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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唯看寸丝对琴弦,浮尽沧桑了知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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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寂静,天绍青哗哗的剑声和在风中,身姿轻盈,剑招灵力,剑起剑落,树叶都在震荡,飘飘散散落了下来。

天绍青收招立定,不知为何,猛然想起当日黄府之内柳枫那一掌。

转念,她的手也不自觉动了起来,轻身浮出,双脚腾空而起,掌心霍然推向前方,只听砰一声,院落粗壮的大树从分叉处断裂,咔擦落在地上。

天绍青单手握剑,就势飞旋,剑招随起,凌厉迅疾。

声音遍遍响在院落,劲风下,月光中,只见剑影在晃,仙人在飞。

虽不见其招,但那树叶就像花瓣似地凌空飘落,绕的人眼花缭乱。

收剑以后,天绍青喃喃道:“果然厉害!”

谁知,这一幕正被柳枫窥个正着,当下暗道:“好聪明的丫头!居然可以将我当日的掌法灵活运用!”

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在凌府的情景,耳边飘来一句话:“枫儿真是聪明,老爷只练过一次,他便记下,还自己加以改变,威力更大呀!”

“哈哈哈!”外公开怀微笑。

往事浮现脑海,竟是如此美好,柳枫亦不自觉地笑了一笑,双眼顺势望向天绍青,眼神极尽柔和。

摸着旁边那堵墙,他耳边又飘来一句话:“你有什么理由说黄老爷就是你要找的凌坤?”

他连看也没看她,漠然道:“在我眼里,我的话就是最好的理由!不需要证明!”

柳枫又想到了那句叱责:“黄公子纵然再不济,也有一份孝心,这点比你这种乱杀无辜的行径不知好了多少倍!”

当时,他极是气愤,于他而言,黄俊如何与自己相提并论,因此他的语气亦极为轻蔑:“一个不知死活的窝囊废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那一次,依旧没有看她,后来更将她打至重伤,为了防止她再次进攻自己,没收她的兵器。没了兵器,又历经惨败,她果然不再逞能。

往事如烟,蜀国一路追击,几次较量,他倒是十分佩服这位女子,他欣赏那份胆识。

胆识中,又有自己做不到的真诚和善良,亦懂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起码自己也曾因此失算。

断崖那晚,他实在感觉这样的姑娘笨蠢至极,救人不顾性命。

他空前震撼,可骂归骂,教训归教训,天绍青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好印象。

后来她内伤发作,就地晕去。

如此姑娘,岂能这般死去呢?

也许她触动了他心里未泯的良知,很久没有救人,原来救人是如此简单!

落崖时,救她一道上去。

也许她使自己回到了天真的童年,那种救人的快乐,竟然令心里十分舒服,他好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

“船家,快开船!”她忽然跳上船,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瞬间呆住,始料不及,这么久以来,他柳枫从未和一名女子这般接触,自是尴尬无比。

她把银子悉数掏出递给他,“有人追我,麻烦你,快开船吧,这些都给你!”她目带央求,那求助的眼神酷似曾经的自己。

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他难以忘怀,不管多久,他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的痛苦。

“雨这么大,我帮你撑着吧!”一回头,不止有把伞挡住倾盆大雨,还望见一个嫣然的微笑。

灿漫的小姑娘,原来你这样纯真,完全不知道我是个假船夫,是那个杀人命、造杀戮、添冤魂的柳枫;是曾经伤害你,差点要你性命的柳枫!

江边细雨,难掩真情。

她伫立船头,伞依旧,雨声依旧。

他不知所措,心中慌乱起来,很久亦没有尝过被人关心的滋味,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十分开心。

柳枫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天绍青在院中痛喊,抬眼间,就见她踮着脚艰难行走,剑尖扎在地上,她按着胸口,面容已皱作一团,似乎极为吃力。

柳枫心下顿生紧张,心知乃五行阵戳中脚心所致,伤口极有可能已经裂开,难怪她脚尖着地,如此模样。

柳枫当下快步上前,一把扶过她道:“先坐下!”于是,搀着她坐在一处石阶之上。

他双膝盘绕,于天绍青身后坐下,双掌运气,抵她后背,欲图以内功疗伤。

真气缓缓而流,天绍青苍白的面色逐渐转缓,忍不住道:“谢谢你!”

柳枫没有说话,只管凝神运功。

天绍青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喘息和低喊,见他如此施救自己,心下甚是感动,可一想到外面重重围困,便立时扭过头道:“蒙你三番五次相救,天绍青感激不尽!如今大敌当前,你须保存实力,不要为了我消耗太多真气,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语气极为微弱,有气无力。

柳枫自然知道她是勉强支撑,当下截住话道:“不要说话!”

然后,努力提气,顷刻亦是两颊黏汗,低喊连连。

暗处蛙声不绝,倒是给这如水的夜晚增添了几丝异样气息。

柳枫站起来的时候,一手按着心口,天绍青正自转首,正将这个细微动作瞧在眼里,当下心想:柳枫定是白日内伤尚未全好,他这样都肯救我?

柳枫匆遽瞥了她一眼,转而转过身道:“你留在此处安心养伤,待过些时日,伤势好转之后,再一起离开!”

他回身见天绍青凝视自己,忙背开身去,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说罢,快步离去。

天绍青独自坐了片刻便去休息,岂料三更的时候,被一阵铿铿的响声惊醒,声音清脆不绝。

天绍青心中诧异,急忙走出房门去看,却发现是柳枫在一块石碑上刻字。

那是一处小院,几间屋舍将它围了多半圈,只剩一条青石小径通往外间的长廊,天绍青便是顺着那条青石径走过来,踮着脚挪到院落。

她习惯带剑行走,所以她停下的时候,将剑扎在地上,因为伤势未愈,故而弯腰曲背。

柳枫背视着她,手里小刀在石碑上不断划着,石碑横放面前,天绍青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动作,听得到小刀划过的声音。

旁边燃着一堆柴火,和着月色照亮了整个小院。

天绍青走前一看,不到一丈远的距离,隐约可以瞅到‘马希广’三个字。

见她望来,柳枫顿了一顿,目光向后扫过一眼。

被她窥知秘密,一时间,百味杂陈。

心酸、苦涩、难受,各种复杂情绪一涌而来。

他有种被人窥视心酸的脆弱,眼里忽然泛出泪光。也不知道怎的,连忙扭头,猛力握紧小刀,狠狠扎在石碑上面。

刀在手中,越划越快,看的天绍青极是悲酸。

天绍青站在身后不远,凝神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忖:深更长夜,他不去休息,却在此处刻碑,纪念那个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兄弟的马希广,是他的无情使得马希广死不瞑目,当时不能说出真相,阴狠残忍,令马希广命归黄泉。

马希广致死也不曾知道柳木风的真名,不知道柳木风要击垮楚国。

柳枫对待马希广的确残忍,所有人及死去的马希广都在怨恨柳木风,以为他是个无情无耻的卑鄙小人、冷血动物。

可若真是这样,他为何刻这碑文?

让良心好过?

也许这一刻才是那个真正的他,是那个带着纯真的柳枫,天绍青心下触动,双眼不禁一阵潮湿。

可能是有人站在身旁,也可能是要尽快刻完碑文。

柳枫忽然手上加快,甚至另一只手齐用开来。

一声异响,铛!

柳枫右手微抖,刀刃立时将他手面割出一道血痕。

疼痛顿袭,刀随即落地。

天绍青忍不住上前说道:“喂,你没事吧!”

柳枫心中难受,一手将她推开,弯腰捡刀,又开始刻字,再也不与她说话,行动已经告诉天绍青,莫管闲事。

一步之距,天绍青也大概看清了碑石上的字迹,基本上俱是纪念那位曾经的楚王,左边的字迹与马希广相关,右边都是哀悼那十三位无辜的女子。

他神情投入,刻得认真,双手也已遍布血迹。

天绍青明白,他没有用一丝一毫的内功,只用真诚忏悔。

月色明亮,清脆的声音却不断传过耳畔,为这寂静荒凉增添了一丝和谐。

天绍青坐在柳枫对面,为其添置柴火,火焰隔着两人,柳枫埋头刻字,天绍青凝神注视着他。

这一夜,气氛空前融洽。

片时,柳枫在天绍青的注视中站起来,他内功深厚,不需多费力气便将石碑竖立,双手就势拍上石碑。

啪的一声。

天绍青看到石碑直挺挺地陷进土里。

柳枫身躯匍匐,转而跪倒,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沓香烛,预备燃香祭拜。

接而又从袖里取出一沓纸张,手臂抬起,纸张已在火上,火焰顿时蹿向高空。

天绍青见俱是书房里的记忆纸张,不免吃了一惊,急忙喊道:“不要啊——”

她冲到面前,拦下柳枫道:“这是你辛辛苦苦写的,代表你的纯真,还有你的感情,不要烧。”

柳枫双目不斜,望着纸张漠然微笑。

片刻淡然,他一把将这些记忆扔进火里,纸张随即成灰,所有记忆烟消云散。

他烧了曾经的过往,烧了回忆,就势磕头,道:“今天我以柳木风的身份来拜祭你们,今日过后,世上再没有柳木风。”

低头叩首,他是真诚的。

天绍青从那举动里可以看得出来,可无形中,却感觉到一股决绝直袭脊背,因为柳枫只说了那一句话,再无它言,她本以为他会有所倾诉。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柳枫,此人果真太过冷漠无情,冷的从不低头,也许在他的一生当中,早已看清一切。

如他所说,这条复唐路注定要有流血牺牲。

他不能感情用事,需要理智战胜一切。

刻碑文,祭奠亡魂,一头磕去痛苦的回忆,明日的柳枫又要开始冷傲和残忍。

如果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如何,天绍青觉得这位皇孙依然会选择前路,因为他一旦做出选择,便不再后悔。

因此,柳枫的人生,没有后悔。

至于以后,不知,难测。

这个夜晚在柳枫的祭奠中渡过。

后半夜,两人围在火旁盘膝运功,互相疗伤。

柳枫是说借助二人功力,伤势不日便会好转,天绍青没有拒绝。

直到翌日早上,外面露出晨光,天绍青方才想起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腹中饥饿难耐,可偌大的别苑空荡萧索,除过杂草,别无它物,她只好走出别苑,消失在柳枫的视线中。

柳枫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见她已在小院的青石径上不见,方收拾心情准备起身,不想转身之际,猛然摸到一把剑。

这剑自然是天绍青无意落在此处。

柳枫对这把剑异常熟悉,曾经他也用过。

此刻握在手里,来回翻看,久违的亲切感顿生,盯着剑身,上下打量,眼底不免流露出难得的柔和。

彼时,天绍青的容颜渐渐浮现出来,雨中那一抹微笑,竟让他一阵失神。

柳枫霍然变脸,猛地收剑起身,吃惊道:“怎么会这样?我不能这样!”说话间,举剑挽起剑花朝外一扫,已成灰屑的火堆四面散开。

早晨暖阳当头,天绍青径直走到外面,因心有余悸,倒是不敢再去五行阵那个方向,于是便向绝壁崖而去。

绝壁崖三面环绕,别苑被围了多半圈,抬眼可见奇石峭立,松柏摇曳,左面两座绝壁对开,唯有中间一条缝隙可见隐约阳光,其下地上铺着一条极窄的幽径直通深处。

因右面受崖石阻塞,无路可走,天绍青只好踩着幽径向深处走去。

阳光当头洒下,竟像一线天似地,颇有一份清幽。

穿过小径,眼前恍然洞天景象,但见风亭水榭,杨柳翠石,如烟如画。远远望去,一条瀑布倾泻直下。

面前一座百丈山石隔绝前路,奇石掩映着中间地带,是个深潭,此等景色,竟是深潭围在中央,除了那条幽径尚可行走,四面俱是绝壁山坡。

水声轰响,瀑布落入深潭,潭边水位低落,岩石显露,可谓湖光山色,相称相宜,而那座水榭亭轩正是坐落在潭水中央,站在上面,可以尽览四周景色。

几只鸟儿喳喳飞跃,天绍青行至潭边,伸手探过潭水,见不是很深,不由嫣然微笑,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

柳枫给她的衣服倒是轻透,稍是敞开衣襟,已可以看到气户穴的箭伤,伤口因柳枫涂过药物已有好转,只是周遭仍有乌青痕迹。

再看脚底心,虽是疼痛不减,可裂痕也有愈合倾向。如此想着,天绍青便解下衣服,走进水里。

她预备沐浴一番。

殊不知柳枫心情烦躁。

他负手执剑,走出小院,一路疾行,顷刻走入一间凉亭。

昨日天绍青逗留书房,他便在此挥笔,至于写就之物,俱在昨晚化为灰烬。

风声传过,砚台纸笔仍旧。

柳枫将剑撂在一旁,摊开纸张,开始提笔,发泄着他波动的情绪。

洋洋洒洒一大片,竟是《春秋》里的东西,无人知道,这是他心情苦闷之时,净化心灵的最佳方法,从小便是如此。

四岁得知母亲疯癫,便开始默写《春秋》。

母亲说过,祖父李存勖喜欢阅读《春秋》,母亲希望他拥有祖父的才华和英勇,但不要他忘形,不允许他陷入女人堆里。

他没忘,也不会忘,一直都记在心里。

柳枫边写边道:谁也不能左右我,谁也不能!

小半刻后,慌乱的心情逐渐平复,柳枫方才兴致转好。

他两手展开纸张,望着《春秋》古语,终于满意微笑。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绝对没有!

一只鸟儿凌空飞来,喳喳两声,羽翼扑闪,转眼已落在迎面一处假山上。

柳枫不禁抬头望天,见已临近正午,不免双眉微皱。算算时间,那丫头辰时出去,如何这般时候不见回来?

柳枫心想:早知如此,清晨就该拦着她。

柳枫不由自主走出凉亭。

别苑差不多被他寻遍,仍见不到天绍青,当下诧异。这个时候,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春秋》里面的警示。

柳枫一直到了绝壁崖前,亦来到深潭瀑布,甚至上了水榭亭轩。

凝神伫立,他盯着那处瀑布,望着飞泻而出的水流汇入深潭。

水滴溅上岩石,泛起朵朵水花。

柳枫忽然想起他的童年,记起那个失常的母亲。

景色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他的心变了,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无助的小孩子。

小时候,他经常看着瀑布,拉着母亲衣袖,遍遍叫道:“娘,你看这里景色多美,以前我们常常来这儿的。”

那时候总觉得是梦,母亲不理他,是和他开玩笑。

童言的声音依旧清晰:“想起来了没有?我是枫儿呀!”

每当自己让她想起一切的时候,她就笑,笑的呆,笑的痴,连枫儿也不会叫。

柳枫猛然一拳砸上栏柱,面目因往事而变得可怖。

这时,深潭那边传来一句话:“啊!想不到这里这么漂亮!”

声悦如铃,立刻将他意识拉了回来。

柳枫大为吃惊,待他转头看去,正见到天绍青赤白的身子沐在水中。

那一刻,他全身犹如火烧。

不知道为何,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两年前那个晚上,当时十三位姑娘拥抱他的情形。

柳枫心中大痛,无比压抑,偏又出声不得。

他不敢去看水里的天绍青,可又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待瞅过之后,他更加窘迫,堂堂皇孙竟如此下作。

于是,他施展轻功,快步离开那里,因他武功高绝,故而自始至终,天绍青亦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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