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顾宅旧人(中)
那刀极沉。她的手本就纤弱无力。此刻心中惊惧。更是抖得厉害。
霜冷的刀背映着自己的面庞。白脂凝肤。犹垂两行香泪。那是一张我见犹怜的绝色容颜。偏偏青衣男子毫不怜惜。冷冷道:“平王妃。这刀不值几个钱。看够沒。”
王妃又将刀举高几分。咬得唇角渗出淡淡地血丝。始终下不了手。平王忙蹲下身:“伶儿。你这是做什么。本王不要你……不要你死……”
“王爷。我若不死。他们就要杀了旦儿啊。我、我……我也不想死……可是……”
“伶儿……”
“王爷……”
扣扣躲在唐嫣然身后偷偷抹泪:“师叔你看。好感人哦。”
“小扣扣。这个女人曾经欺负过你。你还觉得感人。”
小姑娘下意识地抚抚脸颊:“唔。我是讨厌她。但她肯为儿子而牺牲自己的性命。我还是觉得她很了不起。”
这就是传说中的母性光辉吧。
“师叔。你说……如果是我娘。她会不会……也这样保护我。”
“那还用说。当然会呀。”唐嫣然压根想都沒有去想。
扣扣忽然哼了一记。低下头幽幽道:“她都不要我了。才不会关心我。”
唐嫣然望着她。笑意逐渐浮上唇角。他伸出两根手指一捏她肉嘟嘟地小脸颊。说道:“就算你娘不能在身边保护你。还有师叔嘛。只要有师叔在。小扣扣永远都不会被别人欺负……”
小姑娘感动的星眸闪闪:“我就知道。还是师叔好。”
“……因为只有师叔一个人可以欺负小扣扣。”唐嫣然把最后半句补齐。
“……”师叔是大坏蛋。扣扣愤怒地眼神传递着自己强烈的不满。
平王与王妃互相抱在一起嗷嗷大哭。哭得两个人嗓子都快哑了。那青衣人这会儿居然耐住性子沒去催。只是笑眯眯地看。仿佛很是欣赏眼前这幅生离死别的画面。他身后的虬髯男子显然沒有这么好的涵养。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你们肉麻够沒有。到底要不要死啊。”
“娘啊。快救救旦儿啊……”麻袋又蠕动起來。
平王妃脸色灰败。再次颤抖地提起大刀。她就像是一个即将临刑的死囚。最后一眼贪恋着世间的一尘一土。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娘啊……孩儿求求您。您……您就听他们的吧。明年忌日。孩儿一定给您烧好多好多元宝……”
哐珰。
大刀闷声落在地上。王妃终于忍受不了似的扑向平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王爷。伶儿不想死。伶儿也不愿死。伶儿还年轻。您也不老……咱们……咱们还可以再生……旦儿他……他如此不孝。我……我……”
平王无言的拥着她。什么都沒说。只是极轻极柔地拍着她肩头。
“娘。”朱旦在麻袋内嘶声尖叫:“孩儿做错什么了。您要这样对我。娘。娘。救我啊。”
平王蓦然推开王妃。用力之猛。险些叫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她不解地瞪着平王。平王却慢慢抽回视线。凝重地捡起大刀。然后再淡淡看着她。王妃大惊。一脸不可置信:“王、王爷您要做什么。莫非……莫非你想要伶儿的命。”
平王长长叹息。声音低而萧瑟。
“我不要你死。更不能让旦儿有事。所以……”他转目对着青衣男子:“壮士。我不知道你跟伶儿有什么过节。总之这一切。就让本王來了结吧。”说罢。刀身一横。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抹去。
“王爷。”王妃一怔。随即失声大叫。
花容一皱眉。似要出手阻拦。当双眸扫过那刀锋时。却只微微含笑。立在原地。
青衣男子更是悠闲地双手环胸。可惜眼前沒有椅子。不然他一定会舒舒服服地坐下。说不定还要再泡一杯清香可口的好茶。
“咦。”刀至脖间。平王突然愣住了。
这刀……竟然是沒有开过刀锋的。
一把沒有刀锋的刀。如何杀人。
所以平王现在还活的好端端。他只能傻傻地呆望青衣男子:“这……壮士。您这是何意。”
既要柳伶死。又为何给她一把根本不能杀人的刀。
青衣男子缓缓走來。步履轻盈。衣衫略扬。一抬手。夺过他掌中的刀。抬肩丢给虬髯男子。
“其实。我对王爷您以及王妃的性命都沒有兴趣。我只是希望……”青衣男子的目光似钉子一般钉在王妃脸上。深的不见底:“王妃可以将十八年前那桩往事。当着王爷您的面。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说一遍。只要说的对。小王爷就能平平安安回到你们身边。若有一个字胡编乱造。二弟。。”
虬髯男子听他呼唤。麻利的解开布袋。朱旦被闷了许久。乍见亮光。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浑身外衣已被剥的精光。只剩下一袭白色的丝质内衣。脸色憔悴。应该是几天沒吃东西了。
“爹。”
“旦儿。你沒事吧。”
“爹。救我。我不想死啊。”
“闭嘴。”虬髯男子狠狠喝他。突然提刀一挥。那朱旦无比惨烈的痛叫起來。
血光中。一根手指飞离了主人。红的鲜亮刺目。
“啊。”扣扣虽自幼习武。但却从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当下也惊骇地一缩。整个人窝在唐嫣然怀里。不敢多看一眼。
宋扬是个生意人。杀猪杀鸡的场面倒不少见。至于这砍人手指的勾当。还是头一回见着。他侧过脸。剑眉一挑。屏着沒有说话。司马冷风自是看惯了。但不晓得为什么。他脸上那抹常年不变的笑容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一个人默默站在那儿。阳光从破败的墙头跃入。一缕金色包裹住他。仍感受不到些许暖意。
“这怎么回事。”儿子的惨叫骤然传入耳中。平王听得心惊肉跳。那一声声痛苦地呻吟。犹如一把把尖刃。将他的心片片绞碎。
平王妃更是几乎晕死过去。她虽不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儿子的性命。但终究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辛苦拉扯这么大。如今见了这副凄惨的景象。岂有不心痛的道理。
此时此刻。她倒宁愿这青衣男子一刀杀了自己儿子。也不想他多受一点痛苦。
“你……这刀……”平王又惊又疑。那刀分明是沒有刀锋的。又何以能够斩人手指。
青衣男子蒙着脸。众人望不见他的神情。但从他的眼神來看。此刻定是得意的很。
“王爷。同样的刀在不同人的手中有着不同的作用。就好比你也做皇帝。我也做皇帝。同样的皇位。却有截然不同的天下。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我……不明白。”
“王爷不明白沒有关系。只要您晓得。这把刀不是您所见的那么愚钝便行了。”他又笑眯眯地问王妃:“怎么样。王妃现在是否能将那桩十八年前的往事。好好说一说。”
“我……”王妃仿佛很迷茫:“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青衣男子尾音上扬。淡淡道:“看來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我是希望王妃您……能够将十八年前令狐公子失踪的事以及您姐姐的死。向王爷解释个明白。”
他的话一出口。王妃立刻震的摇摇欲坠。她仰着脸。脸上沒有分毫血色。白的像飘雪。眸底除了深深的惊撼。还有一丝疑惑诧异。
平王握着她的手。只觉手心渗着冷汗。一片冰凉。
“伶儿。什么令狐公子的失踪。什么你姐姐的死。小风不是失足溺水而亡么。洛儿她……她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一病不起。这些不都是你亲口说的么。他这样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别问我。我、我不知道……”王妃使劲挣脱他的手。慌张的神情。却似泄露了什么。
平王不是笨蛋。事实上。他非但不笨。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许多。王妃这般辩解。虚软无力。认谁见了都要心生怀疑。何况是他。
“伶儿。你是不是真的隐瞒了我什么。”
“我……沒有。王爷您别上了他的当。他定是胡说的。”王妃矢口否认。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去看他。
“王妃。您自己做的好事。怎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呢。要不要我给您提个醒。”青衣男子悠悠道:“十八年前。您刚嫁入王府。还不是什么平王妃。那会儿的王妃是您的亲姐姐。柳洛……”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给我闭嘴。”王妃突然发疯一样连连后退。双手牢牢捂住耳朵。大喊大叫:“你说的都是假话、谎话。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有做过。”
“是么。”青衣人轻吐一口气。不再说话。对着那虬髯男子摆了手势。虬髯男子咧嘴一笑。举刀又朝朱旦另一只手横劈过去。朱旦惊地乱叫:“不要。不要。不要砍我手。我娘不肯说。我來说。”
虬髯男子的刀在空中一顿。他嘲弄道:“你來说。十八年前你才多大。能知道些什么。”
“十八年前我已经7岁了。我娘所做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朱旦喘着大气。肯定地道。
虬髯男子看看青衣人。青衣人略一颌首。他便将刀放下。哼声道:“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