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老天爷也是决定帮自己的。她沒有选择错误。

站在洗手间里。温占靡再一次在内心为自己鼓劲。

妈妈的情况已经稳定。为了稳妥起见温占廷还是留她住院观察一段时期。徐伟光医生说的沒错。秋水仙碱要检测出來不容易。除非是有针对的进行检查。代谢掉以后各项副作用症状就逐渐消失了。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后遗症。

醒过來以后看到自己。妈妈的情绪还算稳定。由于习惯性的失忆。她已经记不得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对换了个新环境有些不安。但见到温占靡陪在身边。情绪也很快松弛下來。

温占廷已经就这次的突发状况简单汇报了温岱宜。老头子在那边情绪有点激动。但也分身不能。拖着不能回來。只得嘱咐自己儿子注意保护和照顾。并责成调查半山疗养院的失职行为。

半山疗养院那边也很重视。第一时间就前來探视。并且和温占廷进行积极接洽。但温占廷最近忙着工程的事情。也自顾不暇。这件事就有点拖着。相等老头子回來以后让他亲自过问。

温占靡觉得情况和局势都对自己有利。

抽空到产科住院部再次看望了一下林娇美。小贝比一天一个样。脸吹起似的涨开。很快就不再皱巴巴的难看。

大人们围绕着这个新生命喜悦欢笑。气氛充满了幸福和安宁。

她紧张和焦躁的情绪也受到感受和洗涤。

迎接新生命。新生活总是令人喜悦和欢愉。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应该坚定的走下去。

得到了力量的补充。告别了林娇美一家。她在楼下走廊尽头的病房里完成了各种申领护照的工作。

有钱有势真是好。连拍证件照片的技师都可以请到病房來专门为她一个人照相。各种表情都在这里一次性填好。直接送去报审。一路通畅的绿灯开到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特权。

她需要做的其实不多。就是签了几个名。摆了个姿势照相。不到半小时就沒她什么事。四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挤在病房里忙碌着和医院一点也不相干的事情。专业而行动迅速。

相比之下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无所事事。于是告辞。

回到急救中心。在洗手间里休整了情绪和仪容。她决定回到病房里去陪着妈妈。

妈妈虽然失忆。但也难保不会随口将事情扯了出來。那可就要乱套。

推门进去时正看到有医生來检查。护士还拿出了针剂注射。

病床上的妈妈显得很害怕。看到她來就挣扎着起身呼唤她的名字。对检查和打针显得十分抗拒。

温占靡急忙上前安慰。

在她的安抚下。检查和注射才勉强进行下去。

“药水里有一定量的镇静成分。温太太的情绪还有些不够稳定。影响她的充分休息。”医生解释道。

温占靡不语。点了点头。紧紧握着妈妈的手。

打了针以后的妈妈安静了许多。躺在床上显得那么瘦弱无助。双眼注视着她。寻求着保护和帮助。

药水在半个小时以后起了作用。看着妈妈陷入沉睡。温占靡再次起身准备到楼下公用电话处联系一下孔浩轩。听听下一步的行动。

即使工作繁忙。温占廷还是抽出时间给小咪打电话。询问了一下芩姨的最新情况。然后抚慰一下。到了晚上也推掉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应酬。赶过來陪一陪她。

温占靡一方面担忧他会干扰到自己的计划。一方面却也因他的到來而莫名的感到一种安心。

一个人在气氛莫名压抑的医院里面对各种问題。短短的三天时间已经让她觉得头疼疲惫。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沒用。不够独立。不够坚强。连这点不足为道的压力也承受不住。

当温占廷到來的时候。这份压力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她反而轻松下來。

有他在。一切事情都可以得到稳妥的安排。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需要担心。

他其实是个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只是。。。。。。这份信赖被他自己亲手撕碎了。蹂躏了。

如果沒有那不堪的往事。他永远是她最亲爱的好哥哥那该多好。

可这只是如果。

他无辜了她。所以她要逃离。要欺骗。要抛弃他。

这是否会伤害到他。

应该的吧。但也许彼此伤害才是他和她之间唯一可做的事情。

他曾经伤害她。现在轮到她伤害他。

不。这不是伤害。这只是自己的自卫。正当的自卫。

温占靡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将不必要的情绪甩出自己的头脑。

“累了吗。早点休息吧。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有太大的心里负担。”温占廷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温柔低语。

温占靡转头看着他。

最近两头要忙。他眼睑上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你呢。最近也很忙吧。”她回问。问出了口。又觉得有些沒意思。

温占廷微微一笑。

小咪最近时不时会突然冒出一些关心自己的话语來。每一句都像是一滴蜜糖落在心头。甜的他再苦也甘愿。

“沒事。我习惯了。你去休息吧。这边会有专人看着的。不必担心。”

温占靡点点头。

她并不担心。他不知道这个病房里的人不少都是孔浩轩安排的。就连那个主治医生也是。她唯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

“你送我回去吧。我今天想回家去睡。明天也好带点家里做的东西给妈妈吃。这边的总不是很让人放心。”她突然提议。

“这样也好。”温占廷不疑有他。点头同意。

温占靡抿了抿嘴起身。转头在妈妈额头印了一个亲吻。然后道别离开。

今晚这里需要清空一下。以便做好最后的安排。

林娇美母子平安。抱着她的大胖小子欢欢喜喜的出院回家了。

温占靡和她拥抱道别。忍不住得想哭。

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和这个幸福的小女人拥抱。最后一次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分享幸福。

含泪挥手道别。还被这小女人笑话情感太丰富。搞得像是永别似的。

温占靡咧嘴笑。不算永别。但至少一个比较长的时间里。她和她真的不能见面了。

她定了许多的奶粉和婴儿用品。小女人不久就能收到。她不能做这个孩子的干妈了。一个不能见面的干妈是不称职的。

擦干眼泪在出院申请表上签下名字。然后交给妈妈的主治医生。

“温小姐你放心吧。一路上都会有专业的医护人员陪同张女士一起。不会有任何问題的。”年轻的医生微笑着安抚她。

“谢谢。”温占靡点头。

走到这一步。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年轻医生拿着申请表立刻去办理出院手续。留她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牛仔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她拿出看了一眼。

是温占廷打來的电话。于是按下了接听键。

“芩姨的情况怎么样。”温占廷低沉厚重的声音传了过來。空气被声波震动。微微的撩动她耳朵上的细小绒毛。

觉得有些痒。她伸手揉了揉耳朵。

“很稳定。已经不那么害怕那些医生和护士了。”

“刘嫂坐的素鱼羹吃了沒。”

“吃了。妈妈的胃口也好了许多。还是家里的饭菜比较好。”

“那就好。对了。婚纱店那边打电话过來。说样衣已经好了。你是想过去试试呢还是等几天。”

“还是等几天在说吧。最近我都沒有什么情绪想这些了。”

“也好。你最近有些累。好好休息一下。等老头子回來了。这些事就让他去忙。”

听到他提起温岱宜。温占靡一下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提到这个人。

在电话那头温占廷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于是急忙扯开了话題。

“晚上我们回家吃饭如何。”

“好啊。”温占靡立刻答应。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待会我到医院來接你。今天事情有些忙完了。稍微有点空。可以早点下班。”

“好的。我等你。到了给我电话。”

“嗯。回头见。”

“回头见。”说完温占靡要挂电话。

“小咪。忘了说。我爱你。”温占廷突然补了一句。

这头温占靡沉默不语。半晌才淡淡一句。

“我知道了。”

然后挂下电话。

不是在凌晨。也不是在深夜。只是在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傍晚。

在中心医院地下停车场。看着那些陌生的人将自己母亲从电梯推出。瘦弱的女子在轮椅上昏睡。身上盖着绒毯。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看起來十分安详。

在过电梯的时候。因五厘米的落差轮椅震了震。她的妈妈仿佛要被惊醒似的。手指动了动。

温占靡的心提起。揪住。

“小咪。如果你选择放弃。现在还來得及。”孔浩轩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來。

这个颇识人情世故的中年男人。竟能在那头轻易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波澜。

放弃。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她怎么能够。

轻轻摇头。她吐出一个字。

“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信任你自己的选择。信任你的感觉。坚持你内心的坚持。你。。。。。。总要迈出着完全属于自己的一步。”他说道。

是的。她自己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温占靡点头。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我不想以后后悔。”

看着那些工作人员将她的妈妈抬上车。然后关门。漆黑的车圈缓缓摇起。阻隔了最后的视线。

“好的。小咪。你很坚强。很勇敢。很抱歉。我都沒有给你一点道别的时间。你也无法带走一些用惯了的熟悉了的生活用品。这儿的一切真的要完全的抛弃。未來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电话那头。孔浩轩缓缓说道。

“我明白。”

“准备好了吗。”

“应该吧。”

“那么上车吧。我们出发。”

轻轻挂了电话。她毅然上了另一辆车。

一前一后两辆车缓缓驶出低下停车场。一到外面。猩红色的如血夕阳就倒映在车窗上。闪出刺眼的光芒。

温占靡眯了眯眼。看着那垂挂在天边怎么也不舍得落下的夕阳。心突然一阵空虚。

就这么离开了。连一个道别也沒有。

她不知道找不到自己的温占廷会如何。找不到自己的林娇美会如何。还有王建硕。孔浩轩又会如何。

未來又是如何。

这个她生活了整整二十几年的城市。就这样要被自己抛弃下。

道路两旁的一草一木。一幢幢建筑都变得满是留恋和不舍。路上行人的一张张陌生面孔也令她留恋。这样的人。这样的风景。可能再也无法看到。

手心里的手机突然的震动惊动了她。身体弹跳一下。手一抖。手机掉在了车里。

躺在车底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发出宝蓝色的莹光。

她愣愣的瞪着。半晌才弯腰将它捡起。

屏幕上熟悉的号码闪动。她抿了抿嘴。最终选择关机。

屏幕很快一片黑暗。所有的光都消息了。

抬头看向车窗外。夕阳终于落下。两边的风景已经渐渐模糊起來。车速越來越快。

建筑物一幢幢飞快的朝身后疾驰而去。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宽广。一个陡峭的旋转上坡展露在前。

已经到了城郊立交桥了。绕过这一段就算是正式离开了这个繁华的市中心。

将手机扔到一边。她绞起手臂蜷缩起。

突然的她想起了一句话。

不说再见。因为不想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