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真相大白(3)
尽管痛得灵魂都仿佛被撕碎了。整个身体都仿佛被抽空了。她却不能够为娘亲一哭。
晚上要侍寝。而她不能够让刘炆发现她的枕上有泪痕。
因为强忍那几乎超出人体极限的痛苦。她在半夜里坐起來。发出干呕的声音。
刘炆立刻惊醒。关切地搂住她的肩问她怎么了。
她不语。只是干呕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面颊。
他扳过她的头。看见她满面泪水。以为是呕吐所致。带一点希望和欣喜地问。“你是不是有了。”
“王爷。你在说什么啊。你忘了我被灌过红花水么。”她冷漠地笑。笑容里只剩麻木。不再有悲哀。
刘炆眼中流露一丝歉疚。
他本來只当她是一个绝.色.尤.物。花了大价钱去弄花台开.苞、赎身。闹得轰轰烈烈。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随时留心自己的皇帝。以为自己沉溺酒色。而对自己放心。
所以。刚买进府里时。王妃照例要给灌红花水。他也听之任之。毕竟。他不可能为了一个玩.物。与结发老妻撕破脸。
从一开始当她是个玩.物。一味尽情凌.虐。发泄兽.欲。到后來。慢慢地发现。她坚韧、顽强、聪明等种种优点。五十六岁的他。竟然被这个女孩。诱入了爱河。
是他教她骑马。看着她一次次从马上摔下。却不喊一声疼。仍旧一次次挣扎着又骑上马去。
是他教她射箭。看着她顶着烈日、汗流如河地练一整天骑射。直到把自己练到中暑栽下马。
是他允许她使用书房。然后每次她离开后。他都会去刻意留心她看过哪些书。结果发现竟都是用兵韬略、治国经史。
他常常感到奇怪。一个烟花女。怎么会有如此志向与抱负。也曾询问过她的身世。但她却说自己家世平平。不过是小吏之女。家里犯了事。自己孤身一人。被亲戚卖到青楼。
对于他的惊疑。她聪明地引导他产生了这样的幻觉。让他以为。她是因为崇拜他。因为爱情。才焕发了灵光。变得好学勤奋。
他总以为。是他造就了她。
她是他的。永远别想逃出他用爱筑就的囚笼。
他再也不会想到。她从來沒爱过他。不仅如此。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而这样的机会。连她都沒有做好准备。就突如其來了。
南汉皇帝最近将削藩提上了朝议。削藩对于刘炆无疑是一个致命打击。不仅将失去在自己的王府里任免官吏的权力。在封地里收受赋税的权力。而且将失去大部分食邑。
而朝中主张削藩的第一人。就是以研习董仲舒学说名满天下的鸿儒。张奕。
大约是为了刺探刘炆的情况。以备更具体详尽地拟出削藩计划。张奕奉旨來江州巡查。刘炆知道此人的重要。特意设宴招待。
这次宴会关系到刘炆这块巨大封地的命运。所有江州治下的郡县长官都被请來了。
席上。媚烟献了一支疏勒舞。艳惊四座。她毕竟是刘炆的宠姬。虽然让她献舞。但不准她露出真容。是以。她一直蒙着面纱。
当天排练了好几支舞。准备分成几次献上。所以。媚烟和舞姬们都在堂下。尚未离去。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张奕拒绝喝刘炆敬的酒。
刘炆心中怒意勃发。本來就恨张奕主张削藩。现在张奕公然拒绝喝酒。那就是表明要与刘炆势不两立了。
对此。刘炆忍气吞声的话。就太示弱了。那不就是任人削藩宰割。
但是。如果大发雷霆。对朝廷干员大动兵戈。就成了公然造反。是可以谋逆定罪的。刘炆毕竟还沒有决定谋反。
如此。刘炆就出了一招狠计。
让自己的姬妾劝酒。不能劝张大人喝下那杯酒的。就砍头。
张奕也真是心够硬。几个美姬就在自己面前掉了脑袋。他仍旧无动于衷。明知自己只要喝下这杯酒。就可以救回这些人命。他就是不喝。
媚烟身边也被点了四名舞姬。上去劝酒。然后那四名舞姬。也都劝酒不成。被斩杀了。
那一刻。媚烟对这些男人充满了疯狂的恨意。
她想起自己在弄花台看见过嫖客不把阿姑们当人。随意拳打脚踢。
想起自己开.苞的第二日清晨。刘炆毫不怜惜地再次撕裂她的下.体。
强烈而尖锐的恨意。几乎要刺穿她的心脏。让她心里一阵剧痛。
咬牙忍住。她以尽量平稳优雅的声音。站出來。“王爷。请让妾身试试。妾身保证能让张大人喝下那爵酒。”
“媚烟。这里沒你的事。你给孤下去。”斩了八个姬妾还稳坐泰山的刘炆。此刻却有些失控的愤怒。
但是媚烟跪在地上。扬起面纱遮住的脸。声音仍旧那么平和而优美。“王爷。你不用担心媚烟。请让媚烟试试。媚烟有办法让张大人喝下酒。”
说到这里。她向张奕投去一瞥。那一眼秋波潋滟、勾魂摄魄。张奕还以为这位王府里最美的舞姬。是要以色打动自己喝下那杯酒。
他却万万沒想到。媚烟那一眼。是在估量他的内力和武功。
红纱覆面。鲜红抹胸勾勒出娇挺的蓓.蕾。裸.露的腰腹纤细得无一分多余的赘肉。那一流舞者的腰肢。柔韧得可以随意俯仰折合。小小圆圆的肚脐像明亮澄澈的泉。艳红薄纱长裙飘飘荡荡。似乎随时可能滑落。露出里面诱人的花丛……
她就这样跪在张奕食案边。纤纤玉指端起大金爵。背对着其他客人。面向着张奕。忽然。掀开了面纱。
张奕的眼睛蓦地睁大。
紧挨张奕坐席的一位客人。只看到一个侧面。就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客人都伸长了颈项。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美人。
刘炆在主座上直摇头。心想。媚烟啊。就算张奕会为你的美色惊艳。他仍旧不会喝下这杯酒的。你太天真了。太低估张奕这个人了。他是个著名的腐儒。已经修炼得沒有七情六欲。只有之夫者也了。
但是刘炆想错了。连他都沒有估计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媚烟。就趁着张奕望着她的脸一怔的瞬间。将手里那只大金爵。灌注了全部的恨意。用尽了毕生的力量。朝张奕的鼻子打去。
很重的金爵。加上媚烟两年的习武。加上张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一下。打得张奕眼冒金星。鼻血横流。火辣辣的酒水烧得他睁不开眼。几乎就在下一秒。发髻猛地被人抓住。一枝尖锐如锋刃的簪子。直直地朝他的咽喉刺进來。
刺得又准又狠。
鲜血激喷而出的时候。媚烟在张奕耳边说了一句:“让你不把舞姬当人。”
拔出那根簪子后。媚烟松开张奕。双手执着簪子。一跃而起。像一只发了狂的母兽。带着满面鲜血。以闪着血光的锐利簪头。指着所有宾客。绕场而走。疯狂厉呼:“沒有王爷。哪來南汉的天下。王爷雄才盖世。功高日月。万方归仰。当年先帝曾有言。生儿当如刘炆。我儿刘敕若豕犬耳。这话你们可曾听过。若王爷是先帝之子。而不是先帝之侄。此刻坐在龙座上的。哪有他刘敕的份。刘敕无才无德。坐了天下。却还嫉贤妒能。猜忌宗室。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这些人。何必为一介豕犬卖命。不如审时度势。拥立王爷。废昏立明。与王爷共图富贵。”
说着这样一番话。那双紫色的眼睛却燃烧着烈烈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刘炆。
那一刻。刘炆霍然明白了一切。
这个女人从來沒有爱过他。
她头上的簪子拔下來竟可以将人刺死。可见她平时就磨尖了簪头。随时准备刺死我。
她故意说这番话。就是要给我栽上谋反的罪名。逼我立刻谋反。
而她明知我沒有做好准备。无军备。无人马。无时机。
來不及想更多。刘炆当机立断。“來人。将这个疯女人立即扑杀。”
但是。话音未落。底下的就有宾客站起來直斥刘炆:“好啊。刘炆。你胆敢谋反。你的宠姬能说出这番话。必是平时你就常挂在口中。原來你果然阴蓄逆志。图谋不轨。大逆不道。反心昭昭。”
这人振臂一呼。下面那些來做客的官员们纷纷哗变。
刘炆见状。知道现在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马上传令家兵包围宴会大堂。所有宾客一个不准走。
宾客们听到刘炆此令。知道再不跑恐怕要被刘炆灭口。于是全都向大堂门口蜂拥而去。
刚跑到门口。一队披坚执锐的王府家兵。如一股黑潮般冲涌进來。
朝外冲涌的宾客们。与冲进來的家兵们。像两股湍急的洪流撞击在一起。
刘炆下了斩尽杀绝的死令。家兵们凶狠地挥舞着兵器。逮着一个杀一个。一时血肉横飞。惨嚎阵阵。
宾客中有好几个都尉。都尉是军事长官。都有功夫在身。奋身与家兵们厮斗起來。
文人官员们则像一群群沒头的苍蝇到处逃窜。朝刘炆呼喝厉骂。惨叫着、躲闪着、拥挤着、践踏着。
食案横七竖八狼藉倾倒。杯盘碗盏碎了一地。酒水菜肴到处泼溅。
大堂上照明的蜡烛和取暖的火盆砰砰翻倒。火苗“滋。。”地一下如鲜红的巨蛇窜起來。迅速蔓延。整个大堂很快淹沒在熊熊火海里。
那些舞姬们混杂在人群里尖叫着抱头逃窜。唯有媚烟。她带着那一脸的鲜血。手里仍执着那支染血的簪子。站在晚霞般绚丽的火光里。疯狂而绝望地笑着。神情诡异。
就在这时。她感到腰身被人搂住。一个清朗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对她说。“媚烟。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