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艳.舞.勾.魂
这年冬天。南朝垂帘听政的高太后下懿旨。南汉九岁的小皇帝。禅位于舅父高君琰。建国号楚。史称南楚。
楚帝君琰。嗣位之初。便遭遇刘汉余孽的反攻。刘姓诸王纷纷举旗起兵。传檄天下。号称诛锄国贼。兴复汉室。
各路诸侯王的兵马很快云集京师。眼看刚刚建立的南楚就要灭绝。北卫在舒雅的坚决主张下。决定出兵扶立南楚。
但是条件有三。
一。北卫帮南楚歼灭刘姓诸王。南楚割淮河以北十个州郡给北卫。
二。南楚向北卫称臣纳贡。称北卫天帝为兄。自居为弟。称北卫天后为阿姐。每年纳贡的银两匹缎。必须要单独给阿姐一份。
三。迎娶北卫沁水公主。册立为南楚皇后。
目前当务之急是立稳国祚。保住社稷。只能忍一时之辱。
高君琰顶住了生母余太后的强烈反对。一一答应了这三条。
然后。北卫果真派出倾国之兵。帮南楚平定了前朝叛乱。刘姓诸王全歼。南楚度过国难。稳定乾坤。危而复安。
第二年春末。南楚迎娶沁水公主。
出嫁前。萧羽为妹妹举办了一次家宴。出席者都是皇族亲贵。
数百枝蜡烛映得大殿金碧焕彩。二圣并坐于最上首。
萧羽穿捻金线的月白团龙纹锦袍。腰系雕镂云气龙纹的金带。带下挂着羊脂白玉螭首佩。这样一身衬着他精致如玉的脸庞。清俊秀逸。宛如谪仙。
舒雅穿着绘满大幅云烟的广袖曳地长裙。高髻上的白玉步摇垂下三串紫水晶。长长的裙摆如巨扇铺展迤逦。白玉双凤环形佩依依垂荡。
沁水依在舒雅身边坐。翠玉蜻蜓簪。碧绿鲛绡裙。清雅纯美如一脉水涟漪。
宾客渐渐到齐。一时人影如织。语声纷然。环佩叮咚。香风阵阵。
这时。殿门处走入一对男女。男子着玄色长袍。长发全部束进墨玉冠。身影瘦长如一柄利剑。女子穿番莲黄缎百褶裙。高挑秀美。风姿婀娜。
萧羽看见那女子。眼里绽开一点惊愕。但转瞬即逝。他神色如常地看着那对男女走近。在阶下行跪拜礼:“参见天帝。天后。愿二圣同享福寿。万年无期。”
“平身吧。这位不是表嫂么。”夫妻二人站起身后。萧羽装模作样地眯眼仔细打量沈如湄。“你什么时候回到表兄身边的。”
舒雅这才笑盈盈地对萧羽说:“陛下。沈氏牵涉到兰氏谋反案中。沈沛文的女儿沒入宫中为花奴。那日臣妾巡视六宫时。偶遇如湄。就擅自除了她的宫籍。放她出宫。令她仍旧回到夫君身边。请皇上饶恕臣妾自作主张。”
萧羽故作恍然:“噢。原來如此。朕怎会怪你。赦免罪奴黜婢。这是泽惠六宫的德行啊。皇后做得极是。”
然后他清澈的目光。柔和地拂过沈如湄:“朕记得你还有一个流放边庭的弟弟。”
如湄凝视萧羽。眼底浮动着意味深长的光影。她还未及答言。舒雅在一旁说道:“臣妾正想请皇上将沈俊驰召回。赏个官做。”
“既然皇后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此事就由皇后去办也是一样的。赏个什么官位。也由皇后定夺吧。”萧羽顺水推舟地说。
舒雅眉梢染了喜色。轻轻掠了兰韶云一眼。声音清脆地说:“那就先做个给事中吧。陛下觉得如何。”
“甚好。”萧羽满面温雅笑容。“就依皇后的意思。”
给事中是往來殿中、奏事奉诏的近臣。于是后來朝中便盛传“萧坤(兰韶云)得幸于天后。妻弟位列近臣。游走君侧。帝身畔皆皇后心腹。”
“罪臣之后。却蒙受深恩。如湄万死难报。”沈如湄连忙跪下。
沈如湄跪下后。兰韶云也跟着跪下。从头至尾。他沒有说一句话。始终低垂眉睫。不曾抬起目光。那张脸像结冻的冰块。纹丝不动。毫无表情。
“快起來吧。沈氏乃是功臣勋旧。一朝不慎。卷入逆谋。既已伏罪。与你们姐弟何涉。”舒雅笑语嫣然。十分热情。亲自走下去。扶起沈如湄。
她巨扇般宽幅的裙摆。轻柔飘逸地拂过兰韶云低垂的头颈。醉人的芬芳随之笼罩了他。
“你们夫妇赶紧入席吧。都是至亲。今夜尽欢。不必拘礼。”萧羽目光扫过兰韶云。有一瞬如针尖般的锐利。但迅速湮灭。惟余一脸优雅淡然。
沁水在舒雅下首。大快朵颐。杯到酒干。自顾自吃喝得起劲。偶尔瞥那几人两眼。嘴角带起一丝讥诮的冷笑。
宴席开始后。一直不歇气吃喝的沁水。突然端起酒爵:“九千岁的姐姐。听闻你舞技精湛。堪称国手。在座都是宗室贵戚。自己家人。何不献舞一支。妹妹远嫁。也好给妹妹留个纪念。”
此话无礼至极。皇后是一国之母、六宫之主。断无在家宴上献舞一说。
但舒雅不仅未动气。反而笑意粲然。“国手云云。本宫岂敢当。本宫别的舞蹈只一般。独有一种疏勒传统舞蹈。或可不污众目。”
“姐姐何不就跳这个。妹妹久闻疏勒舞蹈。华美妖娆。小的时候。在九皇叔府上看过一个疏勒胡姬跳舞。至今难忘。不知姐姐比胡姬如何。”沁水笑道。眼神里有一丝恶毒。她本想当众揭出舒雅曾做过舞姬的过去。但念及自己出嫁后。母妃还需舒雅照看。因此忍住了。
“如此。本宫就献丑了。”舒雅还是笑得仪态万方。这次面向萧羽。“皇上。本宫有一个请求。疏勒舞蹈不比中原舞蹈。以中原礼仪來看。有可能舞姿不雅。皇上若是觉得有伤风化。臣妾就不跳了。”
萧羽笑着摆摆手:“这是家宴。既不是赐宴群臣。也不是万民瞻仰。但跳无妨。”
舒雅这才放心地下去换装。离开之前。先走到殿柱后面的乐队。低声交待了几句。
她下去后。萧羽也起身走到乐队里。交头接耳一番后。萧羽坐下來。执起疏勒人的传统乐器。螺琴。
想当年。他曾为了一个螺琴师与母亲争执。螺琴音质妖异鬼魅。十分难以掌握。他正在尝试着擘弦调音。忽觉耳畔瞬地寂静。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大殿。蓦然之间沉入深海般的沉寂里。
他抬目看去。
她穿着疏勒族的紧身薄衫与紧身短裙。曲.线.毕.露。凹.凸.有.致。比起中原女子的娇柔。她的身材更多了几分弹.性与韧.性。薄衫上的紫色印花恰到好处遮掩了她肌肤上的那些疤痕。露出來的粉臂。玉腿。都洁白光滑。毫无瑕疵。
随着音乐声起。她开始像水中的蛇一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烛光泻于香.艳.玉.体。只见美.臀起伏。娇.乳颠颤。身姿妖娆动荡。眼神迷离流光。她整个人如妖蝶扶风。狂花乱舞。脚上和手腕上的铃铛金光四射。随着她的舞步泠泠作响。
曲终之时。她以最媚惑的姿势。甩发后仰。跪倒于地。柔韧动感的身姿夭矫如猫。劲爆如豹。微微喘.息着。勾魂的媚眼飞向乐队里的萧羽。那带着电流的眼风。那迷离狂乱的神情。无不点燃萧羽体内的火焰。
同时也令整个殿中所有的男性嘉宾。下.腹灼热如火烧。安静的大殿内。甚至可以听见吞咽唾液的声音。
彼时。整个中原都流行蓄养胡姬。胡姬的舞蹈与中原舞蹈大异其趣。以妖艳媚惑著称。
但是一国皇后。竟也做此舞蹈。实在惊世骇俗。
沁水提出要舒雅跳舞。就是欲将舒雅置于风口浪尖。她知道。明日肯定马上就有朝臣上疏。论风化与妇德。
然而。萧羽眼里盛满宠溺、骄傲、欣赏、爱慕。在宾客如云的大殿里。与皇后久久对视。那是大海般的爱与包容。他当然也觉出了殿中诸人的异样眼神。但他不在乎。他是天子。可以用自己的权威來纵容溺爱这个女人。
谁敢有一句非议她的言语。他一定会令他闭嘴。
“沒想到皇上雅擅我们疏勒人的乐器。”舒雅走向萧羽。美艳的容颜散去了刚才醉于舞蹈时的迷乱。恢复了端雅清冷。
萧羽执起舒雅的双手。深情的眼眸凝定在她身上。带着一抹爱意温存的浅笑。“都怪朕技法生疏。玷污了皇后绝美的舞姿。朕以后会勤加练习。以期与皇后琴舞和鸣。”
帝后二人执手在众人目光里回到座位。
众宾客依旧眼睛发直。沉浸在那勾魂夺魄的舞蹈中。那是让女人都会心魂摇荡的艳舞。
然而。等舒雅落座。似是不经意的一眼。却发现兰韶云的座位是空的。
什么时候空的。
她心里有淡淡的失落。举目四顾。满殿衣香鬓影。并无那道孤寂阴冷的黑色身影。
“陛下。”舒雅抬目对着萧羽。神色坦然清和。“臣妾下去更衣。这身衣裙太紧。穿久了不舒服。”
萧羽眸中缭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凝着舒雅怎么也看不够。半晌。方不舍似地颔首。“去吧。快去快回啊。”
舒雅起身离去后。好一会儿。萧羽才突然发现。兰韶云也不在了。
萧羽心里一凉。神情有一瞬的凝滞。
但很快。他平静了。倾身对下首的沁水:“沁水。你过來一下。”
沁水立刻挨近羽哥哥。大眼睛扑闪:“什么事啊。”
萧羽在她耳畔低低说。“你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沈如湄身边。不要引起旁人注意。替我传一句话给她。这句话不要让任何人听见。你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