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说爱我(三)
天色微亮,我去看看那老两口,都挺好,齐妈过了几分钟也醒过來:“小凝一夜沒睡啊,”
“睡了,睡得挺好的,妈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去买,”
“随便,”
“那生煎和豆浆,”
“好,”
我去拿搁在长椅上的外套,是沒戴眼镜焦距模糊的缘故呢,还是对事物的认识不足,总之我一低头,砰,磕椅子背上了,好大一声,
齐妈跑过來:“哎呀,磕疼了吧,你这个孩子,沒睡还不承认,看晕得,”
我就算刚才晕,这下也真清醒了,再清醒沒有了,疼的,我捂着脑袋,有好几秒说不出來话,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沒來及抬眼看,就被人扯了过去,
这个拥抱十分有力却并沒有持续太久,因为还有人需要他的安慰,他转身搂住那个中年妇人:“妈,真对不起,”
***
齐叔上午醒转,想來可能昨晚救护车惊动四邻,消息传开,到中午陆续有人打电话來问候,
我们陪着齐叔说了一会话,齐妈突然想起:“对了,今天还是儿子生日呢,”
她一说我也记了起來,他出差前我为这个事闹了半天别扭:“你看,你还不是要回來过,”
齐享笑笑,
齐叔虚弱地躺那儿道:“那你们年轻人出去浪漫一下吧,别老陪着我们,”
“那怎么行,”
“都坐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干什么,”齐妈说:“你爸看着还累呢,都回去休息会儿,晚上再过來,”
路上我问他:“你是怎么回來的,”
“你不是知道吗,”
“我是问,从哪儿找的飞机,”
“那间企业收购原材料工厂,运输是个问題,只能在当地找货运代理,这间货运行跟航空公司又有协议,六架小型机不定时飞往全国各物流中转站,上海是其中之一,”他说:“我当时就想,如果生日当天买不到票,这也是一个途径,”
我反应过來:“你是说你原來就预备回來,”
“有这个打算,”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不一定的事,什么突发情况都可能有,说出來兑现不了怎么办,”
“那也让我高兴高兴嘛,”
“我宁可给你个惊喜,”
我叹气:“怎么办,我都沒准备礼物,”
他转头看着我,我想,他难道要说,那么你把自己包起來送给我吧,我这么想着自己一抖,结果他只是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疼吗,”
“你试试,”
他笑起來:“还要什么礼物,有这个还不够,”
我们到家洗了澡,躺上床就各自睡着了,这个状态下实在产生不了其他念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骨碌爬起來,推推齐享:
“我做噩梦了,”
“,”他睁开眼睛,
“我梦见你了,”
他的神情是“别惹我啊”,
“不是,我梦见咱们一起上课,老师留随堂作业,我不会,我就偷了你的作业跑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赶紧抄完就还回去啊,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在外面了,又忘了刚在哪里上课,好不容易找到,那个教室已经在上别的课,我就求那个老师让我在那把作业抄完,她说,哦可以呀,把这份合同签了,”
“合同,”
“嗯,我一看,好家伙那合同内容比我作业还多呢,签一大堆东西,我说,能不签么,帮帮忙,我快來不及了,那老师人特别客气,为难地说不行呀同学,这是我们的规矩,抄作业都得签合同,”
他忍俊不禁:“再然后呢,”
“沒然后,我就很累很郁闷的醒了,你的作业也沒能还回去,我怎么能这样呢,太丢脸了,”
“是啊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把该我做的梦给做了,”他吻我:“庄凝,我看你是累坏了,我也一样,回头找个地方出去玩吧,就咱们俩,”
“好啊,”
我们去买了好吃的和营养品,高高兴兴地,手拉手回到医院,刚出电梯,听见一个女声问:
“护士小姐,请问,CCU病房怎么走,”
齐享的手,这么一瞬间,力道突然紧了一紧,
这声音的主人穿着一条及踝裙裤和同色的无袖上衣,这样的衣服对身材是个不小的考验,可她竟然经受住了,可想而知她的背影是多么的别致修长,
仿佛有感应,她回头看了看,接着她整个人转过來,臂弯里一束淡然绽放的平安莲,
“嗨,享,”
***
以前在我的想象里,齐享的前女友,该是一个清秀无匹的古典佳人,烟锁娥眉笑靥含羞的那种,你想想她学什么的,中国文学,
那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文院的院花她未必要是《清明上河图》,她也可以是《自由引导人民》,浓墨重彩,卡门一样的女青年,
她把花递给我,笑,你一定是庄凝,
接下來一直到探视结束,除了她贸然前來的举动本身,再沒有任何唐突或是不妥,她逗得齐叔夫妇开心,我削水果给她她也认真的跟我道谢,她甚至一直都沒怎么看过齐享,
我在一旁看着她,她说了个笑话,自己大笑起來,真快活,真倜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如果此刻有人怀疑她是“前來搅局的前女友”,我恐怕她要这么笑着站起來抖一抖衣襟,把这点嫌疑从自己身上抖出去:“哦天哪,饶了我吧,”
但是我老觉得这样的她我在哪儿见过,
半个小时后她起身告辞,我们送她至电梯口,齐享问道:“这次回国预备待多久,”
“不一定吧,想多陪陪父母,过两天还想回西安老家一趟,”
“你家在西安,”我问:“你还以为你是陵城人呢,”
“我十五岁的时候举家搬迁过來的,哎庄师妹,我这么叫沒错吧,”
“沒错,沒错,”
“你去过西安沒有,”
“沒呢,”
“那儿值得一去,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羊肉泡馍,”
“好啊,求之不得,”
“不过你跟他去也成,他也知道地方,哈哈,”她跟我握一握手:“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聚,”
然后她看也不看齐享一眼,迈进电梯,按下楼层,
梯门缓缓阖上,齐享搂住我的腰转身回病房,进门前正听见齐妈说:“小江怎么变成这样了,”
齐叔随口答道:“可能在国外受的熏陶吧,变活泼了,有什么不好,”
“一个念中文的,跑到外国能学出什么花样來,真想不明白,”
“你啊,你真会替古人操心,”
“我操什么心,我是怕小凝介意,她來就來,干吗一个人來呢,”
齐叔笑了:“那你的意思,人家來看我,还得把一大家子给带上,新闻发布会,”
“算了我不跟你说,我去把毛巾搓搓,回來给你洗把脸,”
我装作和她迎面碰上:“妈您要干吗,洗东西啊,我去吧,”
她推让,我说:“我现在充满危机感,您得赶紧让我表现一下,”
他们母子都笑了起來,齐妈笑完了还是说:“小凝,你可别……”
“您再这么紧张,”齐享揽过他妈妈的肩膀:“您儿子回家就真说不清楚了,”
***
我在水流下慢慢揉搓着毛巾,抬头在镜子里对自己望望,
别说,是有那么一些相像,讲不上來的细微之处,她刚刚坐在那谈笑风生,我也想起在哪里见过类似场景,,四年多以前的那一场聚会,我是怎么用气力,捺住我的不甘和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