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始知相忆深(4)
“舒雅。。舒雅。。”
“舒雅。。回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的舒雅。我在呼唤你。你听见了吗。”
梦境的深处。似乎有穿透灵魂的呼喊。带着此生最彻骨的爱与痛。
然后。一切又被睡眠吞沒……
这样深的睡眠。仿佛经历了许多许多年。
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落进一泓乌黑如墨的深潭。那眼睛的形状。跟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辰……我听见了……我原谅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发出凄迷的梦呓。初醒的意识。犹自模糊。却有此生最深的柔情在荡漾。
迷蒙的紫色眼睛里。泪水大颗地落下。顺着眼角。滴落在绣枕上。
他接了她的泪。放进嘴里品尝。落下一颗。他就接一颗放进嘴里。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紫色的眸子涣散了又凝聚。凝聚了又涣散。无数的记忆光影交错。迷离叠现……
“是夏郎。”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你是夏郎。我在哪里。夏郎。我找了你好久。我找到你府上。他们不让我进去……寒冬腊月。我在你府邸门口等了一夜……”
“媚烟。对不起。对不起……”强烈的歉疚与心疼如海浪般袭來。他俯身下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不该瞒着你。是我错了。当你叫我夏郎的时候。我就应该纠正你。第二天我离开之前。应该告诉你我的真名。可是。就算我错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弥补。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男人。出卖我的江山。”
她还是迷濛地望着他。眼神恍惚而遥远。似乎沒有听明白他的话。许久。她苍凉地笑了。“哦。想起來了。你是高君琰。”
她放开了抱住他脖颈的手。往后靠在床头。嘴角掠起一丝冷芒。“高君琰。是你母亲把我弄來的么。想用我要挟萧辰么。那么我告诉你们。沒有用。萧辰根本不在乎我。他在乎的是沁水。当年。他可以为沁水放弃大军乘胜的大好形势。放弃即将攻入京城登上宝位的机会。如果你们想要挟他。我建议你们用沁水。”
他只觉一种撕裂般的痛。蔓延到全身。俯身抓住她的双肩。锁住她的眼睛。“母亲是母亲。我是我。对于母亲來说。你是她要挟萧辰的筹码。对于我來说。你是媚烟。”
“这有区别么。”她耸耸肩。嘲讽地冷笑。“不都是把我囚禁在此。”
他捧起她的脸。高高的鼻梁几乎触到她的鼻梁。这样近的凝视。可以看见他乌黑如星的眸子里。缭绕着丝丝缕缕的深情。“媚烟。朕不是囚禁你。是想跟你在一起。”
她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但表情依然冷冽。“是我给萧辰出谋划策。破坏了你们和吴越国的联盟。也是我让萧辰派岳圣清去擒拿你母亲。我这样对你。你干嘛还要跟我在一起。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媚烟。你也不是我的夏郎。我们回不去了。你明白么。放我走。”
她残忍的话语。像烧红的锯子般在他心中來回切割。他不由攥紧了她的肩头。几乎要把她的肩骨捏碎。她甚至听见了吱嘎的声音。
一股阴狠狂暴的火焰从他眸底燃起來。他亦冷笑。“好吧。朕不是夏郎。朕是高君琰。而你也不是媚烟。你是舒雅。这样。朕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还要我说几遍。拿我要挟萧辰沒有用。”她厉声呵斥。
“有沒有用。要试了才知道。”他吼道。将她推倒在床上。起身走开。
在他走开的时候。她在脑子里迅速地谋划。看來。要想放松高君琰的警惕。还是要变回媚烟。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一开始就跟他搞僵了。这样反而不利于以后逃跑。
可是。如果变回媚烟來迷惑他。那又何其残忍。
她之所以坚持高君琰是高君琰。夏郎是夏郎。何尝不是下意识地为自己找借口。他是高君琰。不是夏郎。她才能对他下狠手。如果承认他就是夏郎。她又如何忍心算计他。
心里千回百转的时候。一缕苦涩的气息袭到她鼻端。
“这是什么。”她怔怔地望着他手里的玉碗中浓黑的液体。
“母后给你配的保胎药。”他先尝了一口。温度适中。
“你。你在说什么。”她瞪大了紫眸。迸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怀孕了。”他的神情冷静得近乎绝望。
她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有波涛一层层推來。却是不辨悲喜。
……
“我们生一个黑色眼睛的男孩。一个紫色眼睛的女孩。”
“为什么不生一个紫色眼睛的男孩。一个黑色眼睛的女孩。”、
“好。只要你能生。朕就敢立为储。”
……
刻骨铭心的回忆。带來剧烈的疼痛。这样痛。这样痛。痛到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他却不管她什么想法。粗暴地将她拧起來。一脸怒色。恶狠狠地。“快吃药。”
见她不动。他暴怒般地卡住她的脖颈。把药汁一股脑地给她灌了下去。
“噗。。”强灌下去的药呛在喉咙里。引发一阵呕吐感。全部喷射出來。将他的脸染成乌黑。
她弯下腰。捂住嘴。爆发痉挛般的呕吐。
他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药汁。连忙去拿了银盂。接在她嘴边。同时轻拍她的背部。
这强烈的呕吐持续了很久都无法遏制。她连着两日沒吃东西。吐出來的全是黄黄的胆汁。一时间。她只觉天旋地转。胃部一阵阵痉挛的痛楚。五脏六腑都快要呕出來了。
她终于稍稍缓过來一点。慢慢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凄然问道。“这孩子保不住吧。是你们想用它要挟萧辰。强行替我保住。其实。是保不住的。对不对。我上次怀孕。胎相也不稳。却不曾有过如此剧烈的妊娠反应。”
“别问朕。朕什么也不懂。朕只管按照母后的吩咐照顾你。”他依然沉着脸。但语气带上了一些自嘲。“真倒霉。看个人质。还要被吐了这一脸。”说着站起身去洗脸。
她这才发现他的脸已经乌黑得像昆仑奴。
他走回來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描金彩绘食盒。
“也许是空腹吃药。才会吐得这么厉害。”他将食盒放在她面前。打开。“先吃点东西再吃药。可能会好一些。”
她惊讶地看着里面的各色点心。竟然全都是她素日喜欢吃的。
她从來沒有专门告诉过他。她喜欢哪些点心。等待婚期那几个月。他每隔一天便去看她。看來应该是那段时间。他观察出來。并且记在心上了。
无法言说的感动。如春水般漫过心田。
她看了他一眼。刚洗过脸的他。英俊得令她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这么近地细看。其实他跟辰不是很像。
他的剑眉是飞扬入鬓的。鼻梁微带鹰勾。薄唇的线条比辰柔和。
九年前。在破庙的月光里。她也是这样怔怔看着他。祈求着这个美梦不要醒來。
这时。他一个巴掌拍过來。拍在她的后脑勺。“别光盯着朕看。虽说秀色可餐。但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他这宠溺的一巴掌。让她低下头去。望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拈起一块翠玉豆糕。想了想。举起手先喂到他嘴里。
他扬一扬眉。似乎有些诧异。继而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他一边吃一边想。为什么从來不喜欢吃豆糕的他。此刻竟会觉得。其实豆糕也挺好吃。
他正在纳闷。突然一声令人心悸的呕吐。绿色的粘稠物随之喷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顾不上崔尚服精心给他挑选的服饰。连忙拿起放在矮几上的银盂。接到她嘴边。
一阵比刚才更撕心裂肺的呕吐。再次席卷了她。她发出的呕吐声。让他心里一阵阵抽搐。
才吃下去的一个豆糕。全都吐在了银盂里。绿绿的浆汁。看上去就像昆虫被踩碎时流淌出的体液。
剧烈的呕吐掏空了她的力气。她虚脱地倚在靠枕上喘息。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他在一旁连连摇头叹气。双手合十朝天。绝望地悲呼。“为何我这么倒霉。他占了朕的江山。朕还要替他照顾妻儿。”
她歉疚地看着他衣襟上的呕吐物。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要不。你让侍女來照顾我……”
他不答她的话。两手抱胸站在她面前。目光担忧而疼惜。“你这样子可怎么办。什么也吃不进去。还是请太医來扎两针吧。”
他转头唤了庆生。让他去请太医。
庆生去后。他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漱口。然后将被她吐脏的外袍脱了。只穿一件白绫单衣。松松垮垮。落拓不羁。坐在床头。扯过她的靠枕。将脚也抬到床上。就这样跟她一道并靠着。望着帐顶垂下的金色流苏。半晌不说话。
“留个侍女照顾我就行了。你去处理军务吧。”她侧首看他。他微带鹰勾的高鼻。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透着说不出的阴鸷。
他霍地转过头。这突然的侧首。让他的脸逼近了她的脸。几乎鼻子碰鼻子。眼睛对眼睛。他霸道而凶狠地看着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她无语。任由他的唇笼罩下來。
嘴里有刚刚呕吐过的酸涩。尽管用茶水簌了口。依然残留着这种味道。这让她有些尴尬。想要抗拒他的吻。
然而。他突然爆发出的怒气。让他的吻无比狂暴强劲。霸道的舌头拼命地搅动她的齿间。
他清新而芬芳的气息很快占据了她的口腔。让她嘴里原有的酸涩都被吞沒了。整个唇齿。整个身心。似乎都盈满了他的气味。
她记得他的味道……在那个隆冬的夜晚。他把冰棱在嘴里含化。然后吐出來给她洗脸。那冰冷的水里。融着他的唾液。带着他温暖而芳香的气息。
此时此刻。这记忆中的味道。再次沿着她的唇舌。一点点渗透……
她伸出颤抖的手。解开他的白绫单衣。轻抚着他薄薄的两块胸肌。
他离开她的唇。沿着她尖尖的下颌。灼热的吻往脖颈蔓延。同时将她慢慢地压倒在床上。
一阵无法控制的情.欲席卷了她。伴随着强烈的凄苦与怨恨。深深地撞击着她的心灵。
不知为何。在灼热的欲望燃烧的同时。她脑海里不断掠过萧辰与沁水做.爱的场景。
她沒有亲眼看见过。但此时此刻。却仿佛亲眼所见一般。那样清晰。那样让她绝望。
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滑到他的肩胛。再滑到腰部。紧紧地抱住。将他拼命地身体里摁:
“夏郎……我要你……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