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泡沫之恋
下雪时，夜晚总是比往常要亮堂些，遍地的白雪反射着光线，像一个不舍得和白昼别离的恋人，在恋人离开后，暗地里笨拙地把自己变成白昼的模样。
周六的市七中安静得像是一座无人的小岛，雪不停地飘落，林子里的小鸟不时出来飞舞，偶尔翅膀挥动，抖落树梢的积雪，一路滑落下去，带起了更多的积雪滑落，弄出很大的动静。
远处几个人疯狂地奔跑追逐，很快便从林子里经过，惊起树上觅食或是玩耍的小鸟，哗啦啦很是热闹。追逐的双方看上去气力都已经消耗大半，一边奔跑一边大口喘气的模样有些滑稽，先前二十多米远的后方，追着的人还不时破口大骂，到这时三个男生已经连奔跑的力气都快消失。
杨李似乎也快要力竭，叶沐余光发现他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都快要落后自己好几米远，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促地冲着他说道：“你不是很能跑的吗？现在怎么才跑这么点就要跑不动了？后边那几个也快不行了，你坚持一下，出了校门，跑出大桥，那里人多，他们没胆子再追的。”
杨李咬了咬牙，嘴里飞快地向外吐着脏字，似乎这样能够替他积蓄几分力气，他对着叶沐点了点头，用尽全力，速度竟然还快了些，路过“绝望坡”，冲出校门时，门口保卫科值班室里的保安探出头来看了眼，觉得雪下得太大，又缩回头去，心想既然已经跑出校外，那就不是校内保安该干涉的了。
一路狂奔，跑出大桥后，杨李发现后边的人已经没再追过来，他一口气泄掉，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撑着膝盖，就直接站在沿江路边大口地喘气。
“早知道…这么累，还…还不如…就和他们，在学校里…干一架……”
叶沐状态好过杨李太多，他心想几年后大学里杨李可是运动健将，现在却是长得高的废材，也许真是因为这次下雪被人堵着打了一顿，后来才卧薪尝胆，练出一身肌肉男的体魄，几年后大学，作为同班同学、老乡、死党，杨李和叶沐可是没少在大学附近的小林子里和别人干架，只不过那时候杨李是主力，叶沐到还是个拖油瓶，现在身份倒转，叶沐心里倒是有一种翻身农奴做地主的别样兴奋。
“干一架？你当二对三很容易？是你能一挑二还是我能一挑二？还有，在学校里打架被保安或者老师看到了，指不定就要被记过，你是不是还想被通报批评上小白报？张老师上次帮你扛下来，你以为他每次都能帮你扛啊？”
杨李有些扭捏地别过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他也知道，九班班主任张子期老师上次广播表白事件，可是帮他全部扛下，还受到了不少压力，这次要是再弄出点什么事，先别说对不对得起自己，杨李恐怕首先都没脸去见张老师的。
“走吧，不早点走，等那三个人缓过来，还不得找机会堵住我们。”叶沐走上前去，拍拍杨李的肩膀，率先朝远处走去。
两个几年后的死党现在似乎有点生分，不过事实上叶沐已经感觉非常不错，之前两人见面招呼都没得打，杨李这个现阶段别扭的闷骚男，可是没这么容易打开心扉去跟别人交心，叶沐这下误打误撞，倒是有可能和杨李亲近起来。
叶沐心里能够分得清是非黑白，他可是清楚记得杨李几年后为自己挨过多少拳脚，工作时自己窘迫得狠，又是他装作跑来跟自己一起住，又是付房租又是买米买菜，那些记忆可不是随着时间就会遗忘的东西，重生而来，叶沐必将失去一些重生前的朋友，但总有一些，是他这一世也要抓在手里的，比如师海棠，比如杨李。
“你很了解我？知道我的很多事情？”走在雪地里，杨李突然问道。
叶沐解开衣服最上面两颗衣扣，缓解刚才急速奔跑之后的燥热，听到杨李的话，叶沐心里忍不住生起一股恶趣味。
“当然，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暗恋徐思，还知道你初中的时候经常收集她用完丢掉的草稿纸，有时候放学的时候还非常变态的去她的座位上坐很久——”
“靠！”杨李闻言大窘，赶在叶沐没有爆出更多隐秘时，一把捂住叶沐的嘴，“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叶沐伸手指了指杨李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杨李察觉后，讪讪的松开手。
“你初中是三中的，我也是三中的，徐思也是三中的，那时候她是年级上的大美女，我还是她隔壁班的，她同桌还是我小学同学，你小子托她同桌帮忙收集她的草稿纸的事，我可是早就知道了。”叶沐心里暗道，我当然不会告诉你，这是你工作后酒后失言才告诉我的，至于徐思的初中同桌，我才不知道到底是哪号人物。
杨李过了先前的窘迫，倒是破罐子破摔，脸皮厚起来也不再去在意，毕竟他可是敢在眼保健操时间，混进广播室，插播表白的彪悍人物，一般的闷骚男见到他可是都要俯首便拜的。
“她的同桌？林岚？”
叶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点头，丝毫不露馅。
叶沐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愿意听我一句话吗？”
杨李认真的盯着叶沐看了会儿，点了点头。
“徐思不是简单小女生，不是那种你默默喜欢、默默付出就可以感动的小女生，她需要的是豪宅豪车，需要的是名牌包包名牌衣服，需要的是可以全球各地全年到处旅游，这些你给得起吗？她的梦想是嫁入豪门，不用起早贪黑的辛苦工作，这些你给得了吗？”
杨李被叶沐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是——”
叶沐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可是什么？可是她才十七岁，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你比我更了解她，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她不声不响和很多有钱人家的男同学保持亲密关系，让他们当她的各种饭票，为她买各种礼物，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只是你还抱有幻想，觉得她只是迫于无奈才跟他们虚与委蛇，不想同学关系闹得太僵，她那些作为都是迫于无奈。你心里为她找着各种借口，觉得这些离你还很远，可真的是你想的那样吗？她是你想象中纯洁无瑕的女神吗？徐思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就算你是富二代，她可能也是最先喜欢上你给她的享受，然后再喜欢你。建立在物质上的喜欢，是你苦苦追求的吗？”
叶沐顿了顿加上一句：“最近年级里有人传言她写情书给林上官，林上官是谁你知道吗？市委书记林长天就是他爸。”
叶沐的话很无情，一句一句刺进杨李的心里，但他却很清楚，这种普通家庭的男孩爱上喜欢享受物质的女孩，最后的发展总是免不了让男孩变成单身苦情男人。或许十多年后，杨李爬到能够给徐思所有想要物质享受的高度，但那时候的徐思，可能已经是有过很多个男人的徐思，那样的话，杨李该怎么自处？
费尽全力的接近，换来一个再也不是无暇的她？
少年时代，可能就因为某个晴天，阳光很好，女孩穿了件白裙子，惊艳了男孩整个少年，然后就是苦苦单恋。
泡沫不需要等到阳光炙热再破裂，叶沐恨不得早早就让泡沫在出现时就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