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扶日/逼婚(3)
“父汗。。”
“皇上。。”
萧辰敏捷地闪开第一刀。但扶日善使飞刀。腰间有一整排精巧的三寸小飞刀。他嗖嗖嗖地联翩甩出。每一刀都指向萧辰要害。一时间数把飞刀迸射开來。刀光烁烁。如漫天星辰坠落。如银花朵朵乱舞。
萧辰举起面前食案。杯盘“砰砰乓乓”坠落声中。他身形如灵猿。以食案为盾牌。纵蹿跳跃。左掩右挡。将扶日激射而出的飞刀纷纷挡落。
精钢制成的飞刀撞击在古铜铸就的长案上。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铛铛声。迸溅开來时。只觉流光飞舞。金星乱雨。宛如电光频频。又如烟花绽放。绚烂耀目。
这个过程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扶日的飞刀已被全数挡落之后。萧辰的侍卫们才涌上來围挡在皇上面前。而舒雅也在这时冲上來。拦在扶日和萧辰之间。面向扶日。泪流满面。“父汗。”
扶日手下的侍卫们也纷纷拔出了佩刀。与萧辰的侍卫剑拔弩张、怒目相向。
大帐中弥漫开凛冽、肃杀、压抑的杀气。
萧辰手下那些文臣。都还坐在席上沒有起身。但已是脸色煞白。冷汗如雨。
整个大帐只有一个人。如置身事外。悠然自得。那就是那位烤肉师娄古。他仿佛身处空无一人的旷野。只管专心致志地烤肉。还快乐地低低哼着曲子。
帐外很快也得了消息。无数响声如海浪向大帐席卷而來:大批士卒奔跑的声音、将领调兵遣将的呼喊声、马蹄撞击在地面的轰鸣、疏勒语和汉语混杂的呼喊叫骂声……
萧辰寒凛凛的眸子直视扶日。“可汗。两国初交。你便要为一个女人决裂么。”
扶日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矛盾。欣赏与轻蔑交织冲撞成一股凌烈的怒气。
扶日的飞刀在大漠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几乎百发百中。萧辰居然能够躲过。这让扶日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但扶日更多的是轻蔑与鄙夷。在他心中一个真正的男人对感情要有担当。肆意伤害一个爱着自己的女人。算什么男人。
扶日转身抓住舒雅手腕。“走吧。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喜欢。跟父汗回大漠。”
舒雅本來是背对萧辰。蓬松浓密的长发一直披散至地。笼罩了她整个人。此刻她被父汗使劲一拉。她挣了一下。回首看萧辰。那双紫眸里涌满了凄楚、祈求与深彻的爱。她希望他说一两句挽回的话。
这样的眼神却反而逼出了他更森冷的残酷。他紧抿的唇线像冰刀般冷冽。沉沉压下的乌黑剑眉下。目光漠然而残忍。望着她被扶日拖走。沒有一丝留恋与挽留的表情。
舒雅痛苦地闭上了眼。整个身子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就这样像一缕凄凉的孤魂般被父汗拖走了。
她的背影。只留下宛如野马尾鬃般长长飘落至地的秀发。那野性的美。他再也忘不了……
萧辰走出大帐才发现。两边军队竟然已经列开了阵势。
色目国那边。扶日带舒雅离去后。军队才徐徐撤退。
卫国这边。见萧辰安然无恙出账。也缓缓拥着皇帝退回晖州城。
晖州太守的府邸腾出來。作为皇帝临时驻跸的行宫。
晖州太守本來专门为皇帝安排了晚宴。却不知为何。皇帝陛下中午出城时意气风发。傍晚回來时沉郁阴戾。冷冷颁下旨意。晖州太守的晚宴他不出席了。
萧辰回到临时卧室。吩咐内侍总管龚如海。安排酒食。他要单独用晚膳。不许任何人进房打扰。
龚如海领命下去后。对手下一班内监们交待:“皇上今晚心绪不佳。你们可都给我小心在意了。”
他不说这么一句可能反而好些。这么一说。无形中弄得大家都很紧张。偏偏负责上酒的又是一个沒多少经验的小内侍。他是萧辰称帝后才刚刚进宫的。此次皇上离京出行。从沒出过京师的他极想出來见见世面。他本來就是内务府总管的亲戚。所以求了总管安排他随行。
这个小内侍抱着酒坛。战战兢兢地进房。
因为皇上要住在此。晖州太守把所藏最好的家什都用來装饰这件卧室了。
皇帝坐榻边就有一盏显然很昂贵的鸟形银烛台。烛光摇摇闪闪。映照出皇上面前的彩绘漆案。案上已经摆满了几碟小菜。另外还放着一只绘着云龙纹的黑底朱漆的羽觞。
空空的羽觞。显然在等着斟酒。
小内侍按住紧张的心情。几乎是屏着呼吸。躬身垂首。趋步过去。跪在榻边。吃力地抱起酒坛往羽觞里倒酒。
这时。他听见皇上阴郁的声音。说了一句。“是雷声么。”
小内侍不知道这是自语。还是在问话。拿不准该不该回答。这一紧张。手就抖了一下。坛子里的酒一下子洒了很多在皇上的暗青色金龙纹长袍上。
皇上手里本來拿着象牙箸准备夹菜。这时猛地将象牙箸“啪”地拍在案上。
小内侍吓得魂不附体。手一松。酒坛“砰”地滑落于地。摔得粉碎。佳酿四溢横流。在地砖上汇成金波粼粼的一滩。
萧辰胸间那团郁结顿时冲涌而上。化为一腔暴怒。抬脚就将小内侍踹到房间的另一端。撞击在墙角。登时就几乎动弹不得了。
龚如海闻声爬进來。叩头苦劝。“皇上息怒。这小贱奴进宫不到一个月。不懂规矩。伺候不周。老奴立刻便着人打他一顿板子。还望皇上不要为此气伤龙体。”
萧辰叹息一声。怒火消了许多。他虽面冷。但并不暴戾。多年征战。从不屠城。平日待下甚宽。极少打骂下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算了。也不要再打他了。龚如海。你快将他扶起來。看看伤到哪里。赶紧带下去擦点伤药。歇息两日吧。最近别让他伺候了。”萧辰语气稍稍放平。
龚如海连忙磕头谢恩。过去看时。那小内侍差不多晕厥了。龚如海又拖又抱地弄了半日也移不动。萧辰叹口气。亲自走下來。龚如海见状。连忙又跪下叩首。“皇上。可不敢劳动圣驾。奴才叫几个人來帮忙。”
萧辰沒理他。蹲下看了看小内侍的伤情。然后抱起他。走出房。将他交给几个内侍抬着。才又折回。
折回房间之前。他蓦地站住。仰头看向廊外。
黑沉沉的夜色里。不时有闪电划过。极像蛟龙穿行在夜空。时而隐伏。时而跃现。
夜色里弥漫着暴风雨來临之前的潮湿与窒闷。
阵阵雨前的狂风。席地卷來。
萧辰呆呆站了半晌。长袍广袖在风中猎猎翻卷。昏暗的廊灯飘转着参差的光影。斜斜地拂了他一身。将他脸上的表情也拂得凌乱而寥落。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绝情呢。
他问自己。
是因为这个女人留给他的恶劣印象。实在是太根深蒂固了。
是因为当年她那样陷害自己。害自己双腿残废、流落异国。这股怨恨还未冰释。
是因为包括自己在内。曾有不少男人被她算计过。所以刻意用无情來避免自己落入她的股掌。
一个惊雷炸响在天边。暴雨在一瞬间倾盆而下。在沉沉夜色里。瓢泼大雨就像一块沉重的幕布。轰鸣着坠落。闪电时时穿过。刹那间照耀雨夜。只见白茫茫的雨幕望不到边。
湿润的雨气扑在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溅起一片迷雾般的伤感。“龚如海。你给朕换一坛酒送进來。”萧辰转身回房。
不久。龚如海捧了一坛酒进來。刚跪下给皇上斟满。将酒坛放下。躬着身子正要退下。皇上叫住了他。“等等。”
“你去把蒋昕叫來。”
“是。”龚如海恭谨答应着出去了。
蒋昕是萧辰最心腹的贴身侍卫。他就在和萧辰同一个庭院的西厢。很快赶到。
这时萧辰已经一口气喝干了十來杯酒。全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意。眼神迷离。当蒋昕垂首问他有何吩咐时。他怔怔地望着空气好一会儿。
蒋昕跪地恭敬地等候。
半晌。萧辰低下头。从紧贴前胸的衣襟里取出一张黄麻纸。“你现在。立刻到城外。扶日可汗的大营。求见舒雅公主。将此物交到她手里。”
蒋昕立刻膝行上前。接过那张黄麻纸。
蒋昕的眼神极度复杂。他跟随在萧辰身边很多年了。知道萧辰跟这两个女人的纠缠。
说实话。他心里是偏向沁水的。他虽然也惊叹于那个紫眼睛女人的美。但他亲眼看着还是殿下的萧辰。与还是公主的沁水。一路走过來的患难之情。每次萧辰落难的时候。都是沁水在身边陪他度过。
而那个女人为萧辰做过什么。不仅沒付出过任何。而且当年还陷害得他那么惨。
蒋昕脑海里浮现几年前。沁水來劝降。萧辰拒绝投降。并吩咐蒋昕送沁水出城。
蒋昕送沁水到城门边时。沁水突然恳求蒋昕帮她一个忙。让她调动一部分士兵冒充她带來的羽林军。拿下宾州。给辰哥哥一个惊喜。
蒋昕起初不答应。沁水便问。“昕昕觉得。刚才我离开。辰哥哥是否伤心。”
蒋昕沉默半晌。语气沉重伤感:“公主。殿下这个人。器宇深沉。感情不轻易露。但是我敢以性命担保。殿下对公主的感情。绝对超出公主你的想象。”
“哦。比我想象的还要沒感情。是吧。”沁水戏谑笑语。
蒋昕愣了一下。沒发现是玩笑话。急忙否定:“公主。殿下从來沒在乎过哪个女人。除了你。”
“我沒看出來。若不是对那紫眼睛的美人太过在乎。又怎会堕入奸计。被她诬陷。”
“这个……”蒋昕一脸为难和苦恼的表情。搔搔后脑勺。期期艾艾。“这个实在是难以理解。那样的绝色。殿下也不是沒见过。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不过。公主放心。那个人在殿下心中。无论如何比不上公主。”
沁水冷笑:“被整得这样惨。肯定是比不上了。”随即又近乎哀恳地望着蒋昕:“昕昕。辰哥哥被那紫眼睛打击这一次。一定心灰意冷。你知道辰哥哥本來就甚少欢颜。长年锁眉沉郁。我若给他这个惊喜。他肯定会忍俊不禁。笑破肚皮。平添不少欢乐……”
当时。蒋昕正是感动于沁水的这份爱。才瞒着殿下。私自调兵。帮了沁水那个忙。
在蒋昕看來。萧辰重情重义。每逢征战。与将士共患难。与士卒共食同袍。
有一年。他和殿下随着卫宣帝远征大漠。扶日可汗派出右律王迎战。
因为大漠骑兵來去无踪。卫宣帝的兵马很快陷入一片找不到水源的沙漠。萧辰把自己唯一的水袋。都分给了手下兵士们轮流喝。
后來。好不容易走出沙漠。哪知右律王的兵马早就在沙漠外面侯着。
这一战。死伤惨重。卫宣帝带着残兵溃逃路上。准备丢下一部分重伤难行的士兵。萧辰为此站出來。力阻父皇。为此差点与父皇翻脸。
最后。卫宣帝拗不过儿子。拖带着那些累赘的重伤兵。勉强逃回了北卫疆域。
这件事。给卫宣帝留下了极为不快的印象。后來紫瞳诬陷晋王谋反。卫宣帝就想起了这件事。从而意识到。他的儿子比他。在军中更得人心。更有威望。
蒋昕认为。一个危境中都不肯丢弃重伤士兵的男人。应该也不会辜负一个如此爱自己的女人。
所以。当蒋昕拿着萧辰交给他的黄麻纸离开时。心里沉沉的。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提醒萧辰。皇上。你难道忘了那个世上最爱你的女人了吗。
就在蒋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刹那。萧辰张了张嘴。想要叫住蒋昕。他莫名地反悔了。几乎想要追出去。拦住蒋昕。
他瞪眼望着门口。在心里作激烈的斗争。耳边是外面轰轰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轰响得好似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脑子也因此一团乱糟糟。心跳莫名地缭乱。
便在这时。他看见蒋昕的身影。又出现了。
萧辰一时反应不过來。浓浓的醉意在脑中翻卷。昏昏晕晕地问。“这么快。东西交给她了。”
蒋昕蠕动了两下嘴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
萧辰以手支额。撑着昏沉沉的头脑。“蒋昕。朕问你话呢。”
蒋昕往门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叫道。“皇上。她……”
萧辰顺着蒋昕的目光往外看。眼中迷蒙的醉意蓦地荡开。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撑着案角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