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颜济阳终于可以放开拐杖走路了，在他听说了吕妤爸爸的事情后，一整天都没怎么和我俩说话。我说，颜济阳，你别不识好歹，再说就你这人品，谁敢放你进医院啊！

吕妤笑说，你俩可别一见面就斗嘴，累了这么多天，不如我请你俩吃个饭吧，一是庆祝我爸爸有惊无险，二是感谢西大小姐的陪护之恩，三是给颜大官人赔个罪，你俩看行不行？

颜济阳没说话，我直接忽略他的一切想法，点头说，大餐，强烈要求大餐。

酒足饭饱后，我们三个人决定步行散心。

为了迁就颜济阳，我们走的很慢，B市的夜晚异常美丽，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犹如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无论白天黑夜都开足了马力。吕妤说，这就是B市的魅力，人们美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挎着她的胳膊，左边是走路一拐一拐的颜济阳，路灯下的影子格外纤长，三只影子形状各异，却又分外的熟悉和契合。我仰着头，看着朦胧的天空，不禁说，不管我们身后有多繁华，这样的情景总会让我想起年少时，我们一起放学的时候，那时候我的左边是吕妤，右边是颜济阳，而颜济阳的右边是沈字远。我还记得学校的路灯很暗，打在脚下的影子也很模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至今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我们每个人影子的形状。

我偏过头看向吕妤，她的表情安静而美好，似乎也想起了年少的时光，颜济阳说，我来到B市以后，很少在晚上看到过星星。吕妤说，也许是灯太多太亮，看不清星星了。我说，我们放学时，天才刚刚黑，就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星星。

他俩笑而不语，不可置否。

我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与平和，仿佛我们还是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孩子，每天只需盼望的就是下课和放学。

我们三个走的累了，就坐在街边的大理石台阶歇息。我说我突然想吃冰淇淋，吕妤看了一下周围，自告奋勇地去买。我刚想唤住她，却被颜济阳拦住。吕妤不到片刻就跑远了，我坐回台阶，奇怪地盯着颜济阳。

他说，西溪，我可能要出国了。我听见从自己胸腔最深处发出的声音，充满震惊和失落，我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他微微笑了笑，声音低沉说，吕妤一定和你说了我亲生母亲的事。我喉咙一涩，只觉万语千言抵在嘴边，我说，你呢？你自己想出国吗？他说，出国深造是所有有志青年的梦想，我为何不想？我说，是你妈妈资助你的？他没有否认，而是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国外的专业教育会更优秀，对我的前途很有帮助。

我不习惯他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如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那我承认，我一直拒绝它的来临。

我说，颜济阳，你不恨那个抛弃你和叔叔二十年的女人吗？

他说，要说不恨，那是假话。

我说，那为什么，你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安排，给她弥补的机会？

他说，西溪，世界并非是你想的那样，非黑即白，它是灰色的。我是怨她，但她也有苦衷，我想如果没有当初的无可奈何，她会是个称职的妻子和母亲。好多事情你不能分的太清楚，否则受伤最深的是自己，我愿意接受她的弥补，是因为我想她弥补我，一味的抵触和怨恨改变不了什么，如果她对我心存愧疚，给予我更美好的未来，我心甘情愿地接受。

他的回答在我意料当中，颜济阳其实你不知道，世界的确是黑白分明的，是你用你大度宽容的心令它变成灰色的。我说，你还会回来吗？

他沉默，忽然转过头凝视我，异常认真地问，如果我说不打算回来了？你会出言挽留我，抓住我吗？

我想说，是，我会挽留你，抓住你，我知道相隔万里，再见面的机会不多。我对你异常地依赖，你若走，我便再也无法寻到第二个你。

我望着他，他眼中有着平时不曾有的炽热和期盼，这一刻，我明白了，明白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但是我却如一只缩头乌龟，畏首畏尾，我错开他的目光，假装替他高兴，说，国外的生活会更好吧？你到时候混得有模有样了，我也好去投靠你。

我为我的谎言和懦弱而深感惭愧。

他眼中的光渐渐暗下去。

颜济阳挠了挠头，说，吕妤回来了。

我抬起头，看着人潮中飞奔而来的身影，吕妤跑到了我俩跟前，然后将手中的小盒递给我和颜济阳，还没等我惊呼这是哈根达斯，她却回头指了一下她来时的人潮，率先开口说，你们看，我碰见了谁！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向涌动的人海，那么多人，我却依然一眼认出了沈字远。

我惊诧地愣在那里，看着沈字远渐行渐近，和他旁边那抹纤细的身影。

颜济阳抢过我手中的哈根达斯，又把他那个已经撕开，弄好的盒子放在我手里，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快吃吧，不然化了。

我回过神来，盯着手里的冰淇淋，说，颜济阳，如果一会儿我失态了，你要救我。他说，我不会救你，要丢脸也是你自己丢，可别连累我。我怒视他，愤愤地说，妹的，你个没义气的混蛋！

吕妤疑惑地看着我和颜济阳，说，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我还没有来得及再次编谎，沈字远的声音已经亲切响起，他的表情带着自然而然的惊喜，走到前来，说，这么巧！颜济阳在台阶上一拄，缓缓地站起来，笑说，看来好兄弟就是心有灵犀。吕妤笑靥如花，盯着沈字远身后的女孩，别有深意地说，怎么？女朋友？

沈字远坦然自若，拉了一下身后的女孩，笑说，任佳慧，我大学同学，这次一起来B市旅游的。吕妤和颜济阳相视一笑，分别上前和任佳慧握手问好。我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吃着哈根达斯。

大家似乎察觉出气氛的尴尬，吕妤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我，说，西溪，冰淇淋也不会跑，你那么着急吃干什么？沈字远这才看向我，演技毫无瑕疵，他笑说，估计是怕我们和她抢吧！

我冷静地站起来，笑意温和地和任佳慧握了手，然后说，吕妤，我还是觉得三块钱的冰淇淋更好吃。

吕妤和颜济阳翻了个白眼，只有任佳慧至始至终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而沈字远的脸色却渐渐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