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张子房设计烧栈道
大军迤逦望西而行,三十里,已过废丘。人马走走停停,将士一个个心情沉闷,牢骚满腹,便走不快。到得第三天,方赶至郿县。朝南眺望,一座山峰连着一座山峰,眼见得树木参天,怪石林立,端的是嵯峨险峻。大伙皆是山东之人,有谁见过此般凶险的山道,都只叫得苦。
张良见离斜谷不远,便来辞行。见刘邦尚依依不舍,便道:“明公既到汉中,须当稳定军心,厉兵秣马,等待时机。行事且不可草率,以免招来麻烦。”
刘邦执住张良手道:“军师所言,刘季句句牢记在心。今此一别,天各一方,不知何时相会?却教某忍受这份煎熬。”说罢,已是泪流满面。
张良劝慰了几句,又与众人作别。众人跟着垂泪,不忍分别。张良上马,回首望刘邦道:“明公千万不可忘了张良说过的话,少戒烦躁。保重,保重!”打马扬鞭,望东而去。刘邦仍旧立在那里,直呆呆地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呆望多时,再无希望,正要上车离去,忽见张良拍马疾奔回来。
刘邦大喜,忙迎上前去问道:“莫非军师另改主意?”
张良下得马来,道:“适才有些忙乱,却将一桩要紧的事给忘了。请明公屏退左右,来听张良告诉。”
见众人退避了,张良方说道:“霸王在鸿门宴上放弃了杀明公的念头,非是心善,实是未曾捉得把柄。如今明公虽远走汉中,仍不足释其戒心。”
刘邦道:“如之奈何?”
张良道:“此去汉中,一路皆为栈道,绵延不绝,纵贯秦岭。我这里觅得一条计策,只须如此这般……可让天下人皆以为明公已无回还之念,亦使霸王消去所存戒心。”
刘邦听了,道:“如此岂不断了来路?”
张良道:“明公只管按此计去做,将来之事,自有天来照应。”
刘邦素对张良深信不疑,便不再问。张良交代过了,便再次作别,道:“谨记,谨记!不可误了!”策马而去。
刘邦便教樊哙、周勃在前开路,自领中军在后。唤来灌婴,让他带一万兵卒断后,却附在耳边低低交代了几句,灌婴听的清楚,依令而去。
且说樊哙领了人马走在前头,越金牛岭、大石门,顺着栈道望南而行。原来这条古栈道乃秦昭王在位之时所开凿,南起褒口,北至郿县,沿褒、斜二水依悬崖绝壁修筑而成,足有五百里。放眼远看,两岸壁立,层峦叠嶂,绵延的栈道,逶迤如蛇。抬头仰望,青天碧日成一线;低首观瞧,急流白浪竟相逐。踏步栈道,顾身旁峭壁之上,怪石嶙峋,枯松倒挂,直教人望而却步。
走了四五十里,那道路愈发的险峻,周勃道:“有谁见过接连云天的山道,单凭一支人马守住道口,便没的走!将来若要杀回去,好比痴人说梦!”众人都跟着埋怨时,忽听后面队伍里齐声嚷叫起来,回头看时,却惊得魂飞魄散。只见连天接地处,腾起一股股浓烟,顷刻之间,烈焰滚动,蔓延开来,窜烧成一条火龙。
周勃先叫起苦来:“哪个短命的,却把来路给烧绝!”众军听得烧了所经栈道,一个个都捶胸顿足,指天谩骂,叫嚷不休。前边正闹,后面中军把将令传递过来,不许停步,只顾赶路。樊哙、周勃不敢抗令,只好引领前军继续往南走。一路之上,时不时听得呜咽哭泣声。
约莫行了七八天路,方走出这栈阁道。刘邦上得马来,抬头看时,只见四面尽是青山翠谷,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众人一路颠簸而来,忽见这宜人景色,一时都花了眼,疲乏与郁闷随风飘去。
刘邦舒了一口气,顾左右道:“倒也是个好地方!”
萧何道:“自古以来,便有‘天汉’一说。一者称其美,二者颂其盛,岂能有假?”
刘邦大喜,道:“天有此意,某理当顺应。”正说间,却听鸾铃声响,见远处山坳里飞出三匹快马来。一眨眼,奔到面前,滚鞍下马,叩拜在地。众人一看,认得头前那人,不是虫达是谁?皆都喜出望外。
未及刘邦问话,虫达先道:“自从宛城分别之后,末将八个,随信成君沿沔水一路向西,未费甚么周折,便连克郧关、钖县。又设计攻破旬关,夺了南郑,得以平定汉中。本想使人传信去,却不知关中虚实,终未成行。前几日有几个贩绢的商客打关内过来,告说主公已封了汉王,料想不久便会前来。信成君便让末将专门在此等候,今果然见着。”
刘邦道:“数月以来,几经风云变幻,伤足了脑神,却把你几个给忘了。苍天有眼,教子房先生算计到有这一日。”望着北面,拜了三拜。刘邦道:“郦商现在南郑么?”
虫达道:“正是。南郑城内今已布置停当,但等主公领着人马来。适才末将已差了小卒送信过去,到时必出城来迎接。”刘邦大喜,便让曹参约束军马缓行,却教虫达引领,沿路说说笑笑,朝南郑进发。
闲话少说,不足一个时辰,已来到南郑西城门外。郦商引王吸、召欧、杜得臣、郭蒙、元顷、孙赤、陈濞七个,领了三千人马,早在城门外迎候。见刘邦从车上下来,忙一齐下马,跪拜在地。
刘邦搀起郦商,仔细端详了,道:“短短数月,如隔三秋,几不能相见。且喜老天降福,赐给王佐良才,教我坐享安逸。”
郦商道:“郦商力薄才疏,不足蒙主夸耀。此皆赖众人用力,方有今日光景。”大家聚在一起,各都相见了。
当下请进城来,迎到府堂之上,按主次分班入座。郦商先把夺取南郑的事细述了一遍,然后将汉中的地理风貌,几个县?几座城?几道山梁?几条水流?几多人口?详尽说了。刘邦听了,夸赞不已。
这里正上宴席,曹参那边料理好军中之事,却来禀报:“人马现已分散在城郊四周,正忙着安营扎寨。各部报来的数目,却比临走之时增出不少。想来是仰慕主公为人,一路跟随来的。”
萧何道:“主公仁德,故能聚来人气。”刘邦见忽然添出许多人马来,自然欢喜,便叫曹参明天就去查清楚,以便日后重整军马,编制调遣。
次日,曹参将情况摸得清楚,便走来禀告。说各营各寨,多出三万多人,却是错综复杂,每一家诸侯军中来的都有。刘邦道:“虽是杂乱,却都是经过战阵的,稍加调教,便可使用。你我初来乍到,诸事皆不熟悉。当务之急,须安排就位,将人心安稳住了,余下的事自可慢慢筹划。”便唤来陆贾、甯昌,先去南郑郊外修筑坛台,择定吉日,准备举行仪式。
闲话少叙,到了这一日,三军皆聚集到沔水河畔。人马延伸九里,分布五方,各置旌旗仪仗,确是声势浩大。文武百官按着次序,顺位排列。刘邦由陆贾、甯昌扶上坛台,进冠冕,领玺绶,面南而坐,受群臣贺拜。当时即位汉王,封赐众臣。先是拜萧何为丞相,总理国中大事;封曹参为建成侯,统领武事。又封樊哙为临武侯,周勃为威武侯,夏侯婴为昭平侯,靳歙为建武侯。封郦商为信成君,傅宽为共德君,灌婴为昌文君,卢绾为常侍中。其余各依功劳加官进爵的,不能一一尽述。封赐已毕,大赏三军。
数日之后,诸将依照王命,各赴其位。汉中与巴、蜀三郡,本就闭塞,今又烧毁栈道,几乎断了和关中的来往。从此以后,随你怎么折腾,外界一概不知。军马自有曹参总领,不外乎操演训练、驻防守御,不到一个月,把个建成侯忙得不亦乐乎。所喜一切政务,全凭萧何操持;一件件,一桩桩,都按轻重主次,下笔便有着落。有此治国能臣,也让汉王省心不少。却有一样,众将大多从山东过来,思乡心切。在这里待上个把月尚无关系,你叫他熬上三月,如何耐得?先是偷偷唱些小曲小调聊以**,到后来,索性不辞而别,开溜了去。今日几个,明儿十来个,一发禁不得。报到汉王那里,也是无可奈何,徒添烦躁。
这一日午后,汉王独坐宫中,百无聊赖时,忽记起张良临别所说的话。寻思道:“他说自有能人前来相助。如今已过去两个多月,连影儿也不见一个,叫人好生郁闷。”便着人去把萧何找来,想好好聊聊。使去的人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来,一句禀报,惊得汉王如五雷轰顶,差些站不稳。随你天大的英雄,怎担如此之惊吓?正是:
擎天正需白玉柱,架海怎缺紫金梁。
却说当时使去的内侍回来禀告道:“丞相府的人说,丞相一大早就带上几个随从出去了,至今未归。”
汉王暗忖:“近来三军将士皆萌生思乡之念,各营每天都有亡走的数字报来,便是带队的将官亦已私逃去了十来个。这厢也筹不到甚么好方法,正当需要有个能拿主意的人一道来商量,却怎么大白天的忽地不见了踪影?莫非丞相他也熬不住,背着我私下里走了?”往这里头一思量,越想越觉着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心中慌乱,浑身肉颤,头一晕,幸亏扶住椅靠,才勉强站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