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大婚之日
第二天。苍穹浩蓝。万里无云。阳光绚烂。百花争妍。轻快的锣鼓回荡在青山间。欢快的笑语盘旋于晴空下。
一大早。灵竹就被侍女叫醒。穿嫁衣、梳红妆。她只用老老实实坐着。任人妆扮。身边的丫头们可忙坏了。
“绣荷。吉祥如意果呢。快拿來让夫人捧着。”
“眉毛再画深一些。长点长点。”
“诶。发髻再盘高一点。凤钗呢。绿翡团珠冠呢。快点快点。”
“不是这双。这双绣鞋是白头吟的。拿鸳鸯锦的那双來。”
“你们小心点。别碰倒了花瓶。这屋里的装饰一样都不能动。”
锣鼓声越來越近。吵得耳朵有些疼。侍女还在画精致的妆容。灵竹一动也不敢动。只好转动眼珠。向外面瞥去。
“花轿快到了。画好了沒。盖头呢。盖头。”
纵然之前已经安排好步骤。到了正式上演的那天。还是免不了手忙脚乱。但好在终于在花轿停在水榭曲折木桥外。席捷跳下马前。搞定了一切。
盖头一罩。人被扶起來。灵竹视线被阻挡。看不到路。不禁慌张地抓住侍女的衣袖。
侍女理解地在她耳边说:“夫人。您抓紧我就好了。放心。不会有事的。一切就按我之前告诉您的规矩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忘了也沒事。我一直站在您身旁。会提醒您的。”
锣鼓声、鞭炮声交杂在一起。震耳欲聋。侍女用吼地说话。灵竹才能模模糊糊地听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抬腿迈步。因为不敢走快。所以厚重的裙摆几乎沒有波动。平静地垂着。尾端略有涟漪。像微风中的荷叶。她一身大红。被笑得灿烂的侍女扶着。缓缓地走了出來。水榭红纱飘扬。池中红莲盛放。一切美好得如同幻梦。
而今天。期待多年的美梦。终于成真。
席捷深吸一口气。压制欲滚落的泪水。
纵然星河。灿烂无边。也抵不过。你回眸瞬间。
纵使天下。山河绝艳。终抵不过。你一个笑靥。
谁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日日夜夜。我却要生生生世世。与你永永远远。纵马并肩。数尽岁岁年年。
你是微澜湖面。倒影青峦。是我一生眷恋。一世风帆。
你可知。颜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爱你。世事轮转。万载不灭。
走了一段距离。灵竹觉得身边的人换了。手也被交到另一个人手里。心莫名安定下來。因为她知道。此刻握着她手的那人。是席捷。
进了花轿。放下布帘。唢呐声忽然响起。外面有人高喊:“起轿喽。”。
花轿摇摇晃晃朝前走。要围着山庄转一整圈。在重画殿举行仪式。在这之前。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灵竹整理烦乱的心情。因为紧跟在席捷白马后面的那匹黑马上。坐着的不是傅恒。而是流云。
其实昨晚席捷走后。灵竹睡不着。半夜偷偷爬起來。本來是想随便走走散散心。沒想到回过神來。已经走到去傅恒别院的路上。
叹口气。不知道该继续前进。还是改路躲避。如果流云沒有走的话。恰巧碰到了。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
想了想。决定换条路走。却在转身那一刹那。愣住了身形。
暮鼓晨钟抬头现。海棠尚未眠。谁的轮廓在屋檐。倾斜了惦念。
黑色披风猎猎招展。遮住半边明月。他从墙壁上跳下來。一步步走近。垂在袖外的右手上。翠玉扳指在银辉下发出耀眼的荧光。
“你……你是……”他每上前一步。灵竹便后退一步。
一直向前走走不完距离。一直向后退退不出回忆。
灵竹最终站定。直直地望着他。想要像往常一样。看透他凝眸深处的繁华人间。
你是來……带我走的么……
告诉我你还爱我。放不下我。不能把我让给席捷。
告诉我你愿意抛开沉重的枷锁。为爱冲动一次。带我一同逃走。
若是这样。无论山南水北。我愿与你共赴未知的明天。
灵竹满含期待的眼眸越睁越大。他快速走过她身边。脚步带起一股清风。划过她的眼角。激起一串泪珠。
一句话都沒有说。甚至连视线也未落在灵竹身上。他目不斜视。步履稳健地。走过了……视若空气……
眼泪滑落完全不受控制。灵竹意识到自己哭了。是在转身看他离去的模糊背影时。
黯淡的弯月倚在天空的角落。月辉下人影飘摇斑驳。他仿佛走出了回忆的冷漠。为你我重演一场错过。
月光记录这一切。伴着泪水晶莹摇曳。抹不去是你背影的凋谢。思念静静湮灭。
泪水折射月光的颜色。滴落的是昨日的光泽。他谱写那首遗失的歌。那首追忆的歌。
我懂了。你已放开所有回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让我彻底死了心。无所挂念地嫁给席捷。完成你的使命。
不再犹豫。不再迟疑。不再纠结。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但是。流云……
若來生。可否持剑向远。
若年少。可否情牵红颜。
“竹儿。我爱你……直至时间尽头。天堑洪荒……”
寒夜降霜华。月凉星冷。凝泪成雪。永不化。
山庄一条小巷子里。月光化作飞雪。片片飘落。
素色流年。姗姗來迟人间。凄凉如雪。葬送谁的誓言。
石榴红裙被灵竹握得紧紧的。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來。因为若是妆容花了。掀了盖头后。席捷会看到。而自己不懂解释。
狠狠扯着嘴角。试图让自己笑起來。
流云。他就在不远的前方。骑马领队。或许我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今日迎娶我的不是席捷。而是流云……
这样想着。灵竹的嘴角渐渐勾起。眼睛里的泪水逐渐退去。
不想放弃却不可触及。只能笑。褪尽悲戚。
一直到婚礼结束。席捷去给各桌敬酒。自己被送入后室暂作歇息。等着和他一起回水榭。灵竹都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盖头已经揭开。被侍女捧了下去。外面的热闹喧嚣被殿门隔绝。灵竹安静地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对面案上的红烛。
一叩首。眉眼笑胭脂挑染一生相守。
二叩首。相望多年面容却依然似旧。
三叩首。拂手间长发飞扬笑意温柔。
合卺酒。入喉甘醇滴滴清泪锦帕透。
站在一旁守着灵竹的侍女见状。忙问:“夫人您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么哭了……”
灵竹慌忙抹掉泪珠。故作欢笑说:“可能被蜡烛晃了眼吧。”
“那我去把蜡烛弄暗点。”
“不妨事的。别忙了。”灵竹拦住她。“亮点好。这样心里才亮堂些。”
侍女不解。“夫人不高兴么。”
灵竹扯扯嘴角。道:“那么多人用尽方法想嫁席捷不得。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侍女动动嘴。沒说什么。敲门的声音突然想起。她走过去开门。诧异地开口:“右使。您怎么在这儿。夫人在这里。您不方便前來。”
傅恒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波澜不惊地说:“语嫣有事找你。我只是传口信罢了。”
“可我奉命守着夫人。不能离开。”侍女为难。
“有我在。夫人不会出事的。倒是语嫣找你你不去。沒关系么。”
侍女皱皱眉。终于说:“我马上回來。这期间内。就有劳右使守护夫人了。”
“嗯。”傅恒微微点头。等她走远。便跨入店内。关上了房门。
门口的动静灵竹看在眼里。等傅恒进來。她立刻站起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來做什么。昨天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么。你还要我怎么伤心才够。你明明知道我……我放不下你……”说到最后一句。灵竹的眼圈又红了。
傅恒快步上前两步。带着扳指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这熟悉的温度让灵竹瞬间泪如雨下。
他轻声说:“竹儿。委屈你了。抱歉。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在利用自己。灵竹不是不知道。但一次次地心甘情愿被利用。她含泪问:“你说真的。”
面具揭下。露出熟悉的面容。流云捧起灵竹的双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竹儿。或许我迫于无奈说过一些谎话。但想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心。从來不是假的。我爱你。这句话说了六年。字字真心。”
“那好。我相信你……你让我做的事。是什么。”
流云凑近。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灵竹蓦地瞪大眼。惊呼道:“不行。不可以。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不然所有的计划都成了泡影。”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流云顿了下。压低声音继续说:“竹儿。就算你不顾及神族存亡、百姓安危。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么。你真的。要想席捷过一辈子么。”
“不……”灵竹立刻摇头。
“我知道很难为你。你心太软。太善良。但是竹儿。为了我们的将來。勇敢一次吧。”流云的目光饱含深情。又带着些执着的恳求。“想想被火吞沒的临峦。想想无辜死去的平民……”
悲惨的画面在眼前晃过。灵竹痛苦地闭上眼。微弱地说:“我答应你……”
流云松了口气。半是安慰半是鼓励地拍拍她的背。“竹儿。等你成功后。我立刻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后重新戴上面具。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