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鱼亡（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拥至鱼池边，老夫人探头一看，果真，原先的生气勃勃，现在变成了一潭腐臭死水，条条鱼儿肚皮翻白，浮尸水面，鼓胀僵硬的死鱼眼十分难看。
“我的鱼啊！”老夫人哀嚎一声，向后一倒，几乎要晕厥过去，站在身后的陶碧和高妈妈赶忙扶住。
“快，把这死鱼清理掉，池水换掉。免得老夫人看了碍眼。”高妈妈立刻吩咐下人动起手来。众人将老夫人扶着进了正厅，搀扶到榻上，老夫人无力的倒在榻上，双目却喷出了怒火，“陶碧！这鱼乃外族长寿鱼，我养了几年，一点事儿也没有，如今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碧该死。但陶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陶碧‘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道。
“或许，是那些鱼儿染了病，暴毙而亡？”庄天宗道。
“不会呢，祖母，我今儿早上才看过那些鱼儿，分明一尾尾在清水中游着，还是活蹦乱跳的。”庄青唯眨了眨眼，一派纯真的样子。
“你就是二妹妹？哼，二妹妹，既然你这么说，分明你在那水池边！”庄天宗双手一指，眼神凌厉如刀锋。
“是啊，大哥说的不错。不过嘛，在水池边的，可不止我一个，还有庄瑶和庄若珊呢。对吧陶碧？”庄青唯柔柔的说道，睁大柔美的眼，眼中清关潋滟，状似无意的提道，“对了，我来的时候，三妹正在给鱼喂食，会不会，喂的鱼食太多，撑死了呢？”
“你胡说！”庄瑶脸色瞬间青白一片，扭头怒瞪道。
“陶碧，可有此事？青丫头说的，是真的？”老夫人望了两人一眼，又问陶碧道。
“回老夫人，奴婢想起来了，今晨奴婢本要喂鱼食，三小姐说此事交给她，陶碧违拗不过，便只有……”陶碧垂下头，惶恐的道。
“庄瑶！你可知罪？！”老夫人冷冷的拉下脸，满脸黑沉之气，“你安的什么心？把我的风水鱼喂死，是想咒我早死吗！”
“祖母，我……我没有啊。”庄瑶委屈的撇撇嘴，脸色煞白，她自觉喂的饲料并不算很多，怎么那些鱼儿就死了呢。她自然知道那些鱼儿的重要性，她去喂鱼，也是想讨好老夫人，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祖母虽说一向不怎么喜欢她，但也从不曾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都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害的。
“放肆！你还敢狡辩！真真没有规矩，看来是你娘平日里纵坏了你，越来越不知好歹。若不是你，我那一池子鱼怎么会死？！”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还不快跪下！你这惹祸的东西。”大夫人暗自心惊，看老夫人这脸阴云密布，可是动了真怒，赶忙扭了庄瑶的胳膊一下。
“我又没有做错。那鱼死了，不管我的事！”庄瑶羞怒，大声的反驳道。让她堂堂将军府三小姐，当众下跪，那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听听，听听她说的什么，做错了还死不承认。”老夫人气极，指着庄瑶的手直发颤。
“娘让你跪，你就跪吧。”庄若仙也急了，狠狠得使了一个眼色，双手用力一按庄瑶的肩头。
庄瑶无奈，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跪下。
“祖母，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了得。”庄天宗赶忙端过茶水递了上去，又拍着老夫人的背部给她顺气，“祖母啊，想必三妹原先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哼，好心？宗儿，你不必替她说话，你自个儿的妹妹，自己不晓得么？她骄纵任性的脾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事儿是她干不出来的？”老夫人讽刺的道。
“是，这次是三妹莽撞了。”庄天宗被老夫人几句话不咸不淡的一噎，只得讪讪的说道。
“母亲，瑶儿知道错了，我回去一定狠狠得教训她。”大夫人作势狠狠的瞪了跪地的庄瑶一眼，厉声道，“你这个惹祸的丫头，叫你好生孝敬你祖母，你就会惹她生气！还不快跟我回去受罚，还在这儿丢人现眼么？”
“是是。”庄瑶心中一喜，她虽然不够聪明，却不傻，知道这是娘亲在维护她，庄府后宅，除了老夫人可就是自己娘亲最大，等到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宅子里，自己就没事了！
庄瑶跪着的腿动了动，正要起身，庄青唯悠悠的道，“这件事，祖母还没发话，瑶妹妹就急着走了？”
“你……”庄瑶气的张口结舌，半起的身子尴尬的僵了僵，只得又跪了下去，半抬起眸，焦躁不服的瞟向坐在正中的老夫人。
“青丫头说的不错，在我院中做出了这等事，还想一走了之？哼，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就罚你跪祠堂三日三夜，抄写《法华经》一百遍，替那些鱼儿超度！”老夫人冷冷的板着脸，扫过厅中众人，“任何人等不能求情！”
庄青唯朝庄瑶望了一眼，目光盈盈，显得十分同情，嘴角滑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娘那本毒经上的毒药还真是好用啊，自己因研究尸毒苦研了几日，倒也颇有受益，如今只是牛刀小试罢了。
“啊？！我不要啊，凭什么，我不要啊……”庄瑶一听，脸色苍白如纸，她身娇肉贵，哪里吃得住跪上几日？当下便哭叫起来。
“没用的东西，快出去罢，听着就心烦。你们都出去，我要休息了。”老夫人被那哭叫闹得愈发烦躁，胳膊撑在雕刻梅花的小几上，支着额头，半阖上眼，不耐的挥挥手道。
“闭嘴！还嫌不够出丑。”大夫人冷漠的低喝了一声，便和庄若仙慌忙将庄瑶拖了出去。一行人等陆续告退出来。
庄青唯回到宅子里，司棋便迎了上来，“小姐，你回来了！午膳尚早，可要用些茶水点心，今日的点心多了几样新种类，已经吩咐小厨房备下了。”
“也好。”庄青唯摸了摸肚子，笑了一笑道，“去了这半日，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可不是，小姐早上走的急，早膳都不曾吃些什么。”说话间，司棋已经将庄青唯引至用膳的偏厅，庄青唯抬步走了进去，果见黄花梨木的小圆桌上，已经摆放了数十样精美的小点心，还有一壶清茶。
“你倒仔细。”庄青唯点点头，坐下，拿起银筷，夹了一块桂花糖栗粉糕，放到嘴里，嚼了嚼，慢慢笑开，“很美味，我这儿的厨子，只怕比庄府的大厨做的都好吃。这又是司画那丫头做的么？”
“是，司画喜欢做美食，她的厨艺，可是日渐精进。”司棋答道。
“嗯，就你一个在？”庄青唯放下银筷，扫了一眼司棋，状似无意的随口问道，“司琴那丫头呢？我回来，便没有看见她。”
“回小姐，司琴方才说，在外边花园里瞧见几株花儿，花色火红，十分艳丽，觉得甚是好看，便想移栽过来，让小姐能日日欣赏。”司棋恭敬的答道。
“她倒是有心，身子初初复原，也不在宅子里歇着，便到处的跑。”庄青唯冷声道，“到底，外头有什么，如此勾她心魂？”
“小姐此话何意，有什么不妥么？”司棋惊了惊，微微抬眸，轻声道。
“你和她共处一室，接触最多，最近可觉得她有什么异常？”庄青唯瞟了一眼司棋，缓声问道。
“没有啊。”司棋怔愣了片刻，想了一想，方才答道。
“你再仔细想想呢。”庄青唯紧紧的盯着她的面庞。
“好像……是有一点不一样。”司棋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
“有没有比从前更加在意打扮？有没有，有意无意的提及某个人？有没有，经常性的走神，一脸甜蜜的样子？有没有，更喜欢往院外跑？！”庄青唯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姐，你是说……”司棋猛然一惊，想到了某种可能。
“看着那丫头，给我盯紧点。”庄青唯喝了一口茶，将那杯子轻轻放下，语气淡漠道。
“是。小姐，司琴只是一时糊涂！司棋一定会好好劝她的。”
“不，你什么也不要说。若只是春心萌动，我不会怎么她，念在主仆一场，即便是成全了她，那也无妨。但她若是敢有二心……”庄青唯紧紧的盯着手中那杯子，眸色幽暗，纤细葱白的五指微微收拢，‘啪’的一声，薄薄的瓷片碎裂，浓绿温热的茶液，顺着雪白的手腕蜿蜒而下……
庄府祠堂里，庄瑶跪在软垫上，已经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她浑身酸痛，跪都跪不住了，抄写《法华经》的手腕，已经累的禁不住的有点抖。
“我不干了！放我出去！”庄瑶焦躁的吼了一声，将那堆经书一推，整个身子趴伏到地上。
“三小姐，您还是再坚持坚持吧。这可是老夫人发的话，奴婢们也没法子。这经书，您才抄了二十八遍，还有七十二遍。”一旁的婆子冷冷的提醒道。
你也有今天！那婆子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她们这些个下人，有哪个没受过这刁蛮小姐的气？此刻见她受罚，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庄瑶大喊起来，起身就要往祠堂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