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话 成败一举急铺垫
眼见分明肃穆的场面就这么被蒙上戏谑的味道。我一时大有些不置可否。转眼又见簇锦要走。回神的当口又一个猛子记起正事。
“等等……”我忙不迭紧走几步一把拉住簇锦。“哪个跟你闹了。谁闹了。何曾闹了。”还不忘前话的皱眉冲她这么嚷嚷了句。
簇锦早习惯了我的咋咋呼呼想风就要雨。此刻被我这一股子急劲儿折腾的很沒脾气。
我才又觉自个还是游离了话題沒往正点上扯话锋。也不给她吐口抱怨的时间。重将她拉到小几前与她落座。
“妙儿。你究竟要同我说什么。”她心里仍觉我是存了事情。一时倒也稳了身子安生坐着。
飘曳的烛影将我二人的面目打出些许斑驳的乌尘影子。在这坦缓而沉静的光波中。我渐次沉淀下一颗芜杂的心:“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惊诧。我这阵子为何总也精神恍惚。”轻飘飘的一句。我沒敢持着太重的语气。尤恐隔墙被谁给听了去。
这一句才吐出來。果见簇锦微乱的面目有了短暂的定格。旋即那眉梢眼角便濡染起一层更浓的急迫:“是……因为国舅爷。”她似乎很避讳提及这个。此刻见我既然已经说了。便顿了一下语气也就坦白开來。
果然这一众人都认定了我的心神不宁是因为霍清漪。我有些无奈。即而将停在簇锦面上的目光游移开去。漫无目的定格在灯蕊摇曳的烛台间:“如果我说……我是因为皇上呢。”不是发问亦或慨叹。吐口的十分波澜不惊。一如闲话家常般云淡风轻。
“啊。”簇锦是意料之中的一个微噤。
我转目扫她一眼。继续不缓不急的将目光往偏处错落。
而她却再也坐立难安。恍惚间她已起身走到我身边抬手搭上我的肩膀:“妙姝。你又混说什么。还不赶紧熄灯休息去。”低低的语气、急急的节奏。看得出她是有意在敛我的话头不让我过多提及。
也诚然。这类字句任谁听來都觉的是逾越了。但我所行所做桩桩件件又哪点不曾逾越了谁。事已至此。即便我想瞻前顾后畏首畏脚。逼在那里的时局与境况也再容不下了我的踌躇与小心翼翼:“啧。不日前总也问我为何心神不宁的是你。当下里我主动说了。你却给吓成了这副样子。”我不紧不慢的浅浅回了她一句。顺势拈了手边儿一盏凉茶便要灌下去。
簇锦一把夺下我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她时见她两眉已聚拢成了铁青的颜色:“妙姝。你别再不着调的插科打诨。”她急急又道一句后重把身子往下倾倾。声息低低急急的。“这是在宫里。你都在这迷城之中生活十几年了。水深水浅你不知道。那些话那些事都岂是你能去乱说去乱想的。”
她这席话说的急、情谊也委实真切。字字句句全然都是关切与对我的担忧。
但此时此刻的妙姝已经不大会被什么人、什么事轻易便波澜过心房去。即便她已火急火燎成了这般模样。不知怎的。我还是在她这一通原是真切、原是好意的话句里听出许多不受用:“那些话那些事。”冷不丁的。我一抬眉目。含着不由己的讪讪瞧了簇锦一眼。“呵。”目光再错开时唇兮已勾勒一丝不冷不热的玩味笑意。“不是我能乱说乱想我也已经筹谋了这样久。难道还怕这最后的一锤定音么。”
这话是带着心绪诉出來的。有些显锋芒逼仄。
簇锦铮然便愣住。攀在我肩头的双手可以感知到起了丝僵硬:“什么……一锤定什么音。”须臾静默。就着穿堂微风在耳畔打出起起落落的韵致。后便听她启唇讷讷。神色起了忖度、但更多还是惶恐。
而我一时又不知该从何向她解释那些千丝万缕:“好姐姐。”只好起身坦缓着调子。边抬手握住她发凉的手腕。扶着她重新落座。“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有朝一日。你得帮我。”
一语落定。带出许多游离在字里行间的或深意、或逼仄。但更多的还是惹引起对于那幕幕前尘的回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昏暗无边的夜。我屏着烛台于簇锦耳畔低低急急的对她言着。我当时的话是这么说的。我说湘嫔她已是那般的性子了。她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得帮她推把力;但若日后还是不成……你得帮我。
簇锦这张面目兀地泛起虚白色。但看得出她已经回过了神。她眉心有些打颤。将心底暗自酝酿的思量与心绪就这般呼之欲出。
这一回换我起身踱步行至她身边。在贴近她耳畔处俯身微微:“还记得么。我曾对姐姐说过。若是湘嫔娘娘自己不行。咱们这些身边儿人是必定得帮她谋划一把的。”我颦眉又展。语息仍是幽幽的。“而要如何帮她谋划。从何处下手。都委实复杂。”
“妙儿。”簇锦于此处将我打断。眸色蹁跹间已把身子重站起來。玉指覆上我的手腕。
感知着她掌心间的丝丝温度。这温度使我有一种寒风泅水时。忽遇尊神菩萨垂目悲悯之大觉悟。她将我救赎。她不曾把我遗弃……
“好姐姐。”我重启口。即便簇锦沒有多言一二。但从她的神情语态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意。“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的情非得已。我沒有办法……”音波平坦。隐牵动些哽咽的味道。很快又被我收住。
“我明白。”簇锦再次启口。反手覆盖住我的手腕。“妙儿。”她看定我。双目沉淀。旋即又起一声长长的叹。这叹息里带着无奈。“这么多年都过來了。大起大落、沉浮不定的。什么样的路我们也都已经走过了。却……到底还是把日子。过成了这么副样子。”旋即又是一叹。且叹且笑。自嘲淡淡。
“不会的。”心念一晃。一股热浪涌上头顶。我凝眸定定的瞧着簇锦。“我们会越來越好。所有人。所有的人都会越來越好……你要相信我。”
记不得是多少次。我对簇锦说过同样的话。“你要相信我”。只是这个相信究竟是怎样的相信。究竟信与不信。取决于簇锦自己的判断。
但此时此刻我那决心已然下定。
前遭在蓉妃面前。我假意答应了蓉妃按着她的意思把这大局走下去。就是待明日皇上于茗香苑里装醉之后我会现身……但其实。“狐仙”当然会现身。而现身的不会是我。
我并沒有把与蓉妃之间那些交集详细的全盘托出。但取其关键之处简明扼要的告知了簇锦。我需要簇锦的大力配合、还有小桂子……
明日皇上会在蓉妃的漱庆茗香里与蓉妃饮烧酒、赏冬雪消融之景。后。他会装作喝醉了酒的模样。引那狐仙现身。后把狐仙“捉”个正着。
我告诉簇锦。让她明日一定为倾烟好生梳洗打扮。并在慕虞苑里等我的消息。我会让小桂子与我同去茗香苑。当然他会在茗香苑外隐住身子候着。
我在里边儿等皇上进去、眼瞧着差不多的时候。会折身出去给小桂子示意。他便会跑到慕虞苑去见簇锦。
簇锦见到小桂子后。便与倾烟同去茗香苑。无论是想什么法子、扯什么谎。必须要把湘嫔的人给“弄”到那边儿去。至了锦銮宫后。一切有我接应。而皇上也会在佯醉之后顺应心意的看到他的“白狐仙子”。看到湘嫔……
此番筹谋与簇锦解释起來倒不是难事。且我熟悉簇锦。之所以会如此向她坦白、短时间内获取她的帮助。是因我了解簇锦。
至于小桂子那边儿更不消发愁。白日里我向他打声招呼、又有簇锦在一旁一并说话。他即便一头雾水辨不得我们二人在行什么勾当。也会明白终归不是坏事。自然会配合我。
但我沒敢直接找倾烟这个至为关键的人來商量。因为我不确定对于此时这筹谋、铺垫过后关键的一锤定音。倾烟究竟会不会答应。倒不如就这么主动把倾烟推上去。到时至了风口浪尖儿以倾烟的灵巧机变足以会意、并应付。到了那时。即便不是倾烟的本心。也容不得她再退避。也就一切都顺利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对倾烟越來越琢磨不清、看不通透……且有了太多介怀。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一次只能成功而决计不能失败。
我以最珍贵清白的处子之身、以我的命我的时运甚至更多人的时运。糅合一起铸了筹码全部都押在了这一局成败上。这一局太关键。我只能赢。我输不起……
我也是如是对簇锦说的。我颔首沉声。握着她手指的力道不由控制的渐渐发紧:“好姐姐。我只能这样了……我输不起。因为。我若是输了。便什么都沒有了。”
字句平淡。因平淡更生震撼。这震撼慰籍人心。
烛影娑婆间窥见簇锦眉心渐次纠葛。再纠葛……很多话语不需言出、不需点破。同为女人。我那一句话言外之意是什么意思。簇锦在这一瞬间。其实已经明白了。也沒什么好对她隐瞒的。
夜光轻轻恍恍的。她将我抱住。同样是以无声无言为安慰。
我的面上沒有什么情态的过激变化。这一瞬动容无言。情至多时、思量至繁茂时。内心便只剩下一大片的坦荡如砥。再也翻涌不起半点儿的涟漪亦或风尘來……
红烛长、清宵梦。梦断浮生心无计。宫吟一曲千古迷。
琼廊重重、玉宇幢幢。看似繁华如冶鼎盛无边。其实潦草有谁知。几多心事、几多作弄。哽咽装欢做欢颜。何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