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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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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带着儿子宿营的地方。其实离高君琰退兵后扎营的麦琪山。并不是太远。骑马的脚程也就两三天。

高君琰派了人马分头寻找舒雅母子。很快有了消息。于是亲自赶來。

这片草场风景优美。走到草原尽头有一片高地。飞瀑流泉。杂花生树。恍若仙境。

舒雅特意带着儿子在瀑布之下的湖水边宿营。从湖边望出去。视野里是春末夏初的草原。草浪起伏。野花缀满。河流如带。

小语晖却无心欣赏风景。每日缠着母亲要去看爹爹打仗。

舒雅总是敷衍说。前线太危险。我们在这里等爹爹。

“我不怕。爹爹教过我骑射。而且爹爹那么英勇。谁也打不过他。”

舒雅原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母亲。被儿子缠得心烦了。直接两个耳光甩过去。

这天一大早。舒雅正在女奴伺候下对镜梳妆。小语晖掀开帐门走出去。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舒雅身子一颤。心跳加速。但她依然保持那个姿势。努力让脸色显得冷漠。

她听见父子俩在帐外嬉闹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在铜镜里看见了夫君的身影。

高君琰走进帐篷。让女奴们都退下去。來到妻子身后。挽起妻子一头蓬松浓密的秀发。细致而温柔地替她梳着。然后盘绕在头顶。

“不是这样绾的。”舒雅一扭头。怒声。

“还在生我的气。”高君琰笑问。也不放开她的头发。依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发髻盘在她头部偏右的一侧。然后低头从首饰匣里找到一枚紫玉簪。把发髻固定。之后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舒雅侧首对着镜子一照。顿时怒气冲冲。抓住发髻一扯。簪子坠落到地毡上。秀发如黑瀑般散落。“不会梳头发。就不要乱碰我!”

高君琰坐于地毯。一手搭在膝上。身子后仰。哈哈大笑。

舒雅在铜镜里看见夫君俊美如朝阳的笑容。满腔怒气烟消云散。

她娇媚地斜睨他一眼。“听说你退兵了。”

高君琰坐起來。两腿劈开。两手交握。沉默地看着地毯上织锦的花纹。

她观察着他的神情。膝行來到他两腿之间。仰头。“你带兵抢劫中原西部十多个郡县。所得粮食马匹。全部用以赈济北部遭到雪灾的牧民。父汗大喜。颁旨表彰你的军功。这已经算是功名俱显。至于后來遭到伏击。损兵折将。也依旧是功大于过。不如就此向父汗请旨。奏凯还朝。如何。”

他盯着她紫色的眼睛。“难道你沒听说。我已经退兵麦琪山。是他带兵远征。进入了我们的国境。”

她长长的眼睫微微翕动。轻咬下唇。低头说道。“色目国是游牧民族。沒有农耕。他侵入我国。得其地不能耕。得其民不能臣。我国草原广袤。黄沙万里。中原人地形不熟。孤军深入。有弊无利。他何必行此不智之举。不如。你向他求和。派个能言善辩的使者。说服他退兵。”

“派谁能说服他。派你去。”他嘴角勾起嘲讽。眼中闪动寒意。

她一颤。仰起脸來。看他说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继而。她笑了。艳光夺目。“好。我去。我是说真的。你敢派我去吗。”

他久久地看着她。深黑的眼底翻卷着异常复杂的情绪。

慢慢地抬手轻抚妻子的脸庞。晨光映照着妻子冰雕雪刻的美艳容颜。已经三十二岁的妻子。依然美得惊心动魄。这张脸看了六年了。他每次看见都还是会为之神摇。

他沒有告诉她。其实萧辰已经率先派了使者。使者带來萧辰的话:

高君琰。你敢不敢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她。你敢不敢让她來见我。你若让她來见我。我就退兵。

他不敢啊。他害怕失去她。他知道萧辰这次远征大漠。就是为她而來的。

萧辰已经让使者表明。要让舒雅自己选择。这份自信与霸气。反衬着他的毫无自信。

他根本不敢让妻子作出选择。尤其是让妻子知道真相之后作出选择。他心中已经预先认定。妻子若知道当年真相。必定不会选他。

为了不失去这个他深爱一生的女人。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败萧辰。在萧辰与舒雅见面之前。将萧辰赶出国境。

这些。他都沒法告诉舒雅。他只能假意答应舒雅。派使者去向萧辰求和。说服萧辰退兵。

这天他陪伴妻子一整天。两人一道去看瀑布。一道在瀑布下面的湖水里沐浴。共享最温柔缠绵的云雨。

离去之前。他悄悄对儿子叮嘱了一番话。

舒雅骑着飒露紫送他到湖边。他看着她回去。才带着十几骑人马。到附近的牧场又转了一圈。就这样定下了他策划许久的军事奇谋。

他等着萧辰入套。

高君琰离开后。舒雅发现儿子突然不喜欢呆在附近。每天都跑到很远去玩。舒雅本來是让德赤跟着。但是有一天。儿子不知道怎么甩掉了德赤。

德赤忧急如焚地回來说。小语晖丢了。舒雅急得赶紧让八个胡力郭分头去找。她自己在帐篷门口來回踱步。焦急等候。

暮霭笼罩下來。湖边各色花树参差倒映在水面。在朦朦胧胧的夕光里。闪耀着绮丽的光色。耳畔隐隐约约传來瀑布的轰鸣。将舒雅心中的焦急蒸腾得越发如煎如沸。

这时。她听见马蹄得得。远处昏暗暮色里。依稀是小语晖骑着他的小马回來了。

舒雅嚎哭一声。奔跑过去。

小语晖刚下马。舒雅拧过他。连扇耳光。扇得小语晖晕头转向。

“小畜生。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舒雅扇到自己的手都痛了。才停下來。推攘着儿子破口大骂。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马匹驮着一只射死的鸟。尽管夜色渐浓。这只奇形怪状的巨鸟。还是让舒雅震住。

她放开儿子。带着梦幻般的神情。迈着近乎虚飘的脚步。走上前去。

一枝长长的金鈚箭穿透了猛禽的双目。

贯睛而死。这是神射手才能做到的。

坚硬如铁的翅膀。即使是死了。依旧不曾垂下。依然像生时那样展开。毛羽的颜色。带着镀金般的光辉。在夜色里耀得眼睛微微发痛。

舒雅声音颤抖。“这是康多啊。这不是康多吗。你在哪里得的。”

小语晖捂着脸。恨恨地瞪眼看着母亲。他还在生母亲的气。所以沒有回答母亲。

舒雅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将金鈚箭拔出來。

夜色里。一道锐利的金光沿着箭矢流转。

舒雅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时。分头去寻找小语晖的几个胡力郭回來了。

小语晖与德赤最要好。一看见德赤就委屈地奔过去。

胡力郭们看见了小语晖。方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來向舒雅复命。

舒雅根本沒有理会他们。她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眼里只看见金光闪耀的箭矢。她用手轻轻摩挲箭杆。然后在尾端处看见了镂刻的篆字。

夜色漆黑如墨。那个金色的篆字却焕发耀眼的光辉。照彻天地。直照得舒雅的灵魂都仿佛要燃烧。

那是他的名字。

。。辰。

舒雅剧烈颤抖着。深深地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來。

她转过身。厉喝。“晖儿。。”

小语晖躲在德赤身后。有些害怕。

舒雅走过去。将儿子拧出來。指着康多。“你从哪里得來的。快回答娘亲。”

小语晖恨恨地瞪着舒雅。倔强地咬着嘴。就是不说话。远处帐篷透出的微光里。隐约可见他的小脸已经被舒雅打得红肿。

舒雅知道儿子的弱点在哪里。便说道。“你老老实实把今日所有事情都说出來。娘亲明日带你去前线看爹爹打仗。”

果然。小语晖一梗脖子。“你说的啊。你说话要算数。”

舒雅点头。“不骗你。你快说。这只康多你从哪里得來。”

“是一个长得好威风的叔叔射中的。”小语晖先是带着崇拜。继而又有些轻蔑。“不过。他是汉人。”

舒雅闭了一下眼睛。心里闪过辰的容颜。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雪雨。他的容颜始终清晰地刻在心底。就是另一张相似的容颜。也始终无法替代。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问。“为什么这只康多会落到你手里。”

“他送我了啊。”

“送你了。为什么送你。”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好奇怪。”

舒雅怔怔地看着儿子。许久无语。眼底有热热的感觉。一阵想流泪的冲动强烈地袭來。却又被她忍回。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晖儿。

她在心中呼喊。难以形容的激动让她胸膛起伏。

小语晖奇怪地打量母亲的神情。继续说道。“对了。射中康多的那个人。问我父亲是做什么的。”

舒雅一颤。“你怎么说的。”

“爹爹走之前交待我。在外面不要说我父亲是左律王。也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会汉语。”

舒雅怅然望向夜幕深处。夏季的天空澄澈无垠。远处的草原被明洁的月色披上了一层轻纱。远远看去。银辉点染于草浪之巅。晚风吹过。长草起伏间星星点点的光芒跃动。

父子相见。虽不能相认。却有种神秘的亲近。所以这才是他送这只猎物给晖儿的原因吧。

难言的感慨充盈了胸口。舒雅慢慢地缓过这阵情绪波动。这才想起來。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夫君在麦琪山扎营。辰绕到这边來作甚。是声东击西之计。那夫君岂不危险。

舒雅连忙问儿子。“射中康多那个叔叔。后來往哪边走了。”

小语晖神情有些躲闪。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我……我沒注意……”

舒雅疑云顿起。“晖儿。你真沒注意。快跟母亲说实话。这位射中康多的叔叔。是你爹爹的敌人。母亲弄清楚他往哪边走。才好去给爹爹通风报信。”

小语晖这才笑道。“娘亲放心。爹爹早就料到他会从这里经过。让我这几日都去那一带等着。引他入埋伏。”

“你说什么。”舒雅骇然变色。失声惊叫。一把抓住儿子。“爹爹怎么对你说的。快告诉娘。”

“爹爹不让我跟你说。”小语晖吓了一跳。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壮着胆子摇头。

舒雅大怒。拼命摇晃儿子。“你快说。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害了你的……快告诉娘亲啊。”

小语晖被母亲吓坏了。他很少见到母亲这样疯狂凌厉的样子。

德赤在旁边插言道。“公主勿急。让奴臣來问问小世子。”

舒雅喘着气。点点头。“好。你赶紧。务必要问出來。”

她先进帐篷。派了个胡力郭到附近的牧民中去。找一个熟悉附近地形的牧民过來。然后吩咐其他几个胡力郭赶紧灌满水囊。准备干粮。

这时。德赤进來了。小语晖泪眼花花地跟在后面。

德赤将事情一说。舒雅脸色惨白。“巴诺大峡谷。如果在那里设伏。飞鸟难越。插翅难逃。”

这时。去找向导的胡力郭回來了。舒雅询问了这位牧民几句。这才知道。高君琰给附近的牧民贿赂了重金。教给小语晖的那段话。也教给了附近牧民。

萧辰孤军深入。致命弱点就是容易迷路。只要他向附近的牧民问路。这些人就会遵照高君琰的嘱咐。引他入伏。

萧辰遭遇右丁零王伏击的消息。高君琰已经由探马得知。他料到萧辰会让俘虏带路。但是。高君琰赌的就是。萧辰不会信任俘虏。一定会在路上再次问路。

舒雅对这位牧民说。“那就麻烦你带路。带我去巴诺大峡谷。事后我重重有赏。”

说完点了四个胡力郭。留下另外四个胡力郭和三个女奴保护小语晖。

小语晖拉住母亲裙角。“娘亲。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舒雅怒不可遏地甩开他。“还敢问我。都是你闯的祸。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等我回來。”

她让胡力郭押住儿子。小语晖拼命挣扎。哭喊。“娘。你要去哪里。”

舒雅不再理会。只郑重叮嘱留下來的胡力郭。一定要保护好高语晖。

然后疾步出帐。带上四个胡力郭。和那个充当向导的牧民。骑上飒露紫。向夜幕深处驰去。

漫天星辉。月照大地。草原无边无际铺展开去。

她在草浪中策马疾驰。夜风带着草原上特有的气息直扑襟怀。月光下的草浪溅开点点月光。宛若银色的波浪。在她周围起伏漫卷。

时隔数年。她又一次踏上救他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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