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韩生谏项羽被烹
随同西征的,大多称心如意。那些个受了封赐的都去收拾人马,准备赶往封国就位。霸王所领军马,诸事庞杂,即便是获取的金银珠宝、玉器绸缎就堆积如山,掳来的宫娥彩女、皇家使唤也数不胜数;该纳库公用的,该分派赏赐的,繁琐费时,故将行程耽搁了。单有一样,未见刘邦人马起动,怎教霸王放心?因此隔三叉四便与众将大杯小盏,肉山酒海地宴饮。看似蹉跎时光,却是观察动静。
不觉已过一月,这日又聚了众人喝酒,慢慢说到分封之事。席上站起一人,先敬了酒,然后道:“大王此事做得可谓天衣无缝,公允周到,天下谁不叹服?只是成安君陈余,与张耳一齐辅立新赵;番君别将梅鋗,曾相助汉王入关,功劳都不小;二人今未见封赏,甚为可惜。”
霸王把眼看时,却是谋士武涉,便道:“陈余弃将印而去,未曾随来,怎能封他为王?”
武涉道:“他本与张耳同体,今封了张耳,而独缺陈余,似有不妥。”
霸王思索片刻,问:“那陈余今在何处?”
武涉道:“闻其现在南皮。”
霸王道:“虽未从诸侯入关,却念他曾有功于赵,且广有贤名;也罢,便赐他个侯爵,并将南皮相邻的三个县封给他也就是了。梅鋗有功,然不及王位,便封他十万户,如何?”武涉谢道:“大王明鉴。”霸王高兴,又饮了三杯,顾众人道:“众卿跟随寡人多年,东征西战,积了许多功勋。待到东归故里,再作酬劳。”
话未尽,却又见一人站起身来道:“自古以来,关中阻山带河,为四塞之地,且土地肥饶,民风剽悍;周、秦两朝,皆凭此而称雄于世。此乃形胜之地,兴旺之所,大王欲霸天下,不如就此定都,奈何东归?”
霸王见是谏议大夫韩生,便道:“此道理寡人岂能不知?然今关中,残缺破败,一片荒凉,如何能做都城?再则,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人知晓!我意已决,休要再言!”韩生见霸王不肯听,便不再做声。
及至酒罢宴散,众人各回本寨。韩生走出大帐,因所献之计不见用,不禁仰天叹道:“人言楚人沐猴而冠,果不其然也!”
他这一说不要紧,偏巧让人听了去,急忙告诉给了霸王。霸王不知其理,便问陈平:“此话何意?”陈平不敢隐讳,只得如实告诉:“此乃讪笑之言。取笑猕猴拾得一顶冠帽戴在头上,却仍不可等同于人。民间有言,狝猴着人衣冠,性终急躁,戴不破,必弄破也。”
霸王不听则罢,见这韩生敢如此讥讽他,岂能不忿?踢到酒桌,怒道:“老匹夫!安敢讥笑寡人?”喝叫武士,当即便将韩生拿下绑了。第二天,就大帐外架起一口大鼎,放入数百斤煎油,支起炭火,将油烧得翻滚了。随后拖出,众目睽睽之下,数落他大逆不道;八个武士抬举起来,将韩生头朝下,脚朝上,望鼎内一撺。滚烫的油面如翻浪花,转眼之间,活似汆入个跳丸子,早已烹得焦皮肉烂,一命呜呼!一边看的人,无不惊骇!
从此以后,霸王凶残之名不胫而走,哪一个不惧怕他!
当下霸王烹了韩生,怒气未休,心里急要东归,便命人去未走的诸侯营寨通告,限他们三日之内务必开拔,不准再逗留关中。此事既办,却又想起怀王仍在彭城,到时碰面终觉不妙,不如先使人前往催促他上路,免得尴尬。此事非同小可,一般人如何去得?便请来范增,道:“此事别人办不来,须亚父亲往。寡人让桓楚、周殷两个相随同去,到了那里催促怀王早行,顺便将彭城重新修饰一番,以彰显西楚霸气。”
范增推不得,便道:“老夫去了之后,恐再无人敢谏。大王凡事须当仔细斟酌,切不可乱杀无辜,免得失了人心。等刘季赶赴褒中后,方可离此东行。”霸王点首答应。
次日,范增便会同桓楚、周殷二人,带上一万军马,赶奔彭城去了。
不说各路诸侯陆续赶赴分封之地。且说刘邦虽然未能称王关中,遂其心愿,却被封做汉王,得辖领三郡之地,也算是个弥补,心里稍加宽慰。今见霸王派人来催,知不可再留,叹息一声,唤来曹参,教去收拾车仗物资、粮草辎重,整顿好各营各寨的人马,只等后天起早,便要开拔上路。一面使甯昌往楚营去见霸王,只求放张良回来,一同赶赴汉中。
傍晚时分,甯昌回来,告道:“霸王不肯放张先生回来。推说是:‘韩王在颖川就国,须有贤人相辅。张良本是韩国司徒,如何能离左右?自是要随了去阳翟的。’又说,恐淡了情分,答应后日让张先生随项冠替霸王来送上一程,也算有个弥补。”
刘邦惊道:“他教项冠一路相送,分明是放心不下我,却要使这心计。这也罢了,如何托辞相韩,来断某臂膀!”只顾跌脚,不知如何是好。
萧何道:“主公莫急,待见着子房先生,可亲问于他,看他有何主张。”
刘邦点头道:“也只好如此。”
到了第三天上午,军马齐集完备,一声号令,拔寨起行。时是四月之初,天气转暖,军士皆穿单衣,轻装上路。大队人马,缓缓望西而行。中午时分,却好从咸阳南门外经过。只见城中的百姓,扶老携幼,纷纷出城来观看。一时之间,道路两旁,早已挤得人山人海。众将簇拥着刘邦正勉强前行,就见人群队伍里,搀出十来个老者来,迎面拦住车马道:“数月以来,咸阳百姓无不巴望大王能王关中。奈何今日大王却要抛弃我等,远走汉中。真不知何年哪月能够回来,再睹尊颜?”
刘邦探出身来,道:“刘季亦愿与关中百姓共享太平。只是强令难违,无奈而去。你等暂且安生,休起异念,他日相会,亦未可知。”
众老者道:“关中百姓饱受苦难,终得盼来仁厚之君。却忽要离去,怎不教人痛心疾首!”话到嘴边,梗塞咽喉,身后众人皆大哭不止。
刘邦连忙劝阻道:“你等切莫如此,如教霸王知觉,只恐反受其害。”拜了一拜,赶紧催促上路。却听得身后哭声一片,甚是悲戚。
大军往前正行,却已来到城西郊外。只见平野地里,一支人马挡住去路,一面面旌旗上,都绣着个项字
。樊哙眼尖,指前面道:“门旗之下书生模样的,不是军师是谁?”刘邦定睛看时,果然是张良,忙下得车来,迎将上去。张良见了,急翻身下马。两下里见过礼,拉着手便问长问短。
张良先说了要去相韩之话,却指着身后战马上的那个楚将道:“这位项冠将军,却是受霸王之托,和张良一齐前来相送的。”
刘邦便要施礼,慌得那将赶紧从马背上骨碌下来,拱手作揖道:“小将项冠,不识礼数,刚才甚是冒昧,汉王休怪。”
刘邦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将军何须责怪。”让卢绾使军卒从后面抬出黄金五百两、珍珠一斗来,敬与项冠,道:“劳烦这一路相送,陪伴辛苦,些许财物,不成敬意。”
项冠忙道:“此番相送去褒中,乃是小将职责,何用汉王破费?”哪里肯收?
刘邦道:“将军不必多虑。纵然霸王在此,亦不会碍人交情。”项冠便不再推却,教身后的军士收下了,却道:“小将引军马只顾在后面护送。走快走慢,自有汉王作决断。”喝教军马闪出道路,让刘邦大军过去。
刘邦便请张良一同上了车辇,方说道:“军师可否一齐随了去汉中?”
张良道:“非是张良不肯,只怪霸王心怀猜忌,恐我再助明公与他为敌,故设法硬将我两个拆散。如今韩王身边亦正需要人手,不容张良不去。良非铁石心肠,日后如能觅得时机,必当重归帐前,以报明公知遇之恩。”
刘邦叹息一声,道:“军师此番离去,亦属无奈,刘季岂能强求?军师如在身侧,凡事皆可放心。从今往后,便再无依靠,如断臂膀,想来叫人心灰意冷。”
张良道:“明公何故如此?所幸霸王不听韩生之言,执意定都彭城,却把关中留给明公来作基业。良在此断言,不出一年,必有人出头造反。一旦中原起乱,明公便可乘机还定三秦,出关东进,与霸王一争高下。”
刘邦道:“怎奈汉中道路极为险恶,又让章邯几个分兵扼守住,纵使有腾云的本事,也出不来。若想重返关中,势比登天。”
张良道:“明公切莫抱怨,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到时自有能人前来相助。明公且耐住性子,先将所需各事整治完备。我料汉中不过是暂居之地,多则三年,少则一二年,管教明公昂首出关,染指中原。”
刘邦道:“真如军师所言,刘季便是熬得万千的苦,也不再有甚么埋怨。不知能人何时前来?”
张良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但等时机成熟,自然出现。”
一路之上,又说了许多宽心的话。刘邦犹自半信半疑,只是内心略感宽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