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定省风波二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微变，要知道三姨娘虽是妾室，却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女，只因在娘家府中是庶女的身份，当年便由老夫人作主，纳为林陌承的妾室。
而且三姨娘肚子相当争气，进门的十余年间，不仅诞下了林露莹与林如雪姐妹二人，而后又替老夫人添了次孙-林书健。
林陌承膝下两子，长子林书杰，年方十七乃大夫人所出。
林陌承对其寄予厚望，十岁那年老夫人作主，将其送往京城，寄住在林氏本家府中，经本家老太君引见，拜师翰林院学士高渊门下，长年来追随左右游学，极少回府。
次子便是三姨娘所出的林书健，年仅十岁，因林家嫡子长年在外，府中仅有林书健承欢老夫人膝下，虽是庶子的身份，但林陌承子嗣单薄，老夫人对其宠爱不己，时时带在身旁。就连此番进京前往林府本家，老夫人也携其同往。
而当年，三姨娘在替林陌承诞下林书健后，老夫人便授意林陌承，将三姨娘抬为贵妾，身份仅次于正室。
因此，素日里大夫人碍于老夫人的颜面，心中虽有不满，却也只得对其隐忍三分。
虽是如此，但人人心中却很是明了，虽是贵妾，说到底，却仍旧是妾室，从规矩上说，仍旧是奴才的身份，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只是无人胆敢将其摆在明面上说罢了。
而且三姨娘则是志不在贵妾，当初为了摆脱奴婢的身份，三姨娘曾在老夫人跟前力争一举抬为平妻，可不知因为自己是庶女，还是来自大夫人的阻力，最后却仍旧以贵妾的身份不了了之。
这在外人看来己是莫大的殊荣，但在三姨娘心中却打下了一个结。
林陌承三位夫人中，大夫人一子一女，二夫人诞下素纤，唯独三姨娘替其育下两女一子，个中属她最能生养。虽然如此，即仍旧奴籍在身，这让她如何不心存怨怼。
如今素纤却将此事摆在了台面上说道，三姨娘自然愤恨不己，目光犀利的直射林素纤，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剐了事。
常言道，‘知女莫若母’，同理，反之亦然。
三姨娘的死穴，身为女儿的林露莹自然是一清二楚，此时见三姨娘被素纤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呛的没有言语，哪里还沉得住气，立即指着林素纤的鼻尖破口大骂起来，“林素纤，你这野丫头，竟敢对姨娘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
言毕，林露莹张牙舞爪的向林素纤冲来，站在身后的林如雪情急的低呼道，“三姐，母亲面前，万不可失礼才是。。。”
但此是，林露莹早己被怒气冲昏了头，哪里听得进林如雪的劝戒，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着林素纤奔来，抬手猛的向林素纤面门挥去，口中恨声喝道，“卑贱的野丫头，竟然敢如此冲撞姨娘，我岂能饶你！”
素纤看着直冲而来的林露莹，露出惊讶的神色，扬声呼道，“三妹，你的脚不痛了吗？怎得须臾之间，变的如此敏捷？”
素纤一声提醒，众人关注的焦点，及时的落到了林露莹健步如飞的双脚上，如此快速走动，哪里看得出受伤的痕迹。林露莹面色一僵，看着素纤微挑的唇角，立即明白素纤是在故意激怒她，令她露出破绽，人前失仪。
既然如此，林露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府里除了父亲林陌承看重林素纤，大夫人等人皆视她如疫。
如今父亲倒床不问后院之事，今日就算是自己假作受伤陷林素纤不义，又当如何。大夫人又岂会因为林素纤而责罚自己。
开弓岂有回头箭，万般思绪仅在瞬间，林露莹短暂的尴尬，很快神色恢复如常，略作停顿的手掌毫不犹豫的向林素纤搧去。冲这劲头，若是击在了实处，定会五指赫现。
就在万钧之时，林露莹却脚下一滑，重重的跌坐在地，柔臀触地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一跤摔的可不轻。
林露莹痛的几乎闭过气去，傻傻的坐在地上好一阵子，方才缓过劲来，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额间发髻微散，被泪水冲刷后，脂粉残褪的脸颊，哪里还有林府三小姐昔日光鲜亮丽的模样。
林素纤见状，脸色担忧的上前，轻蹲而下一手轻揽着林露莹的手臂，一面极诚恳的言道，“三妹，可有摔伤，早就对你说过，路面湿滑千万要小心，哎，怎得还是跌倒了。。。若这一跤，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让母亲心疼。。。”
若说心疼，自然并非大夫人，这一跤跌下，可谓是，伤在女身，痛在娘心，三姨娘哪里还顾得上理会素纤，急步上前，一把推开作状搀扶林露莹的素纤，失声高呼道，“哎呀，我的女儿，可有伤着，快让为娘看看，我儿可有哪儿不适？”
三姨娘一时情急，将平日私下里对林露莹的称呼，当着大夫人的面冲口而出。虽然林露莹是她的亲生骨肉，但是身份使然，一个姨娘岂能如此失礼的在堂堂三小姐面前，以娘亲自称。
况且还当着下人的面。三姨娘的这一举动，顿时无形中，将大夫人置于一旁。
这厢三姨娘舔犊情深，声声宽慰林露莹，对于自己的失言并未察觉。
那厢大夫人却变了脸色，眸子里色泽越发沉了下来，冷眼看着跟前好一副母女情深的画卷，淡声对身旁的伺候的胡妈妈言道，“还不搀起三小姐，稍后让大夫来瞧瞧，若是伤了身子，日后老夫人回来，我这做母亲的恐怕难以交待！”
大夫人淡声言语，却将‘母亲’二字咬的极重。旁人不太明白，胡妈妈却己经听了个真切。
上前一手轻托着林露莹的手臂，助其站起身来，一面低声对三姨娘言道，“三姨娘，请容老奴多嘴，三小姐失足跌倒，做姨娘的心疼那是自然，可也得顾及着大夫人的颜面才是。。。”
三姨娘闻言一愣，抬头有些不安的向大夫人看去，只见大夫人冷冷的扫了自己一眼，随后将目光调向一旁，淡声言道，“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晨定，却乱事频出，罢了，都散了吧，巧娟（三夫人之名），你伺候三小姐回房歇息，稍后大夫前来诊治，若有不妥之处，使人前来回禀。”
此话乍一听来并无异处，但明白人细细一嚼却不难察觉，大夫人是在故意敲打三姨娘。林露莹身旁本就有自己的贴身伺婢珍珠、玉儿随身伺候着。可是此时大夫人却避而不提，反倒让三姨娘前往伺候。
这分明是在提醒三姨娘，虽然她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谁是主，谁是奴，却是不容混淆的。
当然大夫人本意并非是在故意抬高身为庶女的林露莹，林府中唯一能让大夫人愿意捧上天的，只有自己的一双儿女。刚才这番话，却是故意一泄心中对三姨娘的不满罢了。
想当年，三姨娘未能夺得平妻之位，可没少给她做脸子，在老夫人跟前，更是下了不少眼药。
这个女人，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这些年来，仗着小儿子得老夫人宠爱，区区一个贵妾，竟然在府里下人跟前，混出三分平妻的意思来。
大夫人心中早就不虞，只是碍于当家主母的贤名，暂且隐忍下来罢了。
因此刚才素纤对三姨娘隐射其奴才身份时，大夫人不仅没有生气，心中反倒生出一丝痛快。
谁知，林露莹却气急败坏的替三姨娘出头，俨然不将自己这位嫡母放在眼里，纵然你心中仅有亲娘并无嫡母，但若是摆上桌面，却是极为不智的。
大夫人眼中哪里能揉下这粒粗沙，倘若不当众拉回颜面，日后下人们真将三姨娘将作平妻一样仰望，自己又将如何立威？
三姨娘被大夫人如此一说，脸上更加挂不住了，若刚才素纤所出之言，她可以摆摆脸色以示不满，但此时大夫人的敲打，她却是不敢有丝毫异样，任是多大的怨气，也唯有乖乖的咽下肚去。
谁让人家说的在理，谁让自己的确是妾室的身份呢，即使是贵妾那又如何，使终还是妾罢了！
“是，大夫人放心，巧娟这就伺候三小姐回房歇息。”三姨娘强忍着满腔屈辱，搀着林露莹对大夫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姨娘。。。”林露莹见形势不对，早己止住了哭泣，见自己姨娘如此卑恭的神态，不忍的低声呼道。
“。。。”三姨娘轻扶在林露莹肘臂处的手，略一用力，暗示她不可多作言语，省得又让旁人拿了错去。
得了暗示，林露莹不再言语，临离去时，侧身向一旁的素纤投去怨毒的一瞥，林如雪紧随其后，离开了玉兰宛。
众人散去，素纤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对大夫人福身言道，“母亲，女儿有话要说，请母亲允女儿进房说话。”
今日素纤的装扮，虽然是旧装着身，但较平日里来说，却甚是鲜亮。随着年纪的增长，素纤出落的越来越象其母张氏。
大夫人淡漠的看着那张当年让她恨极了的脸，心中说不出的厌烦，微微颦眉努力按捺住翻涌的郁气，沉声言道，“好好的晨定，因为你的到来，闹成这般收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母亲，女儿今日前来，一为晨定问安，二来则是向母亲请罪，还望母亲给女儿机会。”林素纤端庄的深深一福，面色恬静，清洌的眸子里满盛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