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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难眠夏夜的未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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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辉和黄鹰醒过来的时候车子正稳稳当当地走在国道上。快有十一点了,夜色很浓,远光灯和路灯的明亮变成圈圈光晕,仿佛大地上的小小星辰。白柯单手扶着方向盘,左手靠在窗台上,头顶的窗口时不时穿进来飒飒的凉风。黄鹰揉了揉眼睛,莫名感觉白斩鸡这个姿势很社会,这个时候如果给他的左手再加上一只点燃的香烟,就更有一番悲乎风兮潇潇的沉痛感。

但是白柯不觉得沉痛,白柯觉得麻木。

“我们这是……怎么回事?”陈辉似乎已经从混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挠着脑袋盯着白柯。

白柯顶了顶眉毛,这个动作让他从后视镜看起来酷劲十足。他觉得那个金面玉真是个好家伙,顺带帮忙把这些家伙的记忆给清楚了,也省去了自己多向他们解释的功夫。

“本来我们是出来兜风的,不过还没到你们就睡着了。”白柯觉得自己胡扯的功夫越来越强,他现在面无表情,眉毛就像那两根雨刷一样安静,“我自己下去走了走就上来了。”他顺便把“找女鬼”这一节也给略去了,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的话这样子他需要说的话就更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

“哦。”黄鹰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再多问。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陈辉和黄鹰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白柯皱了皱眉头,他非常清楚,自己就是这一波心理高压的中心眼。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只能将目光不停地放到远处,从一排排的路灯和行道树旁边掠过去,一直奔向不存在的极远。

把这两个家伙运下山确实不算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不过好在白柯虽然不是个力士,但好歹是个令师。“唤物令·纵儡”对于这些暂时失去灵魂控制的肉体使用起来的确说得上是得心应手,虽然白柯的能力还不至于让这两个家伙做出一些高难度的杂耍动作,不过在自己的支撑下让他们勉强自己下山还是可以的。不过这件事情想来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白柯斜了一眼后排的两个人,无论是谁知道自己刚刚有机会让人炼成傀儡都不会感觉太好过吧。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胡红莲安静地回到了那张连中令里面,此刻的车厢中,连一点红色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这句话在下一秒就被白柯收了回来,因为他通过后视镜瞟见了陈辉红色的内裤——原因是这个家伙将身子趴了上来,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白斩鸡啊,你他妈这么装忧郁累不累啊?就算是被妹子甩了至少你还可以搞基啊,你看我这么帅,为了兄弟我勉强牺牲一下自己,算你两百块一次怎么样?”陈辉讲得头头是道。

黄鹰也趴了上来,“所谓君子博爱,取之甚广吗,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白柯觉得自己原本很抑郁的强者心态完全被这这两个人青蛙一样的脑回路破坏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它们下一次会跳到哪片荷叶上。他挤了挤眼睛,想了很久才开口,“为什么你们只能把那种庸俗的感情套在我身上呢?我刚刚登临高峰,去国怀乡忧谗畏讥,为天下苍生抑郁不行吗?”

“不可能的,你要是心系苍生当年不会连团费都不交。”黄鹰向后一仰,高三那会儿身为支书的黄鹰逐个地催交团费,唯独白柯一个人舔着一块五一根的冰棍无所谓地表示没钱了交不起,一脸地痞流氓的模样。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这个奇怪的梗是高二的时候苏勇琛整出来的,大意是表明生命的放浪不羁和气节的高光伟岸,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就很不正经。白柯随意地将手从窗外缩了回来,现在他又重新变回那个聊天打屁的垃圾大学生了。

远处的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了,白柯仰着脖子和那两个混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离自己很远。有的时候他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只要轻轻地一个转身,就能够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但有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幼稚,有的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转身太不甘。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甘愿什么,可是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在向着那些谜团越扎越深。

也许这并非是所谓的命运,只是自己某种或许早就该死去的执着。

溜到平河城区的时候是十一点十分,南方的城市,即使到了深夜仍然很热闹。到处都是在街边搭起帐篷的小吃摊和大排档,偶尔有扎啤的玻璃瓶子马路上胡溜溜地滚动。便利店和酒楼的灯光一齐把丘陵的一侧刷成明如白昼的颜色,即便是公寓楼的窗台都透着灯光。即使到了后半夜还有飙车的暴走族和醉醺醺的醉汉在街头歌唱,有的时候这些情景总让白柯觉得这座城市从未真正睡去,但是也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座城市未真正醒来。

拒绝了黄鹰找见饮品店坐一坐的邀请,白柯开着车将两个人依次送回了家。然后在掉头经过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然后一踩油门,向着更远处跑去。

前排的两个窗子和头顶的车窗全部打开了,原本平静的空气在这只钢铁均骑的呼啸中变成了迅猛的狂风,几乎吹得白柯睁不开眼睛。但是白柯还在继续踩油门,深夜的湖滨郊区没有人,他可以将车子开得很快,风中都是鸣蝉和树叶的味道,闻得久了甚至会让人微微上瘾。

无数的光影变成线,然后瞬间消失在白柯的背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呼啸着向他袭来,那些飞速变换的景色扑到前挡风玻璃上,然后在最后一刻无声无息地消散。这让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仍然继续加速,他需要什么来刺激一下自己早已麻木不堪的灵魂。

胡红莲不是在逃避,它也在疑惑。也许他也只是这盘棋上的某一枚棋子,在不知不觉中忠诚地贯彻着自己的使命。但,如果说它的“认主”真的只是一时的紧张所迫,那么到底是自己无端成为了这场剧目的重要角色,亦或是自己和胡红莲的相遇,本身也在这场戏的导演之中。白柯的唇角锋利如剑。命运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呢?真的是尼乾陀说的那种生生不息的“业”,又或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偶然堆砌起来的必然?是我在选择自己的命运,还是某种既定的命运在选择我呢?白柯忍不住想狂喊出声,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近乎诡异的巧合,这让他总感觉自己像是被某根看不见的线拖曳着,为着某种自己都不明白的目的进行着愚蠢的表演。李景东、第二支木箭、胡红莲甚至是王以何,这些事情似乎在冥冥中产生了某种联系,最终只会指向一个终点。

可是很可惜的,白柯看不见那个终点。

“呲”

最后一下的刹车踩得很暴力,不过车子总算在扎进龟瞑湖的前一刻停了下来。白柯大口地喘着气,他只是有点烦,倒还没想过什么解不解脱的问题。他拉起手刹,然后下了车,关上车门,走到湖畔边静静地坐下来。

人工走廊还没有修到这里,这片湖畔仍然保留着原始的植被和沙滩。白柯从前就很喜欢这里,高中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踩着自行车带着一点零食和饮料在这里自娱自乐一整晚,现在过去已经成为过去,不过幸运的是唯二的区别是他的交通工具变成了一辆SUV,而且没有带着饮料。

他没有再试图唤醒胡红莲了,对于都困惑的两个人来说,谈话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这并不是谁骗了谁的愚蠢问题,而是比其更加愚蠢的“我们都被骗了”。白柯搔了搔脑袋,觉得狐狸和自己的智商都完全不在线上。

现代人百无聊赖的时候一定会抽出手机。在对着湖面静静地发了十几分钟的呆之后白柯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一片青蒙蒙的光照亮了他的脸。消息提示说有一个未接来电,来电者是王嫣。白柯叹了口气,苦笑了几声。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背极了,去了一个让人满肚子火的别墅就算了,竟然还错过了神仙姐姐的电话。不过白柯觉得更有问题的是自己现在颓唐的心态,换在平常的时候他早就已经一边惊得跳起来一边拼命想办法挽回已经掉了的好感度。但是他现在盯着屏幕,只是觉得很累。不是王嫣的电话很累,是这世上的一切都很累。

迟疑了一会了,白柯还是将电话重新拨了出去。十一点四十分,王嫣大概刚刚准备休息,现在回复这个十分钟以前的遗憾应该还算不上太晚吧

电话接通的速度很快,王嫣的声音从那头传了出来,“喂,白柯。”

“啊,是我。”白柯舔着嘴唇笑了笑,“抱歉刚刚顾着开车没有看到手机,怎么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白柯听着王嫣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紧张,“白柯你怎么了?怎么说话这么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白柯下意识地用力握住手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自己连伪装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平时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热情到手忙脚乱的感觉,但是刚刚语气中的那种深沉和干练让王嫣觉得很陌生。白柯觉得,也许这个女孩不喜欢别人骗她的原因是因为她能看穿太多的谎言,所以不愿意你继续那种拙劣而无用的表演,“啊,哈哈,没什么啦,我今天被人坑了一把……算是被人坑了吧,觉得自己有点吃亏。”白柯觉得这样不算说谎,他确实觉得自己被坑了。

电话那头的王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笑声让白柯的心头一下子又热了起来。明明才不过一天没有见面,但是隔着几千公里通过电波交流的奇妙感觉让白柯觉得很开心。这个时候他已经懒得去想太多的词汇描述自己的感受,只是真的觉得很开心。

“听到你的声音,很开心。”白柯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这么说出来。

“我可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下次该小心一点。”王嫣的反应很快,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曲解了语意。好在电话里看不见她扯着被子满脸通红的模样,连乌黑的长发都羞涩了起来。

“啊,是是,神仙姐姐教训得是。”白柯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佩服这个小姑娘的机智。现在这种心思比较沉静的时刻,反而让他更觉得王嫣是喜欢着自己的。只是他们彼此都不戳穿,像是看着某个在跳舞的剪影,神秘得让人心动。

“我本来是想和你说说那个运营管理调查的事情的,我后来的立项是游乐场的餐饮业价格梯度和横向对比,只是我突然不是很记得冰淇淋球是怎么卖的了,这个算得上是小吃的重头。白柯你还记得吗?”

白柯眨了眨眼睛,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是有点恍惚的。她仿佛能够看到王嫣坐在桌前一边转着笔一边一本正经地说话的模样,白柯倒是忘了神仙姐姐的学霸属性。不过她真的去做了所谓的运营管理调查了吗,明明那天她只是全程和自己约会好吗?白柯现在觉得自己的均分和GPA搞不上去是有道理的,这就是所谓天分的巨大差异。

“啊……我记得好像是五块钱一个的。”白柯觉得自己不能丢了面子,好在令师的记忆力不算太坏,回忆起一个冰淇淋球的价格并不算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啊。

“这样子啊,好的,谢谢你啊。”王嫣似乎是很认真地记下来了,“不过你的项目管理学大作业也不要忘了,虽然已经放了假但是不要因此耽误了下学期的总评啊。”

白柯觉得自己欲哭无泪,下学期的总评和一个挂了电工的人有什么联系呢?不过白柯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原本那种麻木的感觉潮水一样褪去,现在的他虽然说不上元气满满,但也绝对不是刚刚那个丧气少年了。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让白柯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在侧方的玻璃上书写她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呀?”王嫣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慵懒,像是刚刚在床上打了个滚。

“啊……我在湖边看星星,刚刚和朋友们散了”白柯抬头看着夏夜的满天繁星,冰轮如勾,清辉杳杳,星月在山丘的后面四下变幻。微风吹不皱湖面,只是将影子变得晃晃悠悠。白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车上,车钥匙在手指上打着圈。

“是嘛,听起来很不错,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看。”王嫣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北方多平原,只能看见星辰如大海般在夜空中遨游,决计是见不到那种半遮半掩的水乡风光的。

“对啊,很不错,我的家乡是个好地方。”白柯笑着。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电话里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白柯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膛里跳动的声响,有力而鲜活,彰显着某种生命独有的力量。这个时候很适合表白吧?不过并不想就这样说出口。白柯希望自己至少能够拿着玫瑰穿得整整齐齐,而不是通过几个简单频率的电波就完成这种庄严的传递。

感情的传递,有的时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很多时候是因为随口说的爱太廉价,随风来的喜欢从来只会在风中再次失去踪影。

“我,我其实本来有话想和你说的……”王嫣先开口了。

“我也是啊。”白柯慢慢地说,轻轻地笑。

“不过我不想这样子说出来,我想下次再告诉你。”王嫣的声音轻轻地,像是躲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嗯,这点倒是很巧。”白柯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倒是有点好奇我们想说的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肯定不一样的。”王嫣的声音更细了,“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那……晚安?”

“嗯,晚安。”

电话挂断的时候心情总会有很短暂的失落,不过好在对于白柯来说,这种失落甚至还有点幸福。快到凌晨了,风已经很凉,路上的车灯也越来越稀少。白柯拉了车门,插进车钥匙重新发动了汽车。

热机的声音仿佛吵闹,又仿佛欢笑。白柯熟练地旋转着方向盘,车子利落地掉了个头。在这个难眠夏夜中,难得的未接来电让他觉得生活再度充满希望。命运这种东西谁会在乎呢,只要沿着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当然,也顺便在这期间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白柯轻轻地踩下油门,车子无声地滑入灯海里,像是一首安静的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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