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冲冠为红颜(1)
“夏郎……我要你……我想要你……”
她的声音充满诱惑与迷离。然而。也带着说不出的凄绝。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豁出去了的悲凉。
狂烈的欲.火渐渐燎原。焚毁了他全部的意志。母亲的叮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遥远:“你不要碰她。她非常容易滑胎。”
那么我轻一点就是了。轻一点应该沒有关系吧……
他正在矛盾地挣扎。殿外响起了庆生的声音:“陛下。钟太医到了。”
他长舒一口气。撑起身体。
她也从刚才莫名的狂乱中。突然清醒。迷离的眸子。逐渐冷却。
“媚烟……”强行压抑的欲望让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显得无比性感。他温柔地替她把衣襟掩好。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眼。才起身出去。
片刻后。他带着一名花白胡子的太医进來。
这位钟太医是太医院千金科的名宿。他给舒雅拿过脉之后。神色凝重。
钟太医站起身。向皇帝深深一揖。“启禀圣上。这位娘娘阴血亏少。肾气虚弱。故而。胎虽能成而不稳。胎儿居于母体。全赖气以载之。血以荫之。气阴两伤。胎无所生则堕矣。故以清虚热为先。兼以补肾固冲安胎。”
高君琰不耐烦地说。“现在的问題是她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连药也服不进去。朕请你來。就是想请你给她扎两针。让她能够吃下一点东西。她已经两日未进粒米。”
钟太医再次一揖。“如此臣便为娘娘针灸 天枢、中脘、内关、足三里。这四处穴位。天枢为大肠募穴。有调理胃肠的功能。可使浊气下降之效;中脘为腑之会。又是胃之募穴。有健脾和胃降逆之功;内关为心包经的络穴。别走三焦经……”
“行了。行了。你快开始行针吧。不用解释这么多了。”高君琰一挥袖。
太医扎针的时候。高君琰在一旁关怀地看着。舒雅却微闭双目。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高君琰想起母亲走之前沒有來得及嘱托太多的注意事项。便问钟太医。像舒雅这种情况要注意些什么。
钟太医一边扎针。一边公事公办地说。“需忌食羊肉。狗肉。牛肉等燥热之物。需多食补肾养血之物……”
钟太医说了一串饮食宜忌之后。突然紧接着说了一句。“要绝对禁止房.事。”
这句话是接着前面说出來。钟太医的语调和神情并无变化。然而高君琰却做了一个邪谑的鬼脸。看向舒雅。
让他微微失落的是。舒雅沒有睁开眼睛。太医这句话未曾让舒雅的面容出现一丝波动。
他知道她并沒有睡着。只是她的容颜这样冷。几乎让高君琰怀疑刚才她炽热而迷乱的呼唤“夏郎。我要你”。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这时。钟太医补充了一句。“还有。这位娘娘有伤悲内积于心。思伤脾。忧伤肾。伤脾。则亦吐。伤肾。则阴亏。娘娘若是看不开。这妊娠反应只怕会越來越严重。”
舒雅静静地听着。眼目依然闭着。烛火将她低垂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高君琰的眼神变得复杂幽邃。
行针完毕后。高君琰让庆生送太医回太医院。并且交待庆生顺便到太医院去拿一盒治疗冻疮的药膏。
舒雅一直阖着的双目。终于在此刻掀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高君琰还真是细心。竟然注意到她手上长满了冻疮。
舒雅久久看着烛光映照下。满手的红肿淤青。她原本有一双纤长白嫩的玉手。
这是她对那个男人无微不至的爱与关怀留下的痕迹。如今看着。只觉无比凄凉。无比酸楚。
她一辈子都沒有给任何男人洗过衣服。萧辰是第一个。唯一的一个。随他征战这半年。她沒有让他做一件生活琐事。入秋之后。她依然每天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给他洗衣服。
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去伺候男人了。她发现了。人就是这么贱。你越对他好。他越轻视你。越不懂得珍惜。
“娘娘有伤悲内积于心。若是看不开。妊娠反应只怕会越來越严重。”
想起刚才太医这句话。她仰起头來。靠在刺绣织锦软枕上。浓浓的悲戚晕染了她绝世的容颜。呈现出一种极其朦胧而凄清的美丽。
高君琰进來时。正好看见这幅绝美的图画。让他一下怔在那里。
正要说什么。突然殿外响起传报声。“皇上。护军将军求见。”
虽然这时已经是晚间。但因为是战时。高君琰交待过。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是有关前线的军务。都要第一时间禀报天听。
“让他到含元殿东堂等候。”高君琰走过去。轻轻拥住舒雅。沿着她的额头。鼻梁。嘴唇。下颌。迅速地一线吻下。“朕去处理军务。一会儿回來陪你用膳。如今扎了针。应该胃口好一些了吧。朕让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哦。”
她淡淡地笑了。点点头。
走出倚晴阁。他匆匆地來到经常办公的含元殿东堂。护军将军韩景桓已经恭候在此。见了皇帝行了一个参拜之礼。
“爱卿免礼。”高君琰随和一笑。“近來兵凶战危。京城防守加严。爱卿辛劳了。”
“这是末将职责所在。岂敢言劳。”韩将军拱手躬身。“启禀皇上。江北有使者过來。声称是北帝派來。要亲自面见陛下。戴将军将此人移送末将手里。此人声称有机密要事。必须立刻亲见陛下。是以末将不敢耽搁。不得不此时來打扰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要召见此人。”
高君琰听见“北帝派來”几个字。心里一惊。眼底有阴冷的光芒划过。
“你立刻把此人带來见朕。”高君琰等韩将军说完。沒有丝毫迟疑就下令。
“此人已在宫门外恭候。待末将亲自去押來。”
高君琰派了一个小黄门。跟随韩景桓一道出去。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带进來一个青衫素冠的清秀书生。
使者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由一名小黄门呈递给高君琰。
高君琰展开一看。眉峰明显耸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问使者。“划江而治。此话真假难辨。北帝将何以取信于朕。”
使者不紧不慢说。“大漠骑兵退至巴蜀边境。吴越国已经入境的水师退回吴楚边境。另一支吴越水师取消來援。”
高君琰手抚下颌。嘴角浮动着一抹莫测的笑。
半晌。他突然问使者。“不知先生贵姓。”
使者深深一揖。“敝姓田。”
高君琰意味深长地笑起來。“田先生见了朕。为何面不改色。难道田先生未曾发现。朕与你们皇帝容貌有几分相似。”
田胜不动声色地拱手答道。“田某出发之前。吾皇已经就此关照过。”
“哦。”高君琰向前倾身。手肘横在案上。脸上带了几分兴味。“那么依田先生看來。朕与北帝。谁更有真龙之相。”
田胜朗声一笑。答道。“楚帝多此一问。田某幼读圣贤。自恃韬略。自然是择木而栖。择主而事。若非效力真龙。岂不负了田某平生所学。”
言下之意当然是说萧辰才是真龙。但却说得极为巧妙。
高君琰仰头大笑。普通人听了他的笑声。都会胆战心惊。不知所措。但田胜面不改色。
笑罢。高君琰扬起手中的纸条。“这是你们皇帝的亲笔吧。想必田先生已经看了。试问。真龙天子可会为一介妇人退师。”
田胜亦哈哈大笑。“楚帝莫非不知道。女人永远只是借口。”
“既然只是借口。那朕还就不还他了。”高君琰脸上是半带戏谑的笑。然而手中的纸条攥得极紧。几乎揉碎。
“吾皇给楚帝一个好借口。可以纾解国难。扭转危局。楚帝若不要。田某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田胜昂首挺胸。一脸蔑视。“说到底。楚帝若以真龙自居。又怎会为一介妇人。放弃议和的良机。”
高君琰斜眼看着田胜。笑道。“先生好辩才。不知先生在北帝帐下身居何职。”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军司马。我们北卫。才略远胜田某者。不可胜计。我皇圣德。自然贤才景从。多士为辅。”
高君琰脸上现出真挚温厚的笑容。“既然多士为辅。岂能显示先生功德。先生若更择明主。必受重用。真龙亦要借以云雨方能兴之。朕视先生为云雨。先生可愿辅佐朕成真龙。”
高君琰这是在巧舌如簧地收买田胜。田胜來自萧辰帐下。必定掌握不少敌方军机。高君琰难以判断萧辰此番意图。便想撬开使者之口。
岂料田胜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当即答道。“田某受我皇知遇之恩。此生无以为报。楚帝若一定要逼问或者强留。田某只好效徐庶之高义。”
说完这句。田胜再不发一言。
他所说的徐庶是三国名士。本是刘备的谋士。后來被曹操骗去。却身在曹营心在汉。终生不为曹操出一谋划一策。
高君琰见他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勉强。
两国交兵。不斩來使。
高君琰让田胜回去。他要思考几天。再派使者过江。答复萧辰。
田胜离开后。高君琰遣退所有人。再次展开萧辰的亲笔纸条。在烛光下看着。
纸上写着:“把她还朕。朕与你划江而治。”
看來萧辰已经猜到舒雅在他这里。
难道母亲说的是真的。萧辰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统一大业。
目前萧辰上游的水军捷报频传。正与岸上的大漠骑兵配合着。顺利东下。
再凭借两支吴越国水军渡江。与上游的部队会师。兵围楚国都城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
这样的大好形势。一旦放弃。机不再來。
萧辰既然表示大漠骑兵、吴越国水军都可以退师。看來是有诚意的。不像是一个陷阱。
高君琰捏着纸条。往后慢慢地依靠在凭几上。
烛光明明灭灭地映着他的脸。俊美的五官更显轮廓深刻。长眉如剑。高鼻鹰勾。薄唇浮着阴冷的笑意。
一个完美的谋划慢慢浮现在脑海。
随着这个谋划逐渐清晰。各种情绪在高君琰脸上变幻不定。阴狠。毒辣。冷戾……
他再次展开萧辰的亲笔纸条。看着那清遒刚劲的字体。
“划江而治。哼。谁要跟你划江而治。我要的是整个天下。包括你的江山。你的女人。倒霉的是。还有你的孩子。哼……这个孩子。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为了媚烟。我不会去害这个孩子。就看它自己的造化吧。”
他把这张纸条藏在怀里。站起身。让小太监去传唤庆生。
对庆生附耳几句。庆生再进來时。手上托着一只洁白的信鸽。
高君琰把写好的纸条卷起來。放进竹筒。系在鸽腿上。然后让庆生去放飞。
这是他和冷百合的联系方式。用的是只有母子俩能看懂的密码。
所以。就算被萧辰的间谍截获。也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