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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心灵之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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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静得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钟荩攥紧拳。血管里的血仿佛在沸腾。胸口憋着一口气。她扭头看向牧涛。牧涛的表情严肃而凝重。唇抿得很紧。身子僵直。目光笔直地盯着常昊。

钟荩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沉默。虽然她觉得常昊的话听上去很有说服力。但她不能毫无作为地举手投降。

“审判长。我不能接受辩护人毫无根据的推测。戚博远。身为远方公司的总工程师。他为高铁事业所做出的贡献。我们有目共睹。我在六次提审他的过程中。我和他还聊到过感情、婚姻、爱好。以及对许多事物的看法。他给我的感觉是睿智儒雅、幽默风趣。有长者的温和。有学者的渊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让我与精神分裂者联系得起來。精神病。也叫精神失常。指严重的心理障碍。患者的认识、情感、意志、动作行为等心理活动均可出现持久的明显的异常。不能正常工作、学习、生活。犯罪嫌疑人有吗。我觉得这还是辩护人为犯罪嫌疑人脱罪事先串好的供词。”

常昊不急不躁把目光从钟荩身上转向审判席:“对于精神病这个领域。作为外行。我沒有发言权。我请求审判长允许我的证人出庭。”

钟荩头皮微微一麻。不知接下來是什么。她还能抵挡住呢。常昊的招数太出其不意了。她渐渐有吃不消之感。

证人有三位。

第一位是看守所的狱警。钟荩和他碰过数面。

常昊问他。从戚博远进看守所那天。是不是一直在服药。狱警说是的。常昊又问。那些药。你们检查过吗。狱警点头。送给犯人的食物和药物。我们都会检查的。戚博远吃的药是治偏头痛、有助于睡眠、止吐的。叫奋乃静、舒必利什么的。

第二位出庭的证人是省精神病医院的主治医师。他说道:奋乃静、舒必利、利培酮都是抑制精神分裂的西药。妄想包括:被害妄想、关联妄想、宗教妄想、自大妄想、政治妄想等。从医学精神病学的角度來看。精神病是不可被治愈的。只能是药物控制下的终生维持。服药期间。患者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也可以正常工作、生活。如果一旦停药、或者遇到什么意外。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杀和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行为。

常昊谢过。

钟荩此时。已是羞惭满面、汗如雨下。她听看守所长提过戚博远吃药的事。药还是常昊送进去的。她以为是老年人吃的常用药。沒太往深处想。

第三位证人。钟荩也认识的。是远方公司的吴总。他的脸都青了。似乎非常的恼火。

常昊说道:“吴总。我想有个秘密在远方内部一定比动车最先进的技术还要重要吧。”

“常律师。如果靠挖掘别人的隐私來胜诉。当初。我们宁可选择由法庭指定辩护好了。”吴总的语气不无斥责。

常昊严厉地驳道:“既然当事人委托我做辩护律师。我必然尽我所能。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來维护当事人。这不是隐私。而是事关当事人的生命。”

“那你知道这个秘密对远方公司的影响吗。”

“我不关心这个问題。”

任法官威严地咳了两声。“如果证人不愿意出庭作证。那么请出去吧。”

吴总头耷拉着。沉默了一会。不太情愿地说道:“我可以作证。但是请求法庭不要对外公布这件事。不然。又是远方的一次重击。戚工的病。只有远方的几个高层、他的秘书。还有他妻子知道。连他自己。我们都瞒着。他的异常是他妻子发现的。真是应了那句话。天才与疯子就隔了一层纱。我们以体检为名。带他去的北京。诊断出他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医生说只要坚持服药。别刺激到他。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这么多年都平安过來了。他看上去非常的好。但是。谁想到呢。”

常昊已经不需要说太多了。“审判长。根据〈刑法〉第十八条。精神病人在不能辩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后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任法官看看钟荩。

兵败如山倒。

也许这就是菜鸟与精英的区别吧。钟荩暗暗自嘲。她和常昊同时接触戚博远的。他瞬间就捕捉到戚博远的异常。她却是草率而莽撞。凌瀚与卫蓝的出现又扰乱了她的心。她无法冷静而又理智地去作出判断。太感情用事了。常昊说过取保候审。她还嘲笑了他。他提醒过她要从一个崭新的角度去好好看戚博远。不要太依赖于那些鉴定。她都沒有听进去。

她尽量镇定下來:“刚才证人所言。犯罪嫌疑人在服药时。和正常人无异。他的妻子也了解他的病情。那么。绝不会做出刺激他的事。〈刑法〉第十八条。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尚未完全丧失辩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也应当负刑事责任。戚博远仍然是故意杀人。”

这些话。真的是苍白无力。她自己都觉得像在狡辩。

常昊目光犀利地在钟荩脸上扫了个來回。“我从不否认当事人杀人的事实。但是。你怎么就知道他妻子沒有做出刺激他的事。或者她先被什么事刺激了呢。一个家庭妇女突然翻看电脑文档。难道她真的是个商业间谍。”

钟荩脑中灵光一闪。是那张照片吗。

她从电脑中翻出來。一按键。把照片发送到大屏幕上。“她。。。。。。。”

“本案今天先审到这里。等戚博远的精神鉴定出來时。本案再继续。休庭。”一直沉默中的任法官忽地站起來。打断了钟荩的话。

钟荩怔住。纳闷地看向牧涛。牧涛闭了闭眼。让她把电脑给关了。

常昊和助理拎着公文包。并沒有急着出法庭。他想和钟荩说几句话。钟荩沮丧极了。电脑包背在身上。肩一边高。一边低。人看上去特别疲惫。就像是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她又是自责。又是疑惑。

看到常昊走近。她忙避到牧涛的身后。这个时候。她不想和常昊说话。

案子是沒有最后判决。但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常昊的眉头倏然一蹙。沒有一丝往昔打赢官司的轻松感。

一个书记员从走廊上跑过來。喊住钟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钟荩愣了愣。牧涛接过她的电脑包。“我先去车里等你。”

钟荩跟着书记员走进任法官的办公室。任法官请书记员倒了杯茶。把钟荩领进里面的小会议室。特意把门关上。

“小钟。那张照片哪來的。”

“我在戚博远的电脑里找到的。”

“我在你的起诉材料里沒有看到你提到这件事。”

钟荩眼神微闪。“我想。。。。。。戚博远都承认杀人了。那么就让他最后一次保护自己心中的女人。别让她受到困扰。”

任法官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牢牢地盯着钟荩。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你既然决定这样做。今天为什么又要拿出來。”

“我。。。。。。”

“常昊是法庭上的强手。你也见识到了。这件案子其实已经有了个结果。所以别扯太远。把那张照片删了。”

钟荩吃惊地张大嘴。“任法官。你认识她。”她几乎可以肯定了。

任法官沒有隐瞒。“是的。她是公安厅汤厅长的妻子付燕。公检法去年春节联欢时。她表演独唱。获得全场的掌声。我记得那首歌叫〈天路〉。中间有几个音特别高。有些故事。我们在心里品味就行。不需要说给别人听。也许别人并不爱听。是不是。”

钟荩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下台阶时。她看到媒体把常昊围在中间。他冷着脸。不发一言。她也看见花蓓了。想不到是这样的场合。她想对花蓓笑一下。花蓓把脸转过去了。笑戛地僵在嘴角。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

牧涛沒有问她和任法官聊什么了。但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两个人回到检察院。下车前。她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沒敢等牧涛回话。抢先上了楼。

办公室其他同事都在。一看她的神情。各自低头继续做事。

钟荩哪好意思呆在办公室。钻到档案室。上网找到〈美丽心灵〉这部片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再回想。发现脑中一片空白、一片茫然。

真应了常昊的话。犯了这么低级而又幼稚的错误。以后她该怎么在司法界立足呢。

窝到同事们都快下班了。她才懒懒地回办公室。一屋子的烟味。牧涛竟然还在。

“把东西收收。我们一块去吃饭。”牧涛把手中的香烟摁灭。打开窗户。

“不用了。牧科。胡老师还在家等你呢。我沒事。”钟荩低着个头。沒勇气与牧涛对视。

“想不想听听我第一次做公诉人的糗事。”

“呃。”

“想听就动作快点。今晚我不开车。我们每人允许喝一点点酒。看。老婆查岗了。”牧涛拿起叫得正欢的手机。轻笑摇头。

“是的。还在办公室。得加班。这件案子领导催得很急。我。。。。。。大概十二点前能到家。你和女儿先吃吧。”

钟荩不敢相信地把眼瞪得溜圆。牧涛在说谎。而且说得这么娴熟、自如。听着就像真的似的。

牧涛收了线。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笑道:“男人撒谎。不一定是做见不得光的事。有时就是图个耳根清静。老公晚归守则:如需晚归则先想好理由;若无理由则想好借口;若无借口时。索性更晚一点回家。呵。总结得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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