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多民弱
“神多民弱，古今如此。”李雪敬看着手中的竹筒继续道：“陛下禁佛之决心，关乎国家千万黎民百姓之生死存亡，李某绝无半分动摇之意。”
王轨厉声道：“那李大人为何还要提议建寺呢！”一般人听到这么有威迫的声音，就算没事的心里也得打个冷颤。
李雪敬到是毫不在意的道：“只在一个字。”伸出一根手指道：“控。”
李雪敬继续道：“禁佛之前，各地牛鬼蛇神满街乱窜，是个人便敢称自己是大罗转世，朝中三公六卿不上朝，天天往庙里跑，和尚道士不烧香，天天往朝堂跑，并以此为荣。天灾人祸不断，农民百姓尸积路旁，寺庙的和尚却忙着买办土地，鱼肉百姓。如此胡来，以致国弱民贫，弱就要挨打，挨打就有饥荒，饥荒又要死人，那时神仙在那？陛下虽然灭佛手段暴烈，但是唯有此路才能保国安民。家国生死存亡之道，人命大于天！此乃正道。”
王轨身子往前坐了点道：“继续说。”
李雪敬轻叹了一口气道：“王大人，还是奇怪为什么李某还要提议建寺。”王大人点了点头。
李雪敬：“此次灭佛，虽然毁了寺庙，让和尚还了俗，但藏于民间的佛教典藏无数。那些装神弄鬼的，唯利是图的恶僧自然会全身而退，可还有一些僧人，纵然冒着杀身烈火焚身之祸，也要坚持佛法教义，其性之刚烈可见一斑。故雪敬意为，灭佛可收一时之效，难以永灭之，如无法灭之，则应与之共存，存于国民之下，则福泽万民，若存于国民之上，则祸国殃民。
王轨双手松开抚了抚胡子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要建一个镇妖寺吗？用正道摒弃那些邪门歪道，让佛教存于国民之下。”
李雪敬见王轨不再生气，微微一笑：“正是，王大人您想一下，我们刚灭了齐国，领土人口是以前的一倍还多，现在又灭了他们的佛，一个拥有天下，而得不到万民欢心的君王，很少有不陷于危险的。大周虽倡导儒家正道，但是就算此刻把全国的士子大儒都集合起来，也难以在这么短时间内教导这么多的人。所以雪敬所谏，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佛要废，也要建。”
王轨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可你怎么保证这个寺将来不会变成邪魔歪道呢？”
李雪敬突然一脸神秘的表情凑近道：“这可只跟你讲啊。。。这个寺啊，不同于其他的寺，不光是家国之下那么简单，还是个武僧寺。”
王轨听完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啊？好你个李阿三，竟让一群和尚去打打杀杀的。这不像你李大人啊。”
李雪敬甩了一下手道：“我怎么会让和尚打打杀杀呢，是戒僧，专惩犯戒僧人。还有我跟你讲啊，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武神他老人家提议的，他说‘要建个护国寺，镇镇那些邪魔歪道，将来国家若有难，他们就是护国僧兵，若国泰民安，则弘扬佛法正道。不要离国都太近，也不要太远，嵩山那地方最好。’”
王轨听完心想这样也好，笑道：“这老家伙在这风口浪尖上，还真敢说啊。”
李雪敬：“这事啊，也就他老人家敢说，陛下砍谁的脑袋都不敢砍他的。”
王轨呵呵一笑指了指李雪敬道：“行，你这脑袋，先拿好了。以后可别让我得着。”
李雪敬：“哈哈哈。。。谨遵君命。”
赵天听着两人不吵了，心里也是舒了一口，驾着车，一边欣赏着路边金秋风景，一边听着两位大人继续高谈阔论，小风拂过甚是惬意，心想这可比在书塾学的东西有意思多了，也是羡慕李羽有这么个好老爹，自己那个师傅，一想心里都是泪啊。要是这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走了没多久，突然间，看到前面远处尘土飞扬还有人影窜动的，听到有人呼喊吵嚷的声音，靠近一看是刚才王轨的护卫队，正赶着一大群人推到路边，那些护卫兵刃相连筑起一道人墙，而那些人被赶道路旁的都是些破衣烂衫拿着各种行李的西域胡人，赵天转头对车厢里道：“王大人，李大人。路边有很多胡人。”
王轨掀起车帘，李雪敬也探头望去。李雪敬看了一眼对王轨道：“又是西域逃难来的胡人，这些是发配到东边充军或当奴隶的。”赵天看着这些胡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目光对着士卒多有怨愤。
王轨问道：“又是逃难来的？这都多少了啊？”
李雪敬靠后坐下，叹了口气道：“光从潼关出去的也快有三万人了，加上其他路径走的，还有目前关中所收留的难民，加起来。。。恐怕已经超过十万了。这次王将军出征，军需物资颇为紧张，陛下命这些难民都先发配到东边，一方面帮助战毁的东京重建，一方面减缓西边后勤辎重的压力。如今关中的常平仓已经十有九空了，若是再遇上灾年，后果不堪设想。”
王轨心里明白，要安置这么多难民绝非易事，关中是大周的粮仓，也是大周复兴的根基所在，这些年多亏了这位李扶风的苦心经营，做了很多得罪权贵的事，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下来。也正是因此，此次灭齐，不至于像往常那样出现大军断粮兵源不继的问题。王轨心中对这位李大人还是万分感激的。
想到此处王轨恭敬地对着李雪敬拱手轻轻一揖道：“王某向来行事愚钝，不察李大人之艰辛，方才傲慢，望李大人不要计较王某的鲁莽。”
李雪敬一看慌了，这个王轨性情直爽，肯定是往心里去了。再怎么说也没有上级对下先作揖的道理，赶忙还礼：“王大人，这可万万不可，在其职，谋其政。咱们也曾有约在先，王大人克敌制胜，李某勤政安民，家国兴亡荣辱与共。李某不曾一刻松懈过。”
自己戎马一生，几次身陷绝境，每每心道‘今日便是以身报国之日’，便会想起与雪敬的这一番誓言，就仿佛在狂风大浪中的一叶孤舟听到彼岸的号角声。这个天下从来不会给弱者太多选择，但是能到达对岸的都是强者。王轨此生得此挚友，大幸。
“如此多的难民，李大人有何打算？”王轨问道。
李雪敬低头想了想道：“这还只是进关的，目前关外的情况更为严峻复杂。西域突厥不同于北突厥，之前陛下为安定他们迎娶突厥公主，但是这次。。。”
王轨：“这次怎么。”
与南陈大战在即，李雪敬此时心中还是不想让王轨操心此事，突厥形势过去两年发生的变化太过复杂，各方势力也已经重新洗牌，老可汗向年轻的可汗让权，新的可汗又扶持新的大狼头杀了老狼头，老狼头的部族逃亡荒野。新的大狼头有统一狼族六部的野心，历来凡是能一统西域六部狼族的大狼头，都会被天山狼神赐予‘天下第一狼’的称号，由此可号令六部狼骑，所有草原部族都不得违抗。中原几百年来每次遭遇突厥大举入侵，都是由于六部狼族统一号令，由可汗的突厥王庭与草原的狼庭相互联手。自从去年的一次袭击，关外的百姓犹如见了魔鬼一般，疯狂涌入关内。李雪敬心里清楚，就算西域不如中原富足，但也没有人会轻易舍弃养育自己的土地，这次难民潮事情太过诡异。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自己虽所谋划，但是此刻。。。
王轨用手晃了晃李雪敬道：“李大人？”李雪敬缓过神来：“哦，抱歉，一时出神。”“也是很久未见李大人如此心神不定了。”
李雪敬向后轻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说到这了，那雪敬便跟王大人说说吧，此事。。。恐怕关乎大周和中原千万百姓的生死存亡。”
赵天听了一惊，忍不住看向车厢内的李雪敬，只见李雪敬眼神锋锐坚毅，此刻比这个王大将军更像是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