战在一起后立刻便是一片刀剑撞击之声，大片大片的人迅速的倒了下去，血腥味充斥着整片土地。
初开始时吐谷浑仗着人多势众形成了围攻之势，但是归义军在张议潮的亲自压阵之下毫不退让。每当吐谷浑人准备合围的时候，城墙上的归义军士兵们总是居高临下的发出如蝗般的箭矢，立即便会有大批的吐谷浑人毙于箭下，而他们的合围计划也就因此而被打乱了。
迁禄看着战场上的形势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终于冲着近卫队的将军发出了一个手势。五千余人的近卫队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可以算得上是吐谷浑军队中的虎狼之师。近卫队的士兵拥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优厚待遇和兵器装备，当然他们的荣誉感和纪律性也就相应的好了许多。
慕容铎看着迁禄问道：“大夫准备亲自上阵了？”
迁禄点了点头，回答道：“大王，我们远道而来，久战对我们不利。无论如何这次我们都要拿下沙州，吐谷浑人的生死存亡系于此战，臣自当全力以赴。”
慕容铎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好好好，大夫，出战吧。”
近卫队们刚刚开始调动阵型，他们身后的平地上便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知道一支大军就要出现了。慕容铎和迁禄紧紧的盯着远处弥漫起的尘土，当他们看到一杆绣着“唐”字的大旗穿破尘土呼啸而来的时候，心瞬间便凉了半截。
远处而来的正是索勋和张淮鼎，他们的身后则是万余的回鹘及归义军勇士。这些人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杀意，越靠近吐谷浑人他们的表情就越狰狞。城墙上的归义军士兵们看到援军终于回师了，便立刻敲响了战鼓向城下的张议潮等人传递着消息，同时还一起大声的喊道“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原本正在相持的吐谷浑士兵们这时立刻慌了神，不待将军们的命令他们就纷纷再次向护城河对面逃去。张议潮趁势呼喊着大军发起了反击，三万多人的吐谷浑队伍就更加的混乱不堪了。此时归义军是两面夹击，城墙上还有弓箭手不时的放出冷箭，所以士气高涨的他们几乎转眼间就彻底倾覆了吐谷浑的军队。
迁禄知道此时已经容不得再战，他连忙命近卫队架着慕容铎趁援军还未交上手的机会从战场的一侧突围而去。他们是跑掉了，可省下的吐谷浑大军可就完全没了依靠。主帅逃走意味着军队已经彻底陷入无序中，那些骑着马的将领们这时也顾不上大批的步军而独自领着亲信四处逃去。
当索勋和张淮鼎带着大军压到了护城河边的时候，被两面夹击的吐谷浑士兵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祈求着投降。除了几千人战死在攻城中间、五千余近卫队逃走外，剩余约三万多吐谷浑士兵成为了归义军的俘虏。他们心惊胆战的等待着惩罚，没想到归义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暂时将他们押到了自己的军营中看管了起来。
张淮鼎见到张议潮后立刻下跪说道：“父亲，淮深哥哥命我姐夫率军来救沙州，他和仆固大哥则说要在路上等着慕容铎。”
张议潮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平静的说道：“好，那就好。你和索勋就不要去追了，回城中看看你六姐吧。”
张淮鼎连忙问道：“六姐怎么了？”
张议潮没有再说话，只是冲着他们两人摆了摆手道：“去吧。”
太阳开始落山了，张议潮盯着火红的太阳入了神。归义军士兵们经过浴血奋战，再一次成功的守住了沙州。城前的这块土地上已经染上了数万人的鲜血，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让每一个人都感到有些作呕。洪辩大师带领着弟子们开始为死去的英灵们诵着经文，躲在城中的百姓们此时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如山的尸体仍有些瑟瑟发抖。只有大唐的旗帜，历经了血战依旧在风中飘扬。
跑在路上的时候慕容铎仍惊魂未定的说道：“看来沙州叛贼果然实力非同一般，怪不得尚吞云都没办法拿下他们。”
迁禄听后没有说话，他的脸上一片铁青，谁都可以看得出他此时心中的愤懑。
慕容铎于是又继续说道：“大夫，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迁禄冷冷的说了句：“大王不是一直想拥有肃州和甘州吗？我们现在就去占了这两个州。”
“我们要去肃州和甘州？”慕容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夫，我们现在就这么点人马，如何敌得过贼军啊？”
迁禄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大王忘了，归义军不是已经从肃州和甘州抽调兵力回师救援沙州了吗？我料定此时两州必定是兵力空虚，我们正好去拿下来。”
慕容铎这才猛拍了下脑袋说道：“大夫说的是啊，刚刚从背后袭击我们的必定就是他们甘州和肃州的援军。没想到败仗也有败仗的好处啊！”
迁禄苦笑着回应道：“大王，势是可以转化的。前一刻的优势可能转眼间就会变成劣势，同样劣势也有机会瞬间成为优势。兵法中常说要顺势而为，就是这个意思。”
慕容铎听完后心中的沮丧一下子便消失了大半，他也开始不停的抽动着马鞭，恨不得一步就能跑到肃州城下去。经过了原本计划埋伏的山谷时，迁禄颇有些无奈，想到两日前自己还在这里规划着围魏救赵，转眼后形势便已经彻底扭转。不过想想前方的甘肃二州，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继续率领着队伍快速向前冲去。
队伍刚刚走进山谷中，两侧山坡上突然有大量的利箭朝着他们径直飞了过来，伴随着利箭落下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迁禄立刻明白自己已经遭遇了埋伏，他前后看了一眼后果断的大喊道“不要犹豫，随我全力向前冲出山谷”。听到这话近卫队们也都顾不上收拾伤残的同僚，一个个飞一般的朝着前方的山口处冲了过去。
出了山谷清点了下人数，发现又有几百人倒在了乱箭之中而没能出来。此时天色已晚，迁禄只好命令众人找了一个避风之处暂时安下营来。已经筋疲力尽的近卫队士兵们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东倒西歪的睡着了，但是迁禄和慕容铎两个人却无论如何都难以闭上眼睛。
慕容铎自顾自的饮着酒，但此时他感到口中的酒也已经变得苦涩不堪。喝了几杯之后他幽幽的说道：“大夫，明日我们还要前往肃州吗？”
迁禄立刻答道：“大王，这是自然。肃州和甘州的叛贼本身兵力就有限，现在他们既回援沙州又在半路上埋伏，可见此时肃州和甘州定然已无甚兵力守卫，这正是我们一举夺下两州的机会。”
慕容铎苦笑了一下，然后问道：“大夫，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即便夺下了两州，又该如何守住呢？”
迁禄似乎早有准备，他立刻提高了嗓音说道：“大王别忘了肃州和甘州城内还有十几万百姓呢。占据了州城之后我们可以立即以重赏招募吐蕃人和其他族人来为我们守城，虽说临时拼凑之师难以于贼军决战，但守城还是可以的。”
“可是，大夫，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我们现在没有钱财啊。”
“大王不用担心，虽说我们手中无钱财。但只要占据了州郡，就可以发布公告免去全城百姓三年的税赋。对于老百姓们来说，这不也就相当于钱财了吗？”
慕容铎猛的将酒杯掷于地上，大声的说道：“对对对，大夫言之有理。”
迁禄此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了起来，他安抚着慕容铎说道：“大王赶紧休息休息，明晚我们就能在肃州城中休整了。”
第二日一早，迁禄便召集所有近卫队士兵继续赶路。一路上他向所有人讲述了该如何攻城及如何招募新兵守卫城池，近卫队的士兵们听后都感到内心中一阵阵的兴奋，于是大家的斗志也就更加旺盛了。经过了连续几个时辰的行军，他们终于在下午时分赶到了肃州城外。
此时的肃州城异常的安静，城门打开着却没有人进出。城上也没有一个守卫的士兵，甚至连战旗都没有几杆。看着如此反常的一幕近卫队的士兵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说肥肉已在眼前可他们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品尝了。
慕容铎侧身看了看迁禄，他在等待着迁禄的决断。迁禄端坐在马上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大笑着说道：“贼军好手段，居然跟我们使上了空城计。可惜啊，可惜啊，这一计使得不好，蒙骗不了我。将士们，城里并无多少贼军，随我冲进城去杀了他们夺了城池！”
近卫队士兵们兴高采烈的随着迁禄冲了进去，但是刚一进入城门惨叫声便立刻传了回来。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上突然涌现出了大量归义军士兵们的身影，他们站在城墙四周冲着冲进城门的吐谷浑士兵张弓搭箭，不一会儿便有数百近卫队士兵们被射落到了马下。
迁禄这才发现守城的归义军士兵并不少，但战事已到这个阶段他也只能全力争胜了。他亲自领着侍卫再次冲进了城内，想依靠自己的勇猛带动手下的士兵冲上城墙于归义军决战。但刚进入城中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宿敌仆固俊，惊得他差一点就从马上跌了下去。
仆固俊威风凛凛的坐在马背上大笑着说道：“迁禄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啊。我早就说过下回再遇到你你就没这么幸运了，看来今日你注定是逃不掉了。”
迁禄猛的举刀冲了上去，但是与仆固俊交上手后他立刻就开始后悔了。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武艺绝不是仆固俊的对手，但此时此刻他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强撑着脸面打了下去。又是十几招过后他瞅准了一个空隙果断的脱离了战斗，带着近卫队逃出了城去，然后又开始了新的奔逃。
这时慕容铎也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期望，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带着最后仅存的一点兵力回到自己的小城里去，继续躲在尚恐热的羽翼下苟活。一路上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问迁禄任何问题。他感到了一丝的疲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多年来的努力是否正确。
迁禄再次开口说话了，他命令大军全力以赴冲向甘州。他心中的幻想更加剧烈，他坚信甘州一定没有了大批的归义军，他也坚信一定可以利用手中的兵力夺下甘州城。只是这次他喊完了之后士兵们的情绪并没有任何的改善，所有人只是麻木的骑着马在赶路，但具体要赶去哪里他们已经不再关心了。
这一晚所有人又是在戈壁滩上度过的，慕容铎还在饮着酒，只是口中的酒已经变成了苦味。士兵们也都开始有了怨言，他们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便只能饮酒来让自己忘却。
迁禄知道众人的不满，他一个人来到一片僻静之处望着夜空中的月色久久无语。他想到了自己数十年苦学兵法，也想到了父母对自己的殷切期望。他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柔软，眼眶里也跟着湿润了起来。但是想到了那些曾经倒在他刀下的无辜百姓们后，他的眼神重新坚毅了起来。
天亮以后士兵们突然发出了一阵喧闹声，慕容铎和迁禄过去看时发现自己居然迎面撞上了一支商队。士兵们立刻变上前彻底的劫掠了这支商队，把他们的商品全部抢了过来，这也让所有的将士们好好的饱餐了一顿。吃饱喝足之后士兵们又恢复了一些士气，而更让迁禄感到兴奋的是他从商队身上得到了一个消息：甘州几无守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