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饿鬼

时间如同指尖的沙，握着的时候觉得很多，可松开手就会发现，其实遗留在掌中的已经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盛夏以过，流放之地中的环境并不好，没有高级的肥料，也只有徒手制作的工具，但耕地之中的粮食仍然茁壮的成长着。站在耕地中的人们站直腰杆，手在眼睛上搭成帐篷，顺着阳光看向天地，即将成熟的粮食能够给人一种满足的感觉。只要有粮，就有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了。

在严峻的生存环境之下，活下去成为了唯一的目标。尊严、人格、道德……所有的一切，只要站在了活下去的对立面，都可以舍弃下去，在这种环境之中生活的人，没有道理可讲，有的只是野兽一般的本性。不过若是活下去的基本得到了满足，其实人的善良也很容易培养，在村庄中降临的孩子们，已经不用如同父辈一般在野外拼杀，虽然称不上善良，但终究要生活的容易一些。在野外拼杀，掠夺，挣扎，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家园，对于第一批建立起村庄的人来说，村庄本身就是一个梦想。

周恒的父亲是从要塞之中被流放出来，周家本身不算是家族，不过是依附于贵族的小家庭而已。倾巢之下，周家也被连坐被流放了出来。周恒的父亲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不过是主人家的马夫而已，被流放出来之后，在流放之地过着的便是连狗也不如的日子，那时候周恒不过六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活生生的饿死，母亲被人掠走，却根本不能做出任何事情。

所幸周恒的母亲颇有几分姿色，在这流放之地里，虽然称不上最漂亮的一批人，但却是运气比较好的一批人。每一次被掠夺，周恒的母亲凭借姿色，都能够护住周恒的安全，随后又几经转手，周恒的母亲如同一件货物一般，被掠入一个村庄之中，那一年周恒九岁。九岁的孩子在经过了三年飘摇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安全的意义。能够建立村庄的人在这流放之地里都比较强大，周恒有幸学到了修行的法门，度过了几年较为安全的时光，然后，混乱再一次的来临。

时至今日，周恒也记得那一天的混乱，那一年周恒十七岁，经过八年的修行，资质偏下的周恒卡在了四阶的门槛上，那一夜村庄中有人失守点燃了地坑，火势顺风而走直至燎原，滚滚烟尘直冲云霄，把村庄的位置暴露的干干净净。无数游荡者涌入村庄中，杀人、掠夺……在那一天，周恒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朋友。而周恒之所以能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村庄抵挡住了所有的游荡者，而是因为周恒在游荡者袭击的第一时间，周恒就怂了。

躲在地坑里，用泥土把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的覆盖住，眼睁睁的看着游荡者袭杀村庄中认识的人，凌辱女子，掠夺资源，毁灭一切……当游荡者离开之后，周恒才敢从地坑中爬出来，站在满地的废墟之中懦弱的哭泣。周恒记得，那一天，地上铺满了碎尸，游荡者们把人们身上能吃的骨肉带走，留下的碎片根本已经拼不成人形。整个村庄，在一天的时间内，付之一炬。

如今的周恒已经七十六岁了，五十多年的时间，周恒从当初只敢躲在地下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敢打敢杀的战士。从当初的一无所有，到如今坐拥三座村庄的七阶强者。在五十余年前村庄焚毁的时候周恒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流放之地，能活下去的并不是最强的，当然也不是最弱的，而是那些能够在失败之后还能够重新爬起来的。

枪打出头鸟，村庄决不能太强，若是村庄规模太大，就会被更多更强的人盯上，所以当一个村庄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并不会发生质变，而是会产生分裂。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建立一个新的小村庄，不仅可以相互辅助，还能够在一方毁灭之后，留下一个再次崛起的种子。而周恒在这流放之地活了一辈子，手下已经有了三个村庄，此时这个，便是最大的一个。

在瞭望塔上，周恒看着下方的一切。孩子们有人负责照料，不会因为粮食短缺而饿死，若是机灵一些，还有可能学会文字的使用方式。而老人们在村庄之中坐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是老的下不了床，也会有人在身旁伺候，直到再也睁不开眼睛。女人们在村庄中干着和男人一样的工作，但多少会轻松一些，不用担心被人掠走凌辱，而男人们也有了需要守护的目标。虽然称不上欣欣向荣，但是在这个混乱之地里，这些人聚在一起，终究是活的相对容易一些。

在村庄的周围当然也有着流浪的游荡者，这些游荡者若是健壮一些，可以被吸收到村庄中，若是弱小一些，就只能成为猎物被杀死，然后肉被割下来吃掉。这么多年的时光里，周恒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逞强的事情。宁可在有余力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人在眼前被饿死，周恒也不想去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总的来说，整个村庄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消息都能带来喜悦，从远处来说，冬季将至，没有人知道炎族会不会前来劫掠。而若是往进了说，这一个月左右流放之地都不平静。一直以来，流放之地的人们都秉承着游荡的生活方式，哪怕是有村庄，也不会大规模的聚集在一起，毕竟炎族会来的，若是游荡在偌大的草原上，肯定有人能够逃过一劫，而若是聚在一起，则可能全部都会死去。这笔账，谁都会算。可在这一个月以来，有一股力量在整个草原游荡。

就仿佛是一个不停歇的旋涡一般，这群人聚在一起，先是接纳流浪在草原上的游荡者，许给食物与水源，不断的壮大自身。当实力稍有强大之后，这些人便开始攻击村庄，不是掠夺，而是肆无忌惮的毁灭，完全以破坏的姿态损毁耕地，然后把那些失去家园的游荡者再一次吸收进旋涡之中。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股力量疯狂的壮大着自身，就如同有着无数触手的黑洞一般，疯狂的毁灭与吸收，不断的强大着。

也曾有数个村庄联合起来狙杀这一股力量，虽然每一次都能够留下大量的游荡者，但每一次没有抓到主事之人。每一次不能灭掉根源的狙杀，都不能让这股力量死去，反而是帮助这股力量去掉了其中的弱者，使得这股力量的实力越来越强了起来。

根据情报，这股力量分为内外两层，内层的人们负责策划攻击的目标，控制整个队伍所要前方的方向，称得上是首脑。而在外部，则是近乎无穷无尽的饿鬼。当然，这些饿鬼当然不是异大陆的鬼族，而是陷入道绝望中的人族。那是失去了家园的人们组成的队伍，丧失了家园，失去了屏障，这些人见到活着的东西就要吃下去。他们不怕死，如同牲畜一般被首脑驱赶着，吞噬所见到的一切。若是有人在队伍之中倒下去，这些人会毫无顾虑的扑上去，用牙齿把身边曾经的伙伴吞入腹中。

在这茫茫草原之上有着无数的野草，便是这些野草，养活着无数无家可归的人们。野草虽然难吃，但却可以让人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不知道有多少游荡者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用这些野草构建着人类最后的尊严。但是每一块土地的野草都是有限的，若是人数少一些，又没有固定的位置，吃掉一些就会生长出一些，生生不绝。但若是足够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以草为食，那就会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把所有的野草都吞噬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漆黑的土地，和隐藏在土地下的沼泽。

周恒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得到眼前的一切，但整个村庄的一切都不是周恒的信仰。建立村庄，只是因为人若是多了起来，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男人可以带来力量，女人可以给男人们带来安慰，老人们是年轻战士们的未来，看到老人们死去的并不痛苦，战士们也会更加卖力的保护村庄。孩子们是未来，当孩子们成年会成为最为忠诚的战士。村庄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周恒为了保护自己而建立起来的。这么多年来，周恒从来没有忘记过年少时候的经历。每个人都会死去，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追求，而周恒追求的，便是仅有的生命。

就这么想着，周恒看向了视野的远方，有十余人，晃晃悠悠的朝着村庄的方向走了过来。周恒站起身，皱着眉仔细的看着，随后便松开了眉头。这十几个人实在是太虚弱了，身上的皮肉仅仅的贴在骨骼上，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这种人，怎么可能有战斗的能力呢。可随后周恒却发现，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十几人，上百人……然后，便是一眼望不到边，黑压压的一片。

“敌袭！”周恒从瞭望塔上站起身来，用尽全力的吼出声音：“饿鬼来了！”

饿鬼来了，没有事前的打探，没有阴谋诡计，而是以最为决然的姿态，最为暴戾的方式，从防御最为强硬的地方，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了。数以十万计的人如同海洋一般，几乎在一瞬间，便把村庄的外围淹没其中。没有任何的战术，这些饿鬼的攻击方式简单到了极点，仅仅是用手和牙齿，抓住一切活着的生物，然后咬碎吞咽下去而已。

村庄中的人们拿起了武器，喊出了口号，进行着强悍的反扑。这些饿鬼近乎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一刀下去，就能够把一名饿鬼砍翻在地。可是饿鬼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村庄中最有力量的战士，也不可能在人群之中全力的挥出战刀。视野所见之处尽是饿鬼，所有人只能一步步的后退，只要被抓住，就有无数人涌过来，然后咬住喉咙。这些饿鬼不怕死，他们所有的意志已经被饥饿代替，他们只想吃掉眼前的一切。哪怕是有着七阶实力的强者，也不可能斩杀所有的饿鬼，顶多是在这无尽的饿鬼面前转身逃走而已。

可除了周恒之外，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这是一个村庄，每名强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就有了弱点。没到圣阶之前，人只能够滑翔，根本不能飞翔。七阶强者没有一直战斗下去的持久力，只要有了牵挂，舍不得离去，就会被无穷的饿鬼活生生的淹没。

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用数年时间建立起来的村庄便在无尽饿鬼吞噬了进去。大多数人都被当成了食物，被饿鬼吞入腹中，不能被吸收的部分会化为肥料，在这片流放之地中成为供养草丛生长的营养。还有一小部分人被最先进入村庄，已经吃饱了的饿鬼驱赶着，朝着前方行走着。包裹饿鬼在内，没有人敢停下，因为处于最前线，虽然最为危险，但也代表着有着更多的吞噬机会。

而在饿鬼的中央，数名被草绳捆绑住的人跪在地上，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的男子。因为颇有实力，这些人支撑到了饿鬼的首脑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于是从被吃下去的食物，他们多了一个选择。周恒看到面前的男子笑着伸出了手道：“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选择效忠于我，向我献上血誓，尊我为主。另一个，则是被斩杀于此，掀开你们的头骨，剃掉你们的血肉，你们的身躯，会成为饿鬼的食物。”

如同君主一般俯视跪在面前的众人，孟越用看着蝼蚁般冷漠的眼神道：“你们只有一次说话的机会，同意的，活着，不同意的，死亡！”

没有任何的犹豫，周恒如同野狗一般伏下了头，当然，并不止周恒一个人选择了服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