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似曾相识
空旷的厂房破败不堪，从外形上看，方丽突然觉得这地方好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她来过同样的地方，那些大型机械，给水泵，生锈的电机，看起来都好熟悉。
她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混沌的记忆里，如同抽丝一般抽出久远的过往，她和李强好的时候，李强就在同样的工厂上班。
“你怎么了？”
看方丽神色有些慌张，阎春红问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地方面熟，可是，，”
她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那个记忆中的地方，只不过，这样的工厂布置都一样罢了。
她在想的是，刘明是否知道，这样的工厂，曾经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到现在，一看到大型的电机和泵，她还是禁不住兴奋起来，她在同样的工厂里，有过美好的记忆，她经常过来找李强。
而在同事艳羡的目光中，李强总会飞跑过来，拥她入怀，如果李强工作忙了走不开，她就会去他的宿舍，在那张他从未睡过的床上，小睡上一会儿，等他下班，等他带着自己满世界的疯玩。
刚才老太太二话不说就砸开了锁，用瘦弱的手臂，动作轻巧的如同那锁原本就是开着的一样。
“进去吧，我闻到他的气味了，我儿子的味道。”
“这你都能闻到？这地方油污味儿这么重。”
阎春红打趣的问，理解不了这老人对儿子的感情。
虽然她本人从未有过儿子，不过阎春红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使有，她也不会把母子关系搞的如此糟糕，如此混乱，即使有，她不会允许儿子去和自己的老师上床！她和刘明的关系，从一开始，大概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老太太没接她的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进，被砸开的铁门并未关上，警车停在门外，虽然大门的宽度足够车辆通过，不过这破旧的地方似乎有一种魔力。
他们都相信，最好是走着进去，静悄悄的，这样能随时发现身边的危险，他们背靠背，出了什么危险都能相互照应，却不知道如此正中刘明下怀。
满月挂在天上，不偏不倚，灰蓝天幕的正中央。
它用阴冷的目光注视人间的一切，透过灰蒙蒙的厂房玻璃，注视着冰冷的机械，注视着一行人逐渐走进地狱般险恶的陷阱。它不会提醒你，它觉得自己没有这个义务，它只是要看戏，古往今来，看过无数的剧目后，眼下这些人的危险，根本不算什么，它不会在乎。
才走没两步，突然赵海大叫一声，
“我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脑袋看，没等看清楚呢，就听到头顶一声呼啸，一台几顿重的电机翻滚而下，钢索连在厂房上层的钢架上，只差一毫米，那电机就砸在赵海脆弱的脑袋上。
他被吓得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拍着胸口，呼呼喘气，眼神呆滞，眼睛忽闪忽闪的想闭住，却怎么也闭不起来。
“陷阱？”
“废话，当然是陷阱！”
“大家都注意点，慢点走，看清脚下的东西。”
老刘拿出了手电筒，他身边的警员也纷纷从腰间解下手电筒，黑洞洞的厂房里，几束单薄的光线，虽然并不足以照亮所有空间，但看到那些挂在高空，摇摇欲坠的巨型钢铁设施，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x，这也太狠了，这玩意儿要是掉下来，别说一个人，就是一百个人也要被砸成肉泥！”
阎春红指着头顶上空悬着的一台风机，壳子被去掉了，巨大的叶轮虽然锈迹斑斑，上面还有蛛网，不过它要是掉下来砸在某个人的身上，那某人就得头破血流，脑袋崩裂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钢缆。
在手电筒之外的地方，李刚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他有一种感觉，那看不清的地方总是出现一些光点，时隐时现，似乎是在提醒他前面的危险，难道这也是自己获得的超能力之一？
“你们慢点，我在前面走，我对黑暗里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话音未落，李刚脚下一软，坚硬的石灰地板突然陷落，空落落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李刚脚下闪了一下，他心里暗自庆幸，如果这放在从前，他的脚踝非得喀嚓一声给折断老，以前在学校打篮球的时候经常发生。
他用力踩了一脚下陷的地板，企图借助最后的力量，飞跃上去。
可是太迟了，他一脚踩下去之后，非但没有借到力量，反而更加迅猛的坠落下去，下面空洞洞什么都没有，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踩在棉花上。
李刚双眼直勾勾盯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他脑海里浮现着尖锐的刺刀，在洞穴底部紧密排布，就等着倒霉的人掉下去，然后把他的肉体从身前，刺穿到身后，就好像烤羊肉串一样的穿起来，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吗？
“李刚！？”
上面传来方丽的呼喊，在下落的过程中，听起来有些遥远，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洞穴深的可怕，如果不是原本就有，那刘明挖这个陷阱，可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李刚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密密麻麻的刺刀，他也不用害怕，与鼠人头次交战，他就发现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根本没必要害怕被刺穿，变成可怜的羊肉串，等到了洞底，他会轻松一跃跳出来，他知道自己能跳多高。
阎春红，方丽等一行人站在地面上，看着凭空多出来的黑哟哟的洞口出神，他们都很担心，李刚是主要的战将，如果失去了他，这趟救人的行动就只能变成送命的愚蠢行为。
方丽的担心来的更加猛烈，虽说自从再次见到李刚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可现在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摔落下去，而且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声，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自从换了脑袋，没了人类的痛感之后，她的心脏很少这么没有节奏的乱跳。
“能听见我说话吗！回答我！”
方丽又吼了一声，这次比上次声音更大，可在洞下面的李刚听来，嗡嗡嗡的，他不知道是谁，在说些什么。
终于，洞底传来一声轰隆闷响，李刚浑身的骨头都好像错位了，一连好几声喀嚓喀嚓的声响，这要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者上面随便哪个警察身上，肯定口喷鲜血，即刻暴毙，可李刚没有，他深吸了几口气，身体上的骨骼像是编好的程序一样，错位的回归位置，断掉的则相互照着弥合，不出三十秒，又是一阵喀嚓喀嚓的声响，他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至少，刚才发麻几乎无法活动的双腿，现在脚趾头伸缩自如，虽然有些僵硬，但李刚清楚，这是一个过程，需要时间，着急也没用。
上面还是嗡嗡嗡的回响，他静下来听了片刻，想搞清楚到底是阎春红的声音，还是方丽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原本尖锐的女声，经过深不见底的山洞传播之后，变成了类似男中音之类的玩意儿，能听得懂才怪。
他正庆幸地面上没有尖刀，正要站起来按照原计划跳出去，周围突然响起轰隆隆的响声，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汽车的引擎，或者发动机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听起来像是柴油机。
四面八方突然伸出来好多钢铁触手，就像是挖土机一样，带着锋利的利刃砸在李刚身上，皮开肉绽，虽然没有痛感，不过李刚知道自己身体上正在发生什么，他心里有点哆嗦，再这么砸下去不是办法，他还没被完全砸烂过，如果真被砸成了肉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轻易恢复。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楚周围的一些东西了，可又不像是眼睛适应黑暗的感觉，因为在视野范围内，闪着幽幽的绿光，像是透过夜视镜看东西一样。
这么黑暗的地方，洞口上方的光线根本没有办法到达，手电筒的那点光，对于这样深陷的洞穴，实在是太弱了。李刚知道，自己或许真的有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的能力，或者说，他的眼睛已经具有了夜视能力，在不戴红外眼睛的情况下。
幽暗的绿光里，他看清楚那些硕大的钢铁触手不是别的，正是建筑业中经常使用的吊钩，用于重型设备的安装，这些吊钩后面连接着粗壮的钢索，摆动着，颤抖着，一根根像是蟒蛇一样，逐渐将李刚束缚起来。
他猛然站起身来，扒开已经在身体上开始缠绕，如同毒蛇一样的钢索，这些钢索如同有了生命，他好不容易扔开一个，它们会马上掉转头再次扑过来。
毒蛇越来越多，从远处看不见的黑暗里扑过来，李刚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这时候如果还不跳，自己有可能就真的葬身在这恶心的洞里了。
他用尽力气甩掉身上的钢索和吊钩，左脚使上力气（他从小起跳都是左脚用力，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左撇子，可奇怪的是，自己的左手并不比右手有力量），这洞已经挖到了地下深处的岩层，坚硬的石灰岩裂出缝隙，吱呀作响。
李刚飞身而起，这一跳，他几乎使上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按照那次扑过去救方丽的经验，这一跃完全能攀上去，即使到了半空冲不上去了，他还能踩踏着参差不齐的墙壁，再借到一点力量，逃出生天应该完全没问题，这么想着，一丝笑意浮现在他的面颊，黑暗里谁都看不见，他是笑给自己看的，给自己鼓鼓劲儿。
可是李刚高兴的太早了，他是很用力，身体如同发射的火箭一样腾空而起，他仰着头，渴望看到洞口的光线，看到上面焦急的众人，他们现在可都在为他担心呢！
可刚上升了三米不到，发黑的绿色背景里，一只巨网从天而降，巨网的后面还有黑糊糊的一团东西，而身下，毒蛇正吐着芯子，疯狂的朝他攻击。
他没逃过毒蛇的纠缠，巨网覆盖下来之后，李刚试着挣扎了两把，但很快他就发现网格是用一种极其坚韧的材料制成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将这该死的网格撕裂开来。
李刚停止挣扎之后，几乎是一瞬间的，身下的吊钩与钢缆环绕了他，将他紧紧束缚住，网格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体上，他闻到血腥的气息。
再次摔落到洞底之后没多久，上方再一次闹哄哄响起来，还是干巴巴的男中音，李刚知道那是女人的声音，经过隧道的传播变的难以辨别，他听不清楚她们在上面说些什么。
阎春红指着头顶的方位，黑洞洞的地方尖叫，
“那是什么，你们看！”
大家都仰头看，老刘一心想要知道李刚怎么样了，刚才从洞口好似传来打斗的声音，他没有抬头，一眼盯着漆黑的洞口。
赵海拿手电筒照上去，厂房顶部的钢架上，吊下来一串滑轮组，滑轮组的末端，则是一个生满了红锈的吊钩，那吊钩看起来粗壮有力，如同一个大大的倒立的问号，从房顶伸下来，滑轮吱呀吱呀的鸣叫，仿佛多年不动的老人，偶尔活动一下筋骨，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在手电筒暗淡的灯光下，吊钩晃晃悠悠的进了洞口，下陷的石灰地板看起来很糟糕，参差不齐的裂口，让方丽想起来断掉的脖口，她禁不住一阵寒颤，李刚半天没有动静，她都快担心死了！
李刚正摸索着想要解开身上的绳索，扒开那张你按黏糊糊的网，可黑暗中，一只巨大的怪物直愣愣砸在他脑袋上，他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温热的血流顺着额头往下流，他感觉不到疼痛，不过这猛烈的冲击，所引起的脑震荡，还是在他周身的神经细胞里引起阵阵不适，他趴在地面上，吃了一嘴的尘土，剧烈的干呕，口水顺着下巴，滴在网格上，滴在脏乱的地面上。
肺部也憋得难受，他几乎难以呼吸，每吸进一口气，都能听到肺部呼啦啦的响，像是残破的风箱，已经不能维持身体的正常机能。
突然间李刚放声大笑，他知道这样笑很危险，可能会直接让自己窒息过去，失去知觉，可他还是控制不住，他咬着如钢丝一般坚韧的网格，破口大骂，
“刘明！你个卑鄙的小人！有种的出来，咱们一对一的干！这样算是什么！你这个可恶的死老鼠，只会这些下三滥的伎俩！”
洞口上方的方丽，阎春红，清清楚楚听到李刚所吼的内容，一来他声音比较大，二来，从洞底往洞口传播声音，本就比较容易，相对从洞口到洞底而言。
“啊！李刚被抓住了！”
赵海扔下手电筒就要跑，阎春红一把拉住他，
“你不要慌张，现在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周围不知道潜伏了多少怪物，你就这么跑出去，我敢保证，不到五米就会有怪物冲出来，让你彻底消失，你明白吗？”
她摇晃着赵海的肩膀，这年轻人吓坏了，手电筒的光线照在他下巴上，看起来好像一个恶鬼，一脸的死相。
“那，，，那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年轻人焦急的问，他们曾经或许办过一些大案子，在无比艰险的情况下制服歹徒，他们也曾看不到凶手，内心充满恐慌，可这一次，大家都知道不一样，歹徒好说，毕竟是个人，而人的弱点大家都清楚，你拿手枪打他的眉心，他就别想再为非作歹，而怪物呢，要打它哪里，他们都见识过鼠人的厉害，况且现在，周围黑洞洞的，能见度不足一米，厂房硕大的金属盒子遮挡了月光，这里一片死寂。
“你们都他妈的怎么回事！这就害怕了！？枉我辛辛苦苦带了你们这么久！”
老刘火大了，这些年轻小伙子，一路上的表现简直太丢人了，他是在看不下去了，
“都给我掏出枪来！”
小伙子们齐刷刷的掏出手枪，老刘压低了声音嘱咐，不知道为什么，降低的嗓门听起来更有威严，
“注意了，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开枪！你们别慌慌张张的伤了自己人。”
靠近老刘的两个老警员点点头，他们身后的年轻人们一脸茫然，他们的手明显的有些发抖，在一些这样的情况下，谁知道手中的扳机会在什么时候扣下。
“听到了吗？！”
老刘嗓门更低了，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赵海说听到了，其他警员随声附和。
李刚在洞底并未屈服，虽然他现在被五花大绑，几乎不能动弹，坚韧的网格勒入他的嘴巴，一阵阵的生疼，几乎要撕裂他的唇，鲜血已经从细口里漫出来，最可怕的是嘴唇内侧竟然传来一阵阵抽痛，火辣辣的灼烧。
这时候李刚有点害怕了，在红山山洞的时候，那个光圈，那个将方丽，阎春红和他包围的光圈，最后切割在他的身体上，他的腰部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久违的痛感刚开始令他兴奋，可这样的激动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就好像人不能靠激情活着，现实很残酷，它很喜欢撕开你快愈合的伤疤，看鲜血崩流，现在，那样的痛感又回来了，而且是在嘴唇的内部组织里。
皮肉剥离的痛感差点让他叫出来，可他还是放声大笑了出来，丝毫不在乎这样以来，嘴唇上的伤口撕裂开来，汹涌的热血奔涌而出，而尖锐的痛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他的脑袋一阵麻木，神经中枢承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似乎在要求大脑停机，他没有允许，依然狂笑着破口大骂，
“嘿，小老鼠，我知道你害怕，害怕我是不是？你知道我变成了这样，而我知道这不是你干的，小杂种，你想知道是谁！对不对？！”
“是谁！？”
空旷的厂房里，回荡起刘明空荡荡的声音，他干巴巴的问，好像并不把李刚说的话当回事儿，好像，他并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掌握了比他更先进的技术，创造出比鼠人更厉害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