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柔然传惊变
颇黎迟疑了一下,肃然道:“不过,对你來说,也许都是坏消息,”
“哦,说说看吧,不管什么样的坏消息,我现在都能承受,”一朵晶莹的六角花瓣飘舞在眼前,她菀尔,伸出纤纤素手,让它飘零在她的掌心中,轻飘飘地说道,
颇黎也在看着那六角花瓣,沉声道:“柔然可汗阿那瑰死了,”
“什么,,”胡小蛮闻言大惊,即刻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全神凝注着颇黎,“怎么可能,他的年纪不大,而且一向精神矍铄,无病无灾,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斛律即位了,号丘豆伐可汗,”
“斛律,”
“是,他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狼王讨还茹茹公主,”
胡小蛮垂下羽睫,沉默不语,
颇黎抬眸瞧了她一眼,继续说道:“狼王当然不会答应,但茹茹公主惊闻恶耗,自然哀伤欲绝,她想要回柔然奔丧,却也知道斛律不肯放过她,无法回去,因此更加难过,这两天终日以泪洗面,请求狼王为她报仇血恨,立刻发兵柔然,这就是我所说的坏消息,”
胡小蛮不禁蹙眉,问道:“报仇血恨,何意,”
“据我们派到柔然潜伏的斥侯回报,斛律上回追杀茹茹公主不成,回去后任凭再如何巧舌如簧的辩解,自然受到阿那瑰的斥责,从此对他起了疑心,有了芥蒂,这些,斛律自然明白,沒多久,一向老当益壮、精神瞿铄的阿那瑰死了,不免让人怀疑,是他与邓叔子一起合谋毒杀了阿那瑰,因为阿那瑰死后,他们严禁任何人见到阿那瑰的遗体,而殓官也一个个死于非命,”
胡小蛮点头道:“这的确可疑,”
颇黎道:“阿那瑰虽然是个残暴不仁的国主,只会残酷镇压役属部落,不过比起他儿子斛律,还算有点人性,而且柔然在他治理之下,也算强盛繁荣,可那斛律简直像条疯狗,只会到处乱咬人,卑鄙无耻,他其实沒有什么政治才干,不过暗地里害人的心计却极其多,他将兵权尽交给邓叔子,惟邓叔子之言是从,柔然交给他,早晚要败,”
胡小蛮沉思道:“依我看,邓叔子此人必不肯久居人之下,他选择辅佐斛律,应该也是看中了他的惟命是从,”
颇黎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笑,点头道:“小蛮,果然有几分见地,”
胡小蛮不禁巧笑嫣然,眉飞色舞地斜睨了颇黎一眼:“师父就会取笑我,明明是傻子都看得出來的事嘛,”
颇黎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倾城一笑真是勾人心魄,他不禁别过头去,刻意淡然道:“邓叔子的确野心勃勃,他正是看中了斛律这一点,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才会选择辅佐斛律的,否则,凭他与茹茹公主的关系,他应该辅佐茹茹公主才对,”
胡小蛮好奇地追问:“那邓叔子与茹茹公主有何关系,不就是叔侄吗,他与斛律也是呀,有何稀罕,”
颇黎终算回头再看着她道:“努尔古丽原是邓叔子的王妃,你不知道吗,”
“什么,”胡小蛮惊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可是,她,她,她被斛律追杀的时侯,邓叔子都不说话的吗,”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邓叔子的授意呢,”颇黎冷冷说道,“你也接触过努尔古丽,不会不清楚她是什么样性子的人,身为王妃,仗着是已故王后的亲妹妹,就处处想要压制邓叔子,邓叔子是何许人,岂容她压制,更无法容她的是醋意过重,时常设计杀害邓叔子的宠妾,那一次,竟连邓叔子的亲骨肉也敢下手,被邓叔子发觉,便将她休了,茹茹公主收留了她,将她带在身边保护,后來因为贺真大王子死后,努尔古丽主张由茹茹公主继承汗位,故而邓叔子又非要置她于死地,觉得让她留在茹茹公主身边,终究是个祸害,茹茹公主力保她,却终于保不住,只得想尽办法,将她托付给狼王照顾,狼王本不屑于收容这样的人,不过碍于茹茹公主,却也待她不错,”
“原來如此……”胡小蛮低喃,黯然神伤,所谓“爱屋及乌”,便是此意了,
对努尔古丽,胡小蛮十分“感冒”,
胡小蛮是何许人,一位出色的刑警,曾经破过近十件轰动全国的大案,处理过几件陈年悬案,更遑论其他小案件,她的洞察力与推理能力自然十分出色,当她静下心來,细细回想,不难推测出是她所遭受的羞辱完全出自于努尔古丽的挑唆,
阿史那不可能知道她曾经对颇黎说过些什么话,除非有人特意告诉他,但是当天除了她与颇黎在场,并无他人,颇黎是绝不可能去碎嘴学舌,怜儿和阿伊也不可能,马场里惟一与她敌对的人只有努尔古丽,一定是她躲在暗处听见了,
转念又思及那天怜儿与阿伊送了燕窝粥和烧鸡來给她吃,吃完后便浑身无力,之后还被思摩掳去……那时,她便恍然大悟,一定又是努尔古丽耍的诡计,
她也曾动过念头去找努尔古丽算帐,但是又如何,只是推测,沒有证据,再说阿史那会因此而惩罚她吗,那番话确实是出自己口,如何又怪得了人,
见胡小蛮兀自发呆,颇黎情不自禁问道:“在想什么,听闻狼王要发兵柔然,为他担心了,”
“不,”胡小蛮回过神來,蹙眉道,“他不需要我担心,但我为四十万突厥将士担心,这隆冬腊月,大雪封道,长驱深入敌境,并不妙啊,”
“嗯,”颇黎冷竣着脸道,“不仅不妙,本帅可以断言,此时出兵,必败无疑,那斛律和邓叔子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书信向狼王讨还茹茹公主,只不过是为了激怒狼王,让狼王提前自投罗网,他们很清楚,若等我们缓过气,做好了万全准备,最迟明年立夏,定然攻取柔然,既然早晚避不过这一劫,倒不如提前促成战役,趁虚而入,以逸待劳,进一步削弱突厥的实力,这一点,我想狼王应该也很清楚,但他已经下了军令,三天后就出发,”
胡小蛮愕然半晌,方轻轻道:“他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仅仅是急着为茹茹公主报父仇吗,”
颇黎怜惜地看着胡小蛮,低声道:“茹茹公主,她,有喜了,”
胡小蛮闻言,怔了一下,但很快,娇嫩的唇瓣勾起一抹苦笑:“这,就是师父说的好消息了,果真是好消息,恭喜他们了,”
她的神情冷冷淡淡,心却像被数百只蚂蚁同时狠啮了一口,脑袋轰然炸开,她已经有点不知该如何思考了,看來,阿史那与茹茹公主大婚之后很恩爱,才两个月便有了身孕,果真一点儿也沒将她放在心上,
“你还好吗,”颇黎灼灼地盯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放心地追问,
胡小蛮冷笑:“很好啊,所以,伊利可汗禁不住怀了孕的茹茹公主的苦苦哀求,冲动之下只好答应出兵了,”
一声“伊利可汗”生生拉开了她与阿史那的距离,从今以后,他只是她的汗王;而她,只是他的部将,
颇黎依然紧迫逼问:“小蛮,你很聪明,所言如你亲眼所见,但做为雁将军,如果你接到元帅不合理的军令,你会怎么做,”
胡小蛮凛然道:“本将军定当直言不讳,陈其利害,尽力使你这个大元帅改变主意,因为统帅一个错误的决定,死的将是上千人,上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性命攸关,非说不可,”
“好个‘非说不可’,那你决定向狼王劝说了吗,”颇黎深邃的眸中忽然漾起笑意,
胡小蛮恍然大悟,笑道:“好啊,原來师父也会使坏了,兜个圈子设个陷阱让我跳,”
颇黎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视着她:“可以吗,你会尽力去劝说狼王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牺牲的将是突厥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你忍心吗,你忍心因为自己的纠结而让他们去送死吗,”
胡小蛮道:“我当然不愿意,可是,你也说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件傻事,那我明知伊利可汗不可能听我的话,不可能为了我改变主意,我又为什么要去,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他也不想再见到我,要劝,师父你干嘛不劝?”
颇黎道:“早在第一时间,我和努矢尼大人都劝过了,沒用,所以,努尸尼大人才想到你,托我务必來请你,”
胡小蛮苦笑:“那你们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去,”
此时此刻,她真的还沒办法面对阿史那,以及“怀了孕”的茹茹公主,
颇黎突然冷笑,贸然道:“不去就不去,其实,我又何尝愿意你去,”言毕,又恍悟说错话似的,一甩玄袍,大步流星而去,
什么意思,胡小蛮愣望着那在纷扬雪花中渐渐消失的挺拔潇洒的背影,突然有些担忧,师父,他……
不,不会的,她猛然摇头,
雪花簌簌而下,越來越大了……
胡小蛮远远眺望着千疮百孔的“阿史那”,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面子重要,还是四十万突厥将士的性命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