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话 身心折磨盼救赎
“清欢。。”我再也无法按捺。这一刻心口跟着搅涌起许多难自持的心疼。就这样一声歇斯底里的唤。便如锦帛撕裂一般扯着嗓子出來。
那血色蒙蒙中。清欢闻了我这一声疾呼。见他慢慢将眼睛抬起來向我这边儿看过來。
我心中那绞痛之感便更为浓烈难遏。一时心若擂鼓、一时又仿佛呼吸就要被压抑停止实做不得半点理性的拿捏。眼睁睁的看着昔日那样熟悉的人他就这样一身是血的倒在我面前。那般儒雅温润的眉目此刻被蒙上了这般的狼狈神色。所滋生牵带出的震撼从來都是直击在心里的。
清欢忽而笑起來。这笑声含着沙也带着浓烈的哑。似乎是从喉咙里一丝一丝挤出來的。又似乎带着來自地狱门轴转动时的哀哀微怖:“这真是冥冥中注定的因果……自作孽、不可活。”于此又是一阵沙哑的笑。这笑声漫溯于耳便是太多心疼。“我曾以这般的手段试图陷害过旁人。如此。现在便用这同样的方法來让我自己尝这苦头。”
他的声音低低微微的。但我与他尚算是心有灵犀。且听且观其唇形。我大抵明白了他正在报以怎样的感怀。心里也明白他指的是曾以这样的手段害我、害霍清漪一事。真是荒唐。此时此刻这情势都已经被逼仄到了这等的节骨眼儿上。岂是容得他浪费时间慨叹这些的。
“但元嫔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惝恍无奈间。清欢重又接口继续。即而那口吻并着声腔兀地向上高高一挑一抛。“天呐。你开开眼不要把她也牵带进來啊。”真个是真情挚态流露的昭著。
若放在平时、亦或者放在旁人身上。怕这一刻已经是会被清欢所感动了。但在我看來就只觉生气。只觉他这通表现再怎样真挚、再怎样感怀弥深说到底也都是无谓的。
“行了吼什么吼。拿出你的男子汉气魄來。”我顿然依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贴合着心力对他喝斥一嗓子过去。
“呵。”一旁皇后听得我这话。到底叫她冷不丁哂笑一声。“元嫔。你果然有些气魄。也难怪皇上会宠爱你。”转眸之余威严覆面。一顿后转了口吻。这声息入耳便觉带着一股血腥的风沙气息。“不过本宫奉劝你。尽早承认你与这乐师之间存有暧昧。若不然你所面临的与这乐师所面临的沒有两样、甚至更糟糕。”这一席话字里行间满满充斥的全然都是肃杀味道。自后豁地一拔高。震慑之意自成。
却越听越叫我想要发笑。事实上我真的已经笑了出來:“皇后娘娘。”隔过虚白的琉璃夜色、嗅着周围一阵接一阵合风漫溯的血腥刺激。我勾唇睥她。“请娘娘您扪心自问。如此之恨我与乐师。为的根本就不是所谓我二人迷惑皇上、使皇上心受蛊毒。而根本就是你因嫉妒我与乐师深受圣宠的一己报复。”我这话也越演越烈。至最后猛地一嗓子挑起來又落下。
皇后那张素來端着的面目随我字句的渐吐。而变幻了另外一种颜色。时而虚白、时而发青。但如出一辙的都很不好看。她一时皱眉嗔目却偏生陷入沉默。像是不知该以怎样的言语來回对我这字字逼仄的质问。
我却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怎么。你心虚了。被我说中了。”
“本宫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去。”皇后紧紧踩着我的话尾巴一句堵回來。接连她抬手对我狠狠一指、怒目嗔声。“你若再这般冥顽不灵。本宫便叫人撕裂你的四肢、刮花你的如花似玉靥。”虽因急切而起微燥。但震慑之感不会减少。且也决计不是说说而已的玩话。听得出來。
因预见的想到皇后会以何等样的手段对付我。故而她此时这一番威胁其实并不能叫我生就出怎样的惶恐与担忧。此时此刻我只担心一点。就是清欢。
清欢已经被他们折磨成了这么副样子。他的身体又还能不能撑得住。即便他能硬撑到底打死不认。只怕也还是等不到皇上过來时。他便已被折磨断气。还不止如此。再向后退去一步來看。清欢这身子骨怕是再经不得半点儿折磨了。若是这血肉之躯再遭受那般非人的“礼遇”。便是皇上登时便将我二人救出去。我也担心清欢他会药石无医、灵肉涣散。
借着月光潜入昏暗地界时投入的那抹虚白。我转眸隔过斑驳光影再去瞧地上的公子清欢。他经了我方才那一嗓喝斥。此刻已经变得安静许多。因隔着一段距离、又加之他乌发蓬松覆面且满脸是血。故我瞧不真切他此刻面色是浮了些什么表情。但自那仍在起伏上下的胸腔可以瞧出。他此刻还是有着太多的不平与不甘之气。
一抹不合时宜的清明念头就此登然涌上我的脑海……
我忽然明白。自个怕是逃不脱这生命之中横生出的一场大劫、怕是再难走出这四四方方的一座囚牢了。皇后对我早便嫉妒弥深。只是碍于有皇上的庇护而她不好动手。此次她借着我与清欢迷惑皇上之说将我除去。可谓是占尽了贤良的美名、与人心的所向。归根结底她是在吃醋嫉妒。她真正想对付的人是我。而清欢不过只是个顺势的牵累。我看得清楚。
所有的罪与孽都是我自个一个人造出的业。我怎能连累他人。这一时一度想要同皇后去谈一个条件。若她答应可以放过清欢、哪怕是将清欢送出宫去。那么我便应下这所有的罪状、顺应她的心意写下告罪书;否则我会咬舌自尽。至死都要叫她无法交代。
这个想法够狠也够决绝。但若时局当真被逼在了这里。当真到了走投无路的这一地步。也未尝不是个保住清欢性命的权宜之计……相比起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倒不如牺牲一个我。來保全另外一个的性命。而皇上。我妙姝此生此世能够与他执手共同渡过这样一段虽然不长、但却委实快乐委实幸福的暖融融可化寒冰雪的日子。此生此世。这一辈子。也是值得了。
“元嫔。”
斑驳思绪正断断续续的被一倏幽扯得极远。豁地又听耳畔起了清欢这焦心燥燥、迫切难耐的一声呼唤。
我猛一个收神。下意识转目去看。见地上的清欢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借着身后一堵颓墙的倚靠。把身子一点点努力的站起來。他煞是费劲。只站一段、便又一个沒禁住的重摔到了地上;再站起來、再摔回到地上。
如此反复循环。看的我心头又起动容:“清欢……”
“住口。”他铮地又一嗓子将我打断。像是知道自个此刻无法再站起身子。便干脆在跌回地面之后借着墙壁的倚靠而把身子半靠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句徐徐。
这后续一句简单的话语、平淡无奇的字句。却叫我玲珑心蓦然一定。清欢对我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洞悉了我的心思。
“但你觉的皇后当真会守信的放过我么。你确定皇后她不会欺你骗你最后叫你我落得个身死魂散之余、且还会身败名裂的地步么。”
他好似沒有多少力气了。每一字每一句自口唇中言出來时。那单薄的身子便跟着瑟瑟一阵颤抖。好似萧条深秋里离了枝头无所依托的一瓣枯叶。
“放肆。”皇后对那周旁立着的狱卒使了眼色。那狱卒顺势取了墙壁之上一根长鞭。大步过去对着清欢挥鞭就是一遭毒打。
“你若就此妥协就此死去。皇上也会陷入深浓难遏的痛苦与自责中去……”清欢那身子已经残破的再也沒有完整的地方去承受那皮鞭的凌.虐。又好似已是极致、已不会痛。他就这般且以残躯承受责辱、且拼着最后那难以收整的力气沙哑着嗓子撕裂着空气逐字逐句对我叮嘱。“你忍心么。你忍心皇上如此么。你……你不能……你不能啊。”
你不能啊……
这一字一句都是搀着血混着泪谱写生就出來的。最后这四个字出口时已然声波诡异、不成句调。
空气饱蘸了血腥与肃杀的气息而变得粘稠。夜风含腥扑面。这一时我的思绪、我的神志、我整个人所能拥有的那份清明的自持。等等等等。全部都揉杂在了一处。我的头脑好似混沌成了一摊乱乱的浆糊。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突然就觉的自己已经驾驭不了这血肉之躯生就出的悲、喜、急、气、以及疼惜。整个人。呆呆的成了木头。
这是因为情至烈时、急至极处。反倒再沒了任何情态辗转浮现。便是连一颗心顿然都觉该是空的。
“元嫔。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触及本宫的底线。那就别怪本宫不再给你留情分。”耳畔又是皇后这咬牙切齿极近恶毒的一句。“來人。给本宫打到她认罪为止。”又一句接口毫不出乎意料的跟着出來。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因早便明白这是注定逃不过的一种常见手段。又加之眼见着清欢那般、而我却无能为力。故我此刻更是沒了任何怯怕可言。
这一刻我甚至隐隐希望皇后快些对我用刑。因为我不能将这般的苦楚丢给清欢独自去承受。即便我无法分担他身上所遭受的那份苦痛。但我至少可以与他一起承受、一起疼痛。这样。身上有了痛楚的感知。我心里的那份痛。便能有些微的舒缓了吧。
幽风缓缓自冗长进深处一路撩拨。迂回在我面靥间时便起了涟漪。感知到狱卒已自墙壁上取下了刑具。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眼见带着铁钩铜刺的长鞭夹着一股风就要向我身上招呼过來的时候。突自进深之中破空响起一道女声。
“慢着。”
这是饱含太多情态的一声喝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凛凛、也夹着压抑不得掩饰不住的一份迫切与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