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谁是棋子谁是棋
太皇太后显然比皇上和蔼可亲很多。
姬无忆一大早上赶到慈宁宫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一幕皇亲贵族与民同乐的美好画面。
慈宁宫的正殿当中,正摆了一桌马吊,年逾七十的太皇太后和三个宫里的老嬷嬷正激战得热火朝天。
张公公进殿禀报完毕,刚引了她走到桌边,还没来得及行礼,就看见太皇太后红光满面的拍着桌子,笑逐颜开地高呼道:“**,清一色对对胡,给钱给钱!”
“唉哟喂,我的老祖宗呀,您就行行好吧,奴婢这个月的月钱全进了您的口袋!您就不能手下留情,给奴才们留条活路么?”
“说得没错。老祖宗咧,咱以后打马吊还是按老规矩往脸上贴白条吧,再陪您这样打下去,奴婢怕是连以后离了皇宫,给自己买口薄棺的钱都没了。”
“就是说嘛,老祖宗的牌技高超,咱们实在是伺候不起了,下回您再打马吊,还是饶了包嬷嬷我吧,奴婢还指望着攒着钱回乡买块地呢。”
三个输了钱的老嬷嬷一边哭丧着脸抱怨,一边从自个儿面前的抽屉里头往外掏铜板。
老太后也不客气,一把抓了过去,还细细的数过,确定三个嬷嬷一个子儿也没少给,这才笑嘻嘻的把面前堆着的一堆铜板扫进了自个儿面前的抽屉,得意洋洋的说道:“甭跟本宫在这儿哭穷,前些日子你们大把大把赢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讨饶话?今儿个我才赢你们几个细钱,你们就哭天抹泪的,存了心的扫本宫的兴吧?哼!罢了罢了,看在今天本宫连庄数把的份上,今日就且玩到这里吧,你们把桌子和马吊都先撤下去吧。”
“多谢老太后体谅。”三个嬷嬷面上依旧带着笑,手上却似是松了口气般,俐落将桌子与散落了一桌的马吊收了起来,完了还顺带着摆了张木条藤椅在姬无忆的身边。
“你也不用行那些个虚礼了,直接坐吧。”老太后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示意姬无忆不必多礼,“你就是邙无涯从山崖底下捡回来的女娃是吧?呵,这也算是天上掉下来的缘份,难怪他把你认做了义女。”
姬无忆装做一副羞涩的模样点了点头,正想继续保持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端庄乖巧模样坐到藤椅上,冷不丁听到老太后又问了句,“对了,听说昨儿个皇上设宴,你中途出恭的时候,误把我的曾太孙当成采花贼揍了一顿,可有这事儿?”
‘咚’的一声巨响,姬无忆本来应该安放到藤椅上的屁股,硬是被这句话给惊得生生儿坐到了地上。
“呃,回太皇太后话,倒是有这么一回事。”形象全无的被宫娥扶坐上藤椅,姬无忆努力的寻思着应该如何开口解释,毕竟殴打皇族可算不得是件小事儿。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老太后笑容满面的打断了她的解释,“我就是今儿个瞧着曾太孙们前来问安的时候,这小十七的面纱上又多了一个眼罩,吓得老太婆我还以为他好好的王爷不当,要改行当海盗去。”
面纱,和……眼罩?
莫非那位夏王爷就是传说中的戏剧角色扮演爱好者?!
姬无忆试着幻想了一下王爷黑纱加眼罩的模样,情不自禁的被自己的想象给雷了个里焦外嫩。
不过话说回来,这夏王爷倒是和邙无涯那老狐狸喜欢在众人面前摆造型,还硬要声称自己是在搞行为艺术的无聊行径不谋而合。
真不愧是同为皇族中人,品味都如此销魂!
“你不用担心他日后找你麻烦,你倒是不知,他对你的印象倒是极好,还在本宫面前称赞你智勇有有佳呢。”
太皇太后像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姬无忆面上诡异莫名的神色,犹自慈祥的笑着,“我这乖曾太孙还跟我念叨着,说什么姬丫头你如今远道而来,如果整日里呆在宫里,只怕是也会闷得发慌。既然你好不容易来了皇都,便由他作陪领你四处逛逛,说不定你失忆以前还是皇都之人呢,指不定还会忆**啥,所以本宫便做主准了他这主意,从御建司那儿拔了些银子让他把自家的别苑修葺修葺,过几天你就搬过去吧,让他领着你在这皇都里四处逛逛。”
不是吧?那夏王爷会这么好心?!
姬无忆的潜意识,几乎是立即就在脑海里拼出了三个大字——有·阴·谋!
“奴家不敢劳烦王爷!”姬无忆掏出一面丝绢掩住脸上心虚的表情,却装做羞涩不己的模样开口道,“这皇都的景色,无忆在来的路上已经欣赏过了,再说此次来皇都,无忆是为了老太后您的生辰道贺,绝非游玩赏逛,因此……”
“因此你就遂了我这老太婆的意吧。”
太皇太后和蔼可亲的朝她摆了摆手,“你用不着跟本宫这么生疏客套,年轻人心思本宫还是知道的,这皇宫内院死气沉沉,你留在这儿也就陪我打打马吊,聊聊八卦,最多两三日你就会烦了,你还年轻,有机会多走走多看看,不知是多好的事儿,宫里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还敢嫌?”
老太后脸上的笑容真诚,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令人温暖的亲切感,姬无忆心里感动莫名,只是去那夏王爷的府上住……她的勇气还没攒够。
“无忆不是嫌弃,只是……”
她谦辞的话语刚说了一半,就再一次的惨遭太皇太后给打断,“既然姬丫头你不嫌弃,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等到小十七的府上修整得差不多了,你就搬过去吧。”
太皇太后笑容满面,姬无忆在底下默默擦汗,要是再拒绝下去,就不是婉约羞涩,而是不识抬举了。
“既如此,那么无忆先行谢过太皇太后了。”她点头认命,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点解?
这是点解?!
她其实只想过一种低调到默默无闻的人生而己啊!
———我是命运很无聊喜欢捉弄人的分割线———
瑞安王府。
柳萌掩映着一座八角凉亭,亭子的四面都挂着隔绝蚊虫的淡黄纱帐,偶有风过,吹得纱帐撩起,倒别有一番如烟似雾的奇境美景。
凉亭里安放了一张竹编长榻,瑞安王爷夏云深,此刻正半倚半卧的躺在榻上,一把染墨淡描的兰花折扇懒洋洋的握在手中轻轻摇晃着,右腿斜支在左腿上,惬意至极的垂吊在榻边,修长纤细的身姿舒服的伸展出极尽悠闲的架势。
他细长的眸子轻闭,长睫跟羽扇似的,在他略微青肿的眼帘下投出一片淡色阴影,白色的贴身长袍上,黑色的丝线素织了一株墨叶长竹做为点缀,更衬着他一张俊美的脸庞越发出众迷人。
他本就生得极为俊美,天生俊雅的面容中,却又隐隐透出几分轻佻,如此的面容,反而彰显得他轻轻弯起的嘴角上那抹淡然笑意,在七分的玩味中又似挟带着三分的凉薄与漠然。
纱帐突然无风自动,一只玉白的纤纤小手悄悄掀起纱帘一角,走进了一个粉雕玉砌般的美人儿。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长榻边上,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玉白的小手已经被人迅速拉住,令她顷刻间重心不稳,伏倒在了榻上之人的胸前。
“玉儿真是体贴,知道本王此刻正在这凉亭里闲得无聊,便自己送上门来作陪了么?”
夏云深笑握住美人纤美的小手细细把玩,脸上魅人心神的笑容和语气太过明显的暧昧,毫不意外的令女子羞红了一张俏脸。
“王爷!”轻咬着薄唇,玉儿一脸娇羞的将脸埋入了夏云深的怀中,略含责备之意的埋怨道:“今儿个若不是玉儿主动来找王爷,只怕王爷明日得了新人忘旧人,哪里还会记得这府里还有玉儿这么一个人?”
“玉儿这便是诬蔑本王了。”夏云深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
他轻抬起右手,看似极为随意的撩起玉儿垂落肩头的一缕青丝,目光却轻佻落在了她的胸前,意有所指的笑道:“玉儿的好,本王最是清楚不过了,又怎会轻易忘记?”
“但愿王爷真的记得才好。”玉儿蹙眉轻笑,一双妩媚过人的眸子里流转着惑人心神的光彩。
“莫非玉儿还信不过本王?”夏云深唇角微扬,似是极为享受美人的投怀送抱般,白皙纤长的手指顺势滑入了眼前美人儿轻敞的衣领里。
“可最近……最近这府里又在修葺别苑,怕是……嗯……怕是王爷又要给玉儿寻个姐妹回来了吧?”玉儿的埋怨声里添上了些断续的娇吟,眼神也越渐迷离了起来。
“怎么?难道玉儿这是吃醋了不成?”夏云深俊美的面容上,笑容依旧温柔,只是探入玉儿衣衫的那只手,却孟浪至极的搓揉了起来。
“呜!”玉儿仰颈轻呼出声,低啜着一双泪眸,咬着双唇呜泣道:“是又如何?王爷要的,怎会得不到,只怕是玉儿千百个不愿,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
“还真是看不出来,本王的小玉儿,只怕前世是只小醋坛子吧?”夏云深得意的挑眉一笑,顺势将手从玉儿的内衫里头收回,引转了话题,笑道:“呵呵,方才本王还在想念玉儿你亲手熬制的南瓜绿豆汤,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若是本王去了你的玉苑,可有得喝?”
“啊?”玉儿犹在轻喘,一张残存着几分情动春色的俏丽小脸上,晕染了几分说不出的失望,却仍是强笑着答曰:“南瓜绿豆汤玉儿每日都有熬制,无论王爷您哪日来,何时来,都一定有得喝。”
———我是南瓜绿豆汤很解暑的分割线———
压下心中的黯然与失落,玉儿乖巧地理好了衣衫,起身向夏云深揖手作了个福,自行退了下去。
有风吹来,撩动得纱帐重又起舞。
淡黄色的垂帘下摆,轻拂过长榻边短几上摆放着的围棋残局,刮落下一枚黑色棋子。
夏云深侧目而视,俊美的面容上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
姬无忆……,哼,这女人不过是他们放进这皇都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下棋的人若想赢得棋局,最好的办法便是布好棋局,护好棋子,待得时机成熟,出其不意的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日头正猛,他却迎光而视。
一双狭长的美目虚睁,挂在嘴角的笑意更显凉薄。
只是不知道,他这瑞安王府里的逍遥王爷,又会是谁手中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