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毁
“出什么事儿了?看把你给急的。”素纤抬头望着满面通红的香草,平日里极沉稳之人,究竟遇上了什么乱子,竟然吓成了这副模样。
“二小姐,出大事了,喜儿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直奔大夫人房里,将滚烫的一盏茶水迎面泼在了大夫人脸上,大夫人大怒,让人拿下了喜儿,就连老夫人也惊动了。”香草一路狂奔回来报信,又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喉咙里干的几乎冒烟,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抬手在胸口上下轻抚着。
燕子连忙端起桌上晾的温温的茶水递到香草手里,“香草姐,快润润嗓子。”
香草接过茶盏咕噜咕噜仰头一阵牛饮,喝了个底朝天,顺手放下茶盏,一面轻抹着唇角的水渍,一面焦急的继续言道,“二小姐,您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吧?喜儿虽然与大夫人有牵联,但在明面儿上可是我们宜香阁的人,她今日犯下错,大夫人定会算到您的头上,老夫人那儿可怎么交待才好啊!”
素纤头痛的快步向外奔去,口中低喃道,“这丫头当真不想活命了,她这不是存心找事吗。”
香草与燕子急步跟了出去,主仆三人很快来到玉兰苑门外,还未入内,便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喝斥声中平杂着大夫人的呼痛声。
“死丫头,你主子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出手烫伤大夫人,你主子的心真够狠的!”胡妈妈恶狠狠的喝斥,字字隐射喜儿所为是素纤指使。
“母亲,您可还好,大夫怎么还没来,母亲您挺住啊!”林芝兰的声音隐隐从正房传来。
“喜儿,你可是中邪了,怎能对大夫人下此毒手?”老夫人倒还中肯,询问声中,并未将素纤牵涉在内。
“是啊,这算什么事儿啊,林府堂堂嫡女,竟然如此歹毒。”三姨娘尖锐的声调里含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素纤不再停留,径直向正房走去,正房外伺候的丫环一见素纤来了,立即打起帘子回话,“回大夫人,二小姐来了。”
“来的好。唏。我正要找她。”大夫人唏嘘着说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意。
“纤儿见过祖母,见过母亲、姨娘。”素纤缓步进房,脸色镇定的福身施礼,好似房里发生的一切与她并无关系,得了老夫人应允,素纤抬眸一看,只见大夫人痛苦的抬手轻掩在脸庞上,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姿势显的有些怪异。
看来喜儿真是下了狠手,竟然用滚烫的茶水泼面。想大夫人素来养尊处优,虽然上了年纪,但脸蛋却保养的极为妥当,如今被滚水一烫,冲掉了脂粉不说,半张脸皮也几乎脱落,才一会子的功夫,己经胀起了亮晶晶的水泡,乍一看去很是瘆人。
“母亲,您可还好?”素纤避口不提喜儿,关切的询道。
“哼!你是来看笑话的吧,你纵奴行凶,今儿饶不了你!”大夫人痛的五观扭曲,恨恨的喝道。
“这话怎么说的,此事纤儿并不知情。”素纤满脸无辜的神色,随即余光轻扫被两名小厮撑跪在地的喜儿,“喜儿,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出府去买水粉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发疯了!”
这话倒是素纤的真心话,放着好好的活路你不走,偏偏患了失心疯似的,上门送死!
“二小姐,是奴婢不中用,此事与你无关,这是奴婢与大夫人的私怨!”喜儿此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模样很是激昂。
“无关?说的轻巧,区区一名奴婢,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与大夫人作对,分明是受了主子的指使,还不快老实说话!”三姨娘恨不得将水搅浑,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言道。
“老夫人,此事己摆在眼前,喜儿是二妹房里的人,定是受了二妹的指使,老夫人您可要为母亲作主才是。”林芝兰心疼大夫人受伤,切齿而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恼怒。
“纤儿,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的语气强硬了许多,看来她也认定了此事与素纤有关。
“祖母。”素纤心思一沉,顿时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喜儿犯事,她岂能独善其身。
素纤轻声唤出,喜儿却接过话去,眸子里满是怨恨的瞪着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言道,“与二小姐无关,大夫人杀了奴婢的表兄小山子,奴婢是来替表兄讨回公道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愣了愣,大夫人更是满脸茫然,当日派人随素纤上楼见机加害,虽然是她的主意,但到底吩咐了哪位小厮,叫什么名儿,可都是胡妈妈一手操办的,她哪里知道,两名小厮姓甚名谁。废了两个奴才,在她看来如同捏死两只蚂蚁一般平常,又怎会去关心其他。
“什么小山子、小石头的!你在胡说什么?”大夫人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楚,怒意盎然的喝道。
一旁的胡妈妈却变了脸色,趁老夫人关注喜儿的当口,附在大夫人耳旁一阵低语,大夫人眼神里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立即坐正身子,扬在脸庞前的手臂也放在了双膝上,想是心中惊骇,注意力转移,脸上的炙痛也顾不得了。
老夫人整日在福寿居吃斋念佛,府里大小事宜甚少过问,两名小厮失踪她哪会知道,此时听喜儿一说,倒有种如坠雾里的感觉,“你这丫头难道当真疯了,什么杀人不杀人的,素纤这是怎么回事?”
素纤抚额,喜儿之言无凭无据,除了自寻祸事,岂能动得大夫人分毫,“祖母,素纤也听不明白。喜儿前些日子便有些不对劲,想是魔怔了,纤儿这就带她回去,日后定会给母亲一个说法。”
“不行,这丫头犯上伤主,岂是一个魔怔便能敷衍了事。来人,拖下去打四十杖再行审问!”大夫人这时己经醒过神来,喜儿如此言语,想必是知道了什么,但是究竟知道多少却难下定论,此时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她说话的。
棍棒伺候下,十杖伤及皮肉,二十杖废其筋骨,若是受了三十杖定会去了半条命。大夫人此时一开口便是四十杖,分明就是下令杖毙收其性命,什么杖后再行审问,只是一个托词罢了。
“是。”两名撑着喜儿的小厮齐齐应声,拖着喜儿的双臂便向房外走去。
“放开我,我既来了,便不打算活了!”喜儿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劲,猛的挣脱二人的挟持,对大夫人直呼其名的吼道,“莫沁茹,你要我死,我就死给你看。很快我就会见到表兄了。今夜我定化作厉鬼,同表兄一起来看你!莫沁茹你记住,今夜子时我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喜儿径直向大夫身旁的梨木桌案上冲去,头部猛的磕在桌案坚硬的棱角上,顿时鲜血顺着桌脚汩汩流淌而下,身子一侧软软的倒了下来,怒瞪的双眸鲜血纵横淌入,其状极为恐怖。
“不可!”素纤一声急呼,却己经晚了。
“啊!”在场者谁也没料到,喜儿会毅然寻死,惨烈的死状惊的众人一阵惊呼。
大夫人更是吓的浑身发软,双手紧紧的抓着座椅两侧的抚手强撑着,手指因太过用力泛起了白节。
老夫人见不得血腥,见状立即双目紧闭,身子晃了晃倒在了椅靠上,口中喃喃低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怎么会这样。”
“快,快搀老夫人回去歇着。”岳妈妈吓坏了,死了一名奴婢不打紧,要是惊着了老夫人可是大事,说话间己经与林秋儿一道,手忙脚乱的搀着老夫人向房外走去。
“哎,你这又是何苦呢。”素纤痛心之余,不忍的别过头去,不愿去看喜儿的惨状。在前世因为职业的原因,死人她见得不少,此时心里也非恐惧,只是为喜儿不值罢了。
林芝兰养在深闺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只见她惊的脸颊惨白,双唇颤抖着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书健稚嫩的说话声,“三姐、四姐,听说母亲受伤了,你们倒是走快些啊。”
林莹露以及林如雪、林书健在荷塘边闲逛,并不知道大夫人受伤之事,刚一回正院得了消息,便急赶着前来探望。
还未进房,骇的没了话语的三姨娘立即反应过来,如此晦气的场面,怎能让书健等人看见,若是吓出个好歹可不得了。三姨娘顾不得与大夫人招呼,猛的起身大步向房外奔去,“不可进去,快随我回房。”
“姨娘怎么了?母亲伤的怎么样了。”书健的说话声虽然继续传来,却愈渐远去,想必是被三姨娘拉出了玉兰苑。
素纤重重的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有心放过喜儿,但命运弄人,府里终归还是添了缕新魂。好在喜儿虽然死了,但临死前的话,却将自己纵奴行凶的嫌疑撇了个一干二净,房里人但凡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要么就是大夫人当真做了对不起喜儿的亏心事,要么就是喜儿真的魔怔了,总之此事与素纤是挨不上边的。
“母亲,您与喜儿之间,是否有女儿不知的事情发生。”素纤暗恨大夫人,故意假作不知的揭其短处。
此言好似火上浇油一般,惊的大夫人如被针扎,身子猛的一抖,当即失态的喝道,“哪儿有什么事?这奴婢疯了,中了邪了,与我有何关系!”说话间,目光不自觉的又移到了喜儿的尸身上,这一看刚好与喜儿死不瞑目的双眼对视,大夫人几乎崩溃,“来人,快把人抬出去,来人!”
既然大夫人都承认喜儿疯了,素纤也不再多言,对大夫人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母亲受了惊吓,歇下吧,喜儿虽然伺候纤儿的时日不久,却终归是我房里的,她的后事,就交给纤儿来安排吧。”
“出去,都出去!”大夫人扬手挥动,嘶哑的吼道,此时她哪里还有心思管喜儿的后事,疯狂的模样再无往日的贤德沉稳。
素纤回身走了两步,站在身旁的燕子倒是神态自若的跟了出来,香草却仍旧呆呆的杵在原地。燕子回身扯了扯香草的衣角,香草这才从震惊中醒来,惊恐的拉着燕子的手,逃也似的向外奔去。
主仆三人走出玉兰苑,惊魂未定的香草,依旧拉着燕子不肯撒手,手心冰凉冒着冷汗。燕子低声宽慰道,“好了,喜儿虽死的惨,却是她自己个儿选的路,你就不要多想了。我倒是以为,她冒然去大夫人那儿寻仇,大夫人迟早会收她性命,这种死法倒是不错,至少可以震一震大夫人,看来这段时日,大夫人会暂时安份下来了。”
素纤心思沉重的走在前方,听着燕子的言语,眉头上扬,暗道,这丫头倒是镇定,如此场面,她竟然没有慌乱之色,看来此人不可小觑。
心思转动,素纤对燕子的身份更为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