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鏖战(3)
步兵可以扼关据险,却不利平原作战,但冉平的重甲步兵所用的刀车都由大车改装,只需卸掉马匹,将车身侧面早已改装好的刀排放下,扣合铁隼,进行连环加固,即可形成坚固的防守阵地。在这阵地外围二十尺,再用翻车掘土,固定车上搭载的拒马和鹿砦,阵势一旦形成,如果敌方骑兵强行冲击,必然会对马匹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冉平很快完成了他的任务,下达了举火的命令。漆黑一团的战场上,突然有千百人同时亮起了火把,烈烈飘扬的帅旗就在阵中飘扬。随后,进击的沉闷鼓声响起。被追逐的步弓手们开始有计划地向阵地撤退,使得这个闪闪发光的堡垒似乎正在人潮中向着敌人缓慢移动。
冉平所带重甲步兵人数并不多,但这战鼓却擂得惊心动魄,声势十足,这小小的阵地在黑夜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仿佛有十倍的人马正在阵中备战突袭。
那些被追逐的步弓手们浑身浴血,在尸堆中跳跃着,向着生的希望狂奔,他们被羽箭贯穿在地上,被长刀砍进颈项,被挑在骑兵的枪尖之上!越来越多的坦提骑兵们拨转了方向,向着这火光中的阵地发起冲击。
这个明亮的圆圈像是无尽黑夜中的温热的烛光,吸引着所有嗜血的昆虫群集而来。火把越来越多,光亮勾勒出了甲卓航盼望已久的口袋的形状。
第一批冲击的坦提骑兵后,也亮起了火把,离战场大约有十余里的地方,有游动的光亮,宇文拔都是个谨慎的人,粗略估算,他投入战场的兵力也只有三千人上下。甲卓航的心头一松,这说明卫成功的大部,还没有到达花渡战场。即便如此,同观望不前的南渚军队或毫无动静的花渡驻军相比,三军之中,宇文拔都倒是最不惜力,直接把他的王牌部队砸了进来。很好,骑兵的冲击力和机动性都来自精密的阵型组织,现在坦提骑兵的阵型,已经被数万澜青百姓和分散各处的诱饵稀释了。
南方的火龙终于开始蜿蜒,在闪烁的火光中,金色的长旗在夜风中烈烈飘扬,“赤研”,这两个大字刺痛了甲卓航的眼睛。他终于来了。
甲卓航点点头。
伍平连珠扣发,仰天射出了蓄势已久的响箭,伴随着兵士们野兽般的粗暴吼叫,那些尖锐的呼哨似乎要把夜空一划两半。
汗水浸透了衣衫,流入了眼里,刺激得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薄云后,那颗血红的星星似乎闪烁了一下。甲卓航没有时间确认那是不是错觉,他的喉咙里发出了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怪异的嚎叫,整个点钢营都被积郁在心头的愤懑点燃了。
“杀!杀掉他们!踏!破!长!河!”
“保持阵型,发起楔形冲击!”百夫长们的大吼在什长口中不断重复,直到每个士兵都把这句话像符咒一样铭刻在心上,点钢营像一把利刃横向切入了风芒骑兵的后队。
甲卓航的千人队像黑夜中的幽灵突然冲出,坦提骑兵主力正向冉平的阵地缓慢聚集,由于步弓手和百姓的牵引,阵型已散,被这支充满杀气的队伍强行楔入,立刻裂帛般扯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融入了沸腾的热血,马蹄把遭遇到的所有障碍都踏入了尘埃!冲过去!甲卓航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一枚流箭擦着他的头盔飞去,带走了他的盔缨,他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满了鲜血,他的点钢枪穿透了一个澜青士兵的胸膛,他的刀离自己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
“死!”甲卓航发出了狼嚎一般的叫声,把他挑落马背。
剧烈的马上奔驰让他喘不过气来,到达预定冲击距离,他发现坦提骑兵们就如他预料一般措手不及,看看周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百人队几乎没有损失。他的钢枪上染满了鲜血,他不知道杀了几个人,又有多少人被裹挟到了马蹄之下,伍平的小队五十人都是李精诚麾下最好的射手,浮火花的骑射和点钢营的兵士都不带火把,除此以外,甲卓航没有向战场投入骑兵,他们只射马上的火把,熄灭一支火把,就又带走了一条敌方骑兵的生命。
甲卓航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他见到赤研星驰的大旗已经接近袋口,按照原定计划,点钢营应该继续向赤研星驰的银梭营发起攻击,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银梭进入战场太晚,锐气未失,我们不跟他们正面冲撞。伍平,你去射箭牵引,我们回头把坦提骑兵再切割一次!把赤研星驰带入浮火花的射程!”
“是!”伍平领命而去,在甲卓航的点钢从侧面冲击坦提骑兵的时候,浮火花的离火骑射已经分成东西两队南下把口袋的两翼做好。浮火花会理解自己的意图吧?甲卓航心中有些忐忑,临阵改变作战计划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全军回马,楔形攻击!头马偏南,五里距离,目标坦提骑兵,我们再穿过去一次!”
点钢营呼啸着折返,与刚才冲击的角度呈之字形,再次冲入了坦提骑兵松散的阵列,对方的骑兵也有着丰富的临战经验,此刻正在收缩,但是夜黑混乱,已经散开的阵营想要再凝聚在一起,谈何容易,何况刚刚点钢的冲击让坦提骑兵死伤惨重,黑漆漆的夜里,到处都是恐怖的气息,而冉平的中军进击的鼓声还在隆隆作响,简直要把人们敲得魂飞魄散。
甲卓航的骑兵再次撕裂了坦提骑兵的阵营,这一次,他们正在狂飙突进,发现身旁一侧的坦提骑兵大乱,原来是浮火花的西路骑射也开始出击,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平行相对冲击,不幸被夹在中间的坦提骑士就被碾了个粉碎。
又是一次成功的冲击,甲卓航发现已经进入战场的坦提骑兵完全陷入了惊恐之中,阵型全乱,显然,对着冉平发动冲击的骑兵们陷入了鹿砦和拒马的陷阱之中,偶尔有冲过缓冲带的骑兵,也无法形成局部优势,被刀车抵挡,紧接着,被阵中的步弓手的长弓钉在了地面上。
赤研星驰的大旗已经进入了口袋,而浮火花的东路骑射却静悄悄地没有动静,他们首先面对的,依然是跑散的百姓和诱敌的步弓手,这些顽强的箭手正在向阵地大步狂奔。
甲卓航心中一喜,浮火花果然聪明,在西路骑射和点钢营的三次横向冲击之下,坦提骑兵前方受到冉平的顽强阻击,后面部队又被几次拦腰截断,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现在最大的隐患,就是赤研星驰。如果他仅仅是带领银梭营冲上来,必死无疑,但是如果后续龟甲、飞鱼和虎鲨都投入战场,他们来得较晚,如果看清了场上局势,那说不定口袋就会被刺穿。
浮火花在这样的时刻,引而不发,等赤研星驰进入战场,陷入杀戮和混乱,就算想退也退不出去了。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此刻尾随点钢而来的银梭营的先头部队,应该正沐浴在浮火花东路骑射的箭雨下吧!
“兄弟们,再来一次,为了大公,为了被背叛的耻辱!让我们踏!破!长!河!”伍平的粗豪嗓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两次成功的切割已经点燃了这支队伍,胜利和热血让这些年轻的士兵疯狂!
“踏破长河!”点钢营发出山呼海啸地呐喊,他们的枪尖闪着锋锐的寒光,这只刚刚组建不久的队伍,在中军大帅甲卓航的亲自率领下,再次碾过坦提骑兵们的阵势,闪烁的火光中,他们看到了敌人惊恐的面庞。
闻名八荒的坦提骑兵被甲卓航这一千人的队伍切割得支离破碎。惊恐的骑手已经偷偷开始脱离战场。
“继续冲击!”甲卓航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跟在自己身边的还是那些弟兄,有些熟悉的脸孔已经消失,但补上来的年轻面孔依旧狂热。“银梭营冲击的最快,现在,我们要帮浮火花收紧口袋!”
点钢冲过坦提骑兵,并没有收住脚步,而是在长旗的带领下,继续向银梭营的侧面冲击。这时候,浮火花的离火骑射已经向银梭倾泻了第一拨箭雨。骑兵冲锋,一旦起速,很难控制,甲卓航是这样,赤研星驰也是这样。当甲卓航的点钢到银梭营附近时,忽然发现,赤研星驰已经收拢了阵型,已经前插的数百人已经进入了浮火花的射程,大片大片地倒下去,而中军和后赶来的部队,却在赤研星驰的帅旗下生生改变了方向,不再向冉平所在的军阵冲击。很显然,澜青坦提骑兵的惨呼让赤研星驰心生警觉,知道自己可能中伏。
赤研星驰这一次转向,让他的队伍和点钢营擦肩而过,甲卓航没能捕捉到赤研星驰的主力。有那么一瞬间,甲卓航非常担心赤研星驰就此脱离战场,如果自己煞费苦心的布置,只不过擒杀了澜青的三千前锋部队,可真是太过儿戏了。他要借着今晚一战,把三方的主力全部酱在花渡战场,好让浮明焰和白旭能够顺利攻下米渡,切断四马原粮草北上平明的粮道,给扬觉动、扬丰烈和豪麻在离火原的死战创造生机。
然而冲过了银梭营的控制区域,他忽然发现,在银梭营后面,有无数闪光的火把,缓缓靠近,他妈的,是从吕尚进的龟甲营!这样明火执掌的缓步推进,他布下的乱局都被火光一览无余,吴宁边就失去了最好的掩护——夜色。
不行,一定要打乱南渚的兵力部署,不能让他们稳步推进,龟甲营是重甲步兵,有厚盾长刀,而且规模巨大,有七千人之众,南渚果然下了血本,单凭战场上自己和浮火花的这三千兵力,无法动摇龟甲营的根本。李精诚的伏兵准备打援,但是这龟甲营跟得太紧,已经称不上是遭遇挫折的赤研星驰的援兵,而应该一起算作前锋冲击部队了,如此多的兵力,加上尚不清楚动向的飞鱼和虎鲨二营,就算李精诚的毛民军现在加入战场,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
为今之计,只有诱使龟甲营狂奔进击,拉长他们的队伍,才能寻找机会,截断他们的后路,使李精诚对口袋的封口得到最大的效果。可是,要怎么做呢?前方赤研星驰已经临阵变向,却没有脱离战场,一方面是因为前锋脱战,对整个部队的士气和局面影响太大,赤研星驰担不起这个责任,另一方面,应该就是赤研星驰知道后军有足够的助力,希望能够拖延时间,等到大部队接上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