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小乞丐和老叫花的皇宫对决2
富贵站在门外听见狗剩这一声哀怨，身上的三千六百个汗毛孔像是被天山上的雪水充满了，刹那间开闸，瞬间一片冰凉湿透脊背。
毛骧站直的腰背瞬间恭顺下来，心里立刻酝酿一番劝告，准备舍了这身皮拼死救下狗剩。
“真大胆……”屋里屋外两个人心底同时说道。
“真他妈的大胆！”
狗剩整个人都伏在地摊上，脊背同样带着颤抖，整个脑袋掩在地毯里，朱元璋看他那样子，哭笑不得。
“小狗剩，如果地摊上有个洞，你是不是准备钻进去？”朱元璋摸出一块黄布巾子，仔细的擦着手上的油污，毛骧连忙上前将那一包袱包子拿走。
“拿出去给允炆吃。”朱元璋看着毛骧：“小毛子，允炆也忙了大半天了，你去给他送点包子。”
毛骧看一眼地上趴着的狗剩，又看一眼朱元璋慢慢点头：“尊陛下吩咐。”说着便退出暖阁。
富贵连忙帮着他把厚重的棉布帘子掀开，交换一个眼色，两人躬身各司其职。
暖阁里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变得沉寂，除了狗剩趴在地上紧张的不行，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暖阁里。
老态龙钟的家伙，不是想要亲自灭了我吧，狗剩心里想，要是他想灭了我，我能奋力劈了他，但是躲不过这满宫的侍卫。要是我挟制住这老皇帝，估计也不能善终，左右是个死，只能多杀一些人，拉点垫背的了。狗剩匍匐在地毯上这样想着。
“你这个小家伙真是有意思，明明是干不过人家，非得赖到朕的头上。”朱元璋自称朕，狗剩背后一凛。
“陛下……”狗剩不动。
“最近闹腾的挺厉害的，说说你的想法吧。”朱元璋靠进一堆绵软的垫子里，闭上眼睛说道：“朕把毛子支走了，你这个小家伙要是有个什么举动，朕无力反抗啊！”
狗剩脸上的汗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毯上，惶恐的说道：“狗剩……臣……奴才不敢……”
三个自称表示三个身份，第一个表示自我，第二个表示臣服，第三个表示实实在在的忠心。
“奴才不敢有这大逆不道的想法！陛下明鉴！”狗剩闷声说道，声音不再颤动，反而是绝对的坚定。
“朕明白，你小家伙最近也了解不少吧。”朱元璋说道：“先站起来说话。”
狗剩擦一把汗才站起身来。
“你很怕朕！”
“陛下天颜威严，奴才不敢造次。”
“你很热？”
“皇太孙殿下的孝心让奴才感动。”
“你很紧张？”
“奴才是因为陛下的信任激动的。”
“……”
两人一对一答，问的随意，回答的慎重。老皇帝朱元璋很满意。
“这些日子想必你已经了解程家原本就是沈家的，现在你要也是无可厚非。朕可以给你，只不过有条件。”朱元璋看着朦胧的窗外，“朕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可是朕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交给谁坐是个问题，当然，朕得先想着谁能在那把椅子上坐的更舒服才行。”
狗剩躬身：“请陛下吩咐，奴才粉身碎骨达成陛下的愿望。”
朱元璋居然拍拍身边的软榻让狗剩坐过来。厚重的刘海下那双清冷的双眸闭了又闭，“奴才不敢。”
“别在这跟我放屁，叫你过来坐就是叫你过来坐。”朱元璋眉头一皱，抓起一个靠垫砸的狗剩厚重刘海有些凌乱，露出那条被所有人看似不吉利的疤痕。
狗剩捡起靠垫，慢慢走向朱元璋，每一步轻轻抬起又轻轻落下，却震的脊背上那层冷汗扑簌簌流淌下来，打湿了内衣。
这一几步路已经叫狗剩思绪千回百转，终有停下的时候，狗剩懵然抬头，露出一丝淡然笑意，抱着那个靠垫一屁股坐在朱元璋软榻下的脚凳上，“坐一起太挤，我就坐这！”
狗剩自称‘我’朱元璋觉得很有意思。
门外的富贵却吓得手上一个哆嗦，呐呐说道：“真是个不要命的……”
“你这个孩子倒是比我那几个孩子随意一些，除了我的允文，可有时候允文也是太规矩。”朱元璋叹息道：“老了老了却没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儿绕膝玩笑，这大概就是一个帝王的可悲之处。”
狗剩默然无话。
“小狗剩，知道我为什么杀了程府上下么？”朱元璋侧身躺着问狗剩。
“我不知道，也很意外。”狗剩回答的很老实，同时抬起胳膊为朱元璋拉一拉上乘棉絮制作的祥云锦缎暖被。
“我在为你扫平你的绊脚石。”朱元璋平静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为两个人做过这件事，一个是我的允文，第二个就是你了。”
狗剩的心砰砰直跳，心里却想着当年如果不是你突然撤销锦衣卫，我也不会幼年家破人亡，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
“当年的事是蓝玉为了拉一个垫背的，你父亲的下属为了立功先斩后奏，之后我得知这消息，心灰意冷，认为锦衣卫都是好大喜功，功过确实朱元璋这个皇帝背着。”
朱元璋像是一个外人一样讨论这件事，让狗剩感到很意外，也没有想到当年的事竟是这样的起因。
“你认为我在撒谎？”朱元璋认真的看着狗剩的眼睛。
狗剩的双眸与朱元璋昏黄眼珠对视，认真的回答：“陛下是古往今来的贫民皇帝，自然不屑撒谎，更何况陛下一言九鼎，狗剩从未怀疑。”
狗剩的马屁拍的又香又甜，门外的富贵听了都觉得舒服，他四下里望了望招手将不远处站立着的宫娥太监聚在一起，低声随意安排一些事，把他们全部支开。
朱元璋听了这马屁也觉得舒坦：“小狗剩，我为你做这些，你能为我做什么？”
“请陛下吩咐。”狗剩连忙跪下。
“我将大明的安定交给你。”朱元璋坐起身子，扶起狗剩，轻飘飘说出这话，不像是郑重托付，反而像是朋友之间随意的一句话：“给我买个馍呗……”
狗剩却惊愕的张大嘴巴，“奴才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天下我最大，我说你有，你就必须有，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朱元璋抚摸着狗剩的额头，细细的看着他的伤疤，像是一个怜悯的祖父那样，却在这温馨的时刻，交给他重若百川的责任。
“可是……”狗剩辩解道。
“没有可是，我的允文交给你了，你要护他周全。”朱元璋昏黄的眼神穿过朦胧的窗纸，不知是不是看到几年后的那一天，竟然如此忧心忡忡。
“陛下！”狗剩俯首，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已。
“小狗剩，朕为你为允文再撑一年，一年内你扛起天下安定，我为你恢复你的名！”朱元璋摸出枕下的一块牌子，狗剩眼前一亮，居然是丹书铁劵！
“这个就是凭证，足够保你一生平安。”朱元璋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累了。狗剩连忙将那案几上温热的参汤送到他嘴边，小心的喂下。
“你永远是朕的暗卫，却是我大明朝的第一护卫！”朱元璋恢复了一些精神才说道：“是不是觉得责任重大的想要一头碰死？”他呵呵一笑拍拍狗剩的肩膀，狗剩被他一番话震得全身绵软无力，被老态龙钟的朱元璋一拍竟然拍到床下去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小家伙真是不经吓！”
狗剩苍白的脸色上恢复了一丝血色：“陛下，这玩笑开不得啊！”
“朕没有开玩笑！”朱元璋严肃说道：“记住我说过的话！从今天起，三个月内给我上缴一百八十五万两，少一两朕就立刻收回程府所有产业，绝无戏言！至于沈家的产业，你就自个折腾吧，不过你要尽快，一年时间，你折腾的起，朕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
朱元璋又用了‘朕’这个自称，狗剩连忙跪下，点头应下。
当暖阁的厚实棉布帘子又张开的时候，狗剩依旧像是刚来时那样，一席黑袍裹得严实，只是脚下有些虚浮。
“大人！”富贵深深一礼：“大人可以跟随来时的小太监出宫……”
“你叫我大人！”狗剩压低声音掩不住愤怒的低吼。
“大人今非昔比了。”富贵认真的说：“大人身上的担子极重，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助的，在所不辞。”
黑袍下，狗剩的双眸微微闭上，睁开时看见毛骧站在自己面前正抱拳一揖倒地：“为锦衣卫正名的事就交给大人了！”毛骧直起身时，将怀中那只乌木牌子交给狗剩。
上面几个字深深映入狗剩眼中：锦衣卫指挥使！
依旧冷冽风猛然卷起，卷起狗剩黑袍，狗剩仰望天空，阴沉的天空似乎再也承受不了这压力，猛然挣脱，雪，纷纷扬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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