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伤人伤己
建章宫的大厅,纱幔垂地,沉香缭绕,紫金镂空的暖炉散发着热浪,驱赶着深宫的严寒,
太后的目光宛如把利剑,直指她的心尖,若不是靠意念强撑着,她只怕早已败下阵來,落荒而逃,
片刻后,那犀利如剑锋的目光终于和缓下來,
“倒真是一个怜人疼的丫头,”
紧握的粉拳缓缓松开,柔嫩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不过抬眸一瞥间,她竟然如临大敌,这个太后果然不简单,
“谢谢太后谬赞,”
婉蕾浅浅一笑,得体回道,
“今儿天气不错,难得宫里有新面孔出现,不如你们陪哀家出去走走,哀家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是,”
李公公找來了裘皮大衣,暖手炉,准备妥当后,婉蕾和惠芷雪则陪同着太后一起出了门,
行走间,婉蕾在左,惠芷雪在右,小心的搀扶着太后,满脸堆笑的应酬着,惠芷雪甜腻的声音听得太后喜笑颜开,不停的夸奖着她,言谈间对她甚是满意,
冬季的皇宫,枯黄遍地,一片萧索的气象,
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轻摆着,发出呜呜的叫声,听起來格外的刺耳,
走到一棵梧桐树下,粗壮的树干显示着这棵大树的沧桑,
不知为何,婉蕾明显感觉到太后望向它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异样,
见太后停下脚步,婉蕾等人也只好停了下來,她有些无聊的扫视着周围,却感觉假山后似乎有人影闪过,
是她看错了吗,
莫名的,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寒风卷杂着地上的枯叶与尘土向她们袭來,婉蕾下意识的想要闭上双眸,可是就在还残留一道缝隙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直奔太后,
“小心,”
她想也未想的直接扑向太后,用力的将她推开,而当她想要逃开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落下……
婉蕾认命的闭上双眸,就在她咬着红唇准备承受痛苦的时候,却在她的上方听到一声闷哼,
婉蕾瞬间想到一个人,
急切的睁开双眸,只见翩风完美的唇边流淌出刺眼的血痕,
他的身上,还压着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
眼前发生的一幕,快的让人不可思议,太后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原本的花容月色此时已经变得惨白,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胳膊粗细的树枝会被一阵风刮落下來,
“翩风你怎么样,”
婉蕾语带哭腔的看着他,这个傻孩子,
摇摇头,翩风沒有说话,他现在的身份是她身边的丫鬟,若是开口,岂不是泄露出自己真实的身份,
“來人,还不把侧王妃扶起來,”
回过神來的太后一声厉喝,吓傻的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将树枝抬,少了身上的重量,婉蕾迅速翻身起來,一脸焦急的望着翩风,他的嘴角还有丝丝血痕,
“无妨,”
见她如此担心,翩风趁着起身之际在她耳边低语道,
有了他这句话,婉蕾焦躁的心终于安静下來,
只是,眼眸在扫到树枝的断口时,眸光不由微顿,
那断口竟然如此平滑,
“丫头,有沒有伤着你,”
李公公搀扶着太后起來,她几步上前,拉着婉蕾的手柔声问道,
“妾身沒事,适才事出突然,不知道妾身这一推是不是伤到了太后,还望太后恕罪,”
婉蕾歉然的看着她大衣上沾染的枯叶与尘土,如此精美的一件衣衫竟然被破坏了,
真是罪过,
“若不是你推哀家这一下,哀家这一身老骨头恐怕早就被这树枝砸碎了,看來哀家平时管理的太过松散,看管花园的宫人竟然如此疏忽大意,”
婉蕾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异样,噙笑道,
“既然太后无事,妾身就放心了,”
太后微微颔首,锐利的凤眸此时也柔和了许多,打量着婉蕾身旁的翩风,眼底露出一丝惊艳,
“丫头,这是你的丫鬟,啧啧啧,怎会生的如此的美艳却又忠心护主,”
婉蕾闻言,嘴角微抽,她明显感觉到翩风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美艳,
呵呵,太后还真是能戳人的短处,
“回太后,这是妾身的丫鬟凤儿,虽然貌美,但是却天生口不能言,”
“哑儿,真是可惜,”
太后摇摇头,只是望向翩风的凤眸却沒有一丝遗憾,
游园的行动就这样搁浅了,太后此时也沒了兴致,和婉蕾等人简单的寒暄几句,就声称身子乏了,让她们跪安离去,
回去的路上,惠芷雪沒有了來时的热忱,清澈如水的眸子似是染上了什么,看的人心惊,
婉蕾侧首望向车外,心底却升起丝丝悲怆,
现在的她,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此次入宫,惠芷雪一定是早有打算,想利用她与李公公的矛盾大做文章,却不想一段树枝将惠芷雪的计划全盘打乱,
此时,惠芷雪的心情一定跌到谷底,就连勉强的笑容也不在,
回到府中,她们在大门口一句话也沒说就直接分开,
婉蕾也沒管那么许多,毕竟翩风身上还有伤,
回到林苑,翩风换下女装重新变为男儿身,脸色却透着几分苍白,
“你真的沒事,”
看着他的脸色,婉蕾忧心忡忡问道,
“无妨,休息几日就好,”
他压下喉间的腥甜,刚才那一瞬间他完全是出自本能,硬生生的挨了一下,竟然忘记用内功护体,应该是伤了内脏,
“哦,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歇着,我再让人给你开些汤药來,”
“不行,”翩风闻言出声制止道“若是开汤药惠芷雪必定会知道,以她的聪明她一定能猜出今日你身边的丫鬟是我假扮,到时若是她拿此时做文章,恐怕又会是一场风波,”
翩风的话让婉蕾微微一愣,随即眼底抹上一丝怅然,
“你也看出來了,”
她的话语中有苦涩,有叹息,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翩风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明白她陡然转变的情绪來自何处,
他原本不想说什么,但是见她眼里流动的悲伤,不由轻叹道,
“王爷并非俗人,他今日的所有行为,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不要独自伤心了,”
转手望向窗外,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流动着让人心痛的哀伤,
知他如她,
爱他如她,
怎么会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可是,她也看到了在他眼底为惠芷雪一闪而逝的温柔,就是那抹温柔刺痛了她的心,
只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那道身影,
除了要与他人共同分享丈夫,她是不是也要和人共同分享他的心,
心口处突然传來一阵钝沌的痛楚,她下意识的抓紧胸前的衣襟,脸色瞬间变得凝白,
“你这又是何苦,为何要苦苦压抑,如此对待自己,”
翩风见状,心底一痛,一把握住她冰冷的素手,眼底闪过一丝狂热和希望,
他眼中的炙热烫的婉蕾一惊,她迅速的抽回素手,连连后退,脸上呈现出一丝从不曾见到的慌乱,
她怎么忘记了,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孩子,
他的深情,她无以回报也无法回报,
她脸上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唇边掀起一抹苦笑,他的眼底满是伤痛,
一句话也沒说,就踉跄的推门而去,
他怎么忘了,他有何资格去抓她的手,
阴霾的天空刮起一阵寒风,却抵不住她内心的寒冷,
也许,真的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
夜晚,婉蕾正斜卧在软榻上,一双凤眸低垂,素手执盏,香气袅袅掩了娇靥,也模糊了她的眸子,
淳于非连披风都未解就径直走了进來,铁青的脸色压抑着一丝薄怒,
“你今天入宫救了太后,”
缓缓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她微微起身,松散的领口露出一片皓白的凝脂,沉了他的眸子,
“王爷是來嘉奖我的吗,”
她的嘴角扯开一抹娇艳的笑容,只是这璀璨的笑容却与眼底的冷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现在就像一只刺猬,防备着任何一个想要靠近的人,
“你怎么如此莽撞,若不是有翩风在,你现在恐怕又再次躺在榻上,”
他眉心微蹙,对于她的态度眼底只有深深的无奈,
“我以为那是你想要的,”
婉蕾冷声笑着,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足以让淳于非疯掉,
她知道,他的心会因为这句话而疼痛,可她就是要让他痛,让他知道,心痛的感觉是多么的难受,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淳于非挺拔的身姿就晃了一下,阴鸷的脸庞瞬间变得凝白,
一双漆黑的看不见底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久久,才哑声道,
“你是这样看我的,”
他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却带着浓浓的,深入骨髓的悲伤,
她明知道,她是他的命,是他的心,为何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伤害他,她真的开心吗,
“是,”
他浓怆的悲伤几乎将她淹沒,可是一想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温柔,她还是咬紧下唇挤出一个字,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胸口如爆炸般的痛楚向四肢蔓延着,几乎让他无法承受,
曾经,不是发誓不再让自己心痛吗,
曾经,不是说好不再有心,不再动情吗,
原來,这就是违背誓言的结果,
他挺拔伟岸的身姿突然变得佝偻而弱小,就这样消失在冷冽的寒风之中,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