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乾清宫。
康熙沉默许久。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称职的父亲。
当两者相撞, 他的心头也不由得浮起一丝茫然。
胤礽,玩弄小侍、色令智昏, 这些都是小事,男人私底下的口味, 他略管一管也就成了。
可他在别的事上, 也愈加过分,在臣民面前, 比他这个皇帝还要摆架子。
他尚且需要亲近臣民,和他们零距离接触,可胤礽呢?他不。
屡次鞭责诸王、贝勒、臣民等,
身边伺候的人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前几年将他身边诸多小侍杖毙,也是因着他们惑乱宫廷。
胤礽。
太子胤礽。
康熙深深一声叹息, 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万里河山等他百年后, 全都是他的。
当初那个聪慧孝顺的孩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分朕权柄,以充内心。
更是截蒙古贡品为私用,令他寒心之极。
太子,储君。
不容有失。
康熙心中下了决断, 看向殿中跪着的太子, 将奏折扔下来, 沉声道:“你可知错?!”
胤礽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知罪、知错,这其中的区别着实大。皇阿玛老了啊,处事开始优柔寡断。
双手捏着密折,胤礽脸上带着忏悔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打从开始,儿子就后悔了,只是……太子妃言明,后宫奢宠,许多时候拨不出银子,只得拿这个填补,时日久了……规模越来越大,再难停止。”
抬起一双泪蒙蒙的双眼,太子悲声道:“皇阿玛……儿子……也是迫不得已啊……”
康熙沉默,眉头拧在一起,半晌才缓缓说道:“下去吧,以后万不可如此。”
太子眼带孺慕,像是小时候一般,轻轻的唤:“皇阿玛……”
康熙别开脸,挥了挥手。
望着地上哗哗作响的密折,康熙又是一阵沉默。
“收了吧。”
梁九功躬身应是,上前捡起密折,放入已处理篮中。
万里河山青绿山水图屏风后。
弘晖静默的站立着,瞧着殿中发生的一幕。
挠了挠肉嘟嘟的小下巴,弘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嘲弄。
康熙待他很好,待双胞胎也非常好,闲暇之余总是抱一抱,逗一逗。
恍然间会让人觉得是他手心里的宝,在你全心全意沉浸其中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事情彻底将他打醒。
他是他的玛法,也是别人的。
他对他好,他对别人更好。
他、别人。
总是别人更重要些。
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弘晖想,他该好好思索对策。
双胞胎不知忧愁,躺着榻上高兴的挥舞着手脚,吐着泡泡,吭吭哧哧的练习翻身。
对于两个肉坨坨来说,胳膊和腿轻而易举的就能翻过去,可肉嘟嘟的小身子,总是跟他们作对,经常一动不动。
眼含柔和的看着两个小家伙,弘晖手中捧着书,逐字逐句的背诵着。
这些都是阿玛给他讲过的内容,他需要在阿玛额娘回来的时候,将它们倒背如流。
信芳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视着周围,没有见到记忆中那香香软软的身影。
嗷的一声就哭开了,弘晖赶紧上前抱起她,柔声安慰:“阿玛额娘马上回来咯,信芳不哭啊,信芳乖乖哟~”
信芳听到额娘,也跟着‘凉凉’、‘凉凉’的叫。
弘晖惊喜的看着她,“我们的信芳真棒,会叫额娘了!”
又逗弄一会儿,信芳才瘪着嘴停下,小小的身子仍不时抽噎,看着难过极了。
弘晖眼眸深处,也带出一丝泪意,他想阿玛额娘了。
可他还有弟弟妹妹要保护,要坚强,弘晖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长芦。
卫有期和胤禛一道,奔波了好几天,才算把盐铁舞弊案给捋清楚。
事件的发生简单的令人发指,可造成的影响确是巨大的。
这十年来,用的都是这个秤砣,根据粗步流水统计,吃进去的银两达到九百万余两,令人不寒而栗。
长芦小吏新图,十年前初上工,由于盐商沈多斤的威胁,暗中想法子,贿赂工部小吏造了假秤砣出来。
工部小吏舟山,系新图结拜兄弟,为人最是重义气,新图信件刚到,他就想了法子。
先是做了一套标准秤砣上交工部,再做一套假的藏起。
在验收过后,要从码头发往长芦的时候,再以检验的名义,偷偷换下真秤砣。
假秤砣就这样运往长芦,一用就是十年。
直到顾廷芳无意间重新测量秤砣,这事才算是爆发出来。
但这事没完,舟山一介小吏,是没有能量在工部制作俩秤砣,并且顺利的运出。
像这般事宜,最少四人在场,舟山想要收买三个同伴,难上加难。因为这是连坐的砍头大罪。
践行宴。
卫有期、胤禛、福海、顾廷芳相对而坐,在葡萄树下饮酒。
顾廷芳骨节修长的手指捏着骨瓷杯,冲着三人一饮而尽。
“在下先干为敬,三位自便。”
福海朗笑一声,拍着他单薄的肩膀笑道:“此番你立了大功,以后怕是要常见啊。”
胤禛点头,是这个理。
顾廷芳抿唇轻笑,双眸似含着无限春光,一时满室生辉。
他一直收敛着自己,这会儿子彻底放开,有了别样的风情。
卫有期多看了两眼,老祖对美好的事物难以割舍,总是格外宽容。
胤禛放在几案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冷厉的斜睨着顾廷芳。
一个男人,长的面如桃花,貌比潘安,过分。
福海啜着杯中小酒,迷蒙着双眼,哼着小曲,好像没有发现眼前这些官司。
顾廷芳敛下眼眸,勾唇轻轻一笑。
“说句僭越的话,此番同舟共济,廷芳佩服非常,对四福晋巾帼不让须眉的精神,感到深深的敬佩,在这里先干为敬!”
卫有期笑吟吟的举杯轻笑,左手翘着兰花指,捏着帕子,娇娇弱弱的来了一句:“哥哥,人家是美娇娘,说什么巾帼英雄~”
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口饮下杯中酒。
胤禛笑骂:“促狭,吓着顾县令可如何是好。”
卫有期正色:“廷芳说的对,此番同舟共济,意义自然不同,谈身份地位就生疏了,私下里以好友相称,也不辜负此番行动。”
福海点头,上位者愿意亲近,那是他们的福分,一万个愿意接受。
桶里冰着西瓜,这会子约莫差不多了,顾廷芳不置一词,扭头将西瓜抱出来,亲自分切。
等回到京城,他是汉人顾廷芳,她是郡王福晋,怕是再难见面,谈什么以好友相称,徒增伤感罢了。
顾廷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色渐渐深了,风温柔的吹拂着,周围一片静寂,有蛙声、蛐蛐声,声声入耳。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功夫,几人飞身上马,和立在原地的顾廷芳道别。
“驾!”
百人队伍骑马狂奔,扬起灰尘阵阵。
卫有期归心似箭,三个孩子年幼,都在康熙手中捏着,她是一万个不放心。
给几个人的马全部喂了自制的松子糖,最重要的是掺了一粒灵沙进去,务必天黑之前,赶到京城。
路过桃园的时候,几个兵卒还在感慨,里面的桃子丰润多汁,甘甜津津,最是好吃。
狂马奔过,范少卿敏感的跑出来,只看到一身火红骑装的女子,飞奔而过。
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头上的红色丝绦在空中随风飘荡,漂亮极了。
幸而傍晚时分,夫妻两个中终于赶到,赶紧回府洗漱一番,就去宫中请安,最重要的是,他们想孩子了。
离得越近越想,抓耳挠腮没一刻安生。
卫有期精神抖擞,想了想,还是化了一个柔弱妆,摁着胤禛来了一个病弱妆,他是不愿意示弱的。
但老祖知道,适当的示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弱康熙的戒心。
胤禛也就默许。
到了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在用膳,见了面色苍白的两人,顿时有些心疼了,到底捧在手心里宠了好几年,哪能一下子放手。
胤禛挺直脊背,语气温和:“儿臣无碍,只是时运不济,出了点事罢了,皇阿玛不必忧心。”
卫有期笑吟吟的点头,“您就听他的罢,还惦记着给您带长芦的特产过来,我就笑他,掬一把盐回来不成,再没有比这个更特产的。”
瞬间把康熙逗笑了,“你这促狭的,百里之遥,捧回来一把盐,你呀你呀!”
说着示意梁九功再添几副碗筷,“让弘晖也过来,一起用。”
弘晖年纪小,素来用的早,听到回话就跟着过来了。
见了康熙笑道:“皇玛法可算是救了孙儿,晚膳不好好用,这会儿腹中空空。”
康熙很捧场,给他夹了一筷头笋尖,笑道:“尝尝这个,刚进上来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过膳,又坐了一会儿,卫有期才笑吟吟的说出来意。
康熙摸了摸弘晖的小脑袋,笑骂:“走吧走吧,都走吧。”
弘晖瘪着嘴,已然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着康熙的袖子,左右摇了摇,可怜巴巴的说道:“皇玛法,我舍不得你……”
康熙顿时被取悦,孩子童真的话语总是能暖到心坎里。
“先随你阿玛额娘回去,明儿再来陪我这个老头子。”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在,胤褆和胤礽越加过分,是时候给老四一点荣宠,免得他二人不知所谓。
一行人依依不舍了一会儿,卫有期去了偏殿,左手抱着弘昭,右手抱着信芳,稀罕的不成。
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心满意足的出宫去了。
等回到雍郡王府,天色已经暗了。
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格外令人安心,长史立在门口,躬身迎接主人回来。
卫有期牵着弘晖的手,一步一步的跨上台阶。
让孩子们去睡,两人去浴室好生洗漱一通,将外面带来的衣裳尽数扔掉,这才作罢。
老是在腌臜地方乱转,总觉得会染上跳蚤、虱子等,心里忌讳。
躺在柔软的锦被中,吹着风轮,开着冰箱,手里再捧半牙冰镇西瓜,这日子才算是圆满。
相拥而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天已经大亮,阳光争先恐后的从玻璃窗透过来,照耀在锦被上。
卫有期用胳膊支着头,静静的描画着胤禛的五官,他容颜出色,肤色白皙无瑕疵,闭着眼睡觉的时候,跟女子一般恬静。
微微开条缝的唇也格外诱人,卫有期在虚空中用纤手描绘,露出一丝笑意。
手被捉住,原本睡着的人睁开双眸,清明的眼神哪有一丝睡意。
胤禛抿了抿唇,腰部用力,一个翻身将她娇软的身躯压在身下。
含住那微嘟的双唇,浅尝辄止。
一双大手在自己的领地寻觅,不时的挑起欲的火花,令人沉沦。
浅金色的阳光撒下,温柔又不容拒绝。
早上的情、事,能打开一天的好心情,很有满足感的起床洗漱。
索性还有假期在,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去了馥园,好生放松一下。
先去温泉泡澡,又去敷脸、按摩,将自家开发出来的项目一一体验。
用榨汁机榨了些芒果汁出来,放进几块冰,喝起来美妙极了。
这芒果是从南蛮小国采买而来,通过海岸线疾驰而来,从南到北不过五天的功夫,像芒果等物,摘了青的运过来,到了以后恰巧黄了,可以食用。
芒果汁卖的很好,因着成本的缘故,卖的有些贵,可还是趋之若鹜。
卫有期还是利用职务之便,才喝上这么一杯。
两人头对头躺着,卫有期调皮的伸出手,戳了戳胤禛脸上的糊糊。
胤禛被捏的快要睡着了,睡眼迷蒙的巡视一眼,见是卫有期,转眼又睡了。
这些时日他太过疲劳,也就卫有期的身体能抗住,看着无所事事。
卫有期怜惜的秃噜一把他澄亮的脑门,示意身后的按摩师起来,蹑手蹑脚的清洗干净以后,来到胤禛身边,代替按摩师揉捏起来。
手中沾了些灵沙,在他肌肤上滚动,能最大程度上解除疲劳,肌肉重新焕发活力。
胤禛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更加放松自己,柔和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睡的更沉了。
等胤禛一觉睡醒,脸上的糊糊已经干涸龟裂,看的卫有期忍笑不止。
赶紧招呼人替他洗掉,又等着他洗漱过后,才手牵着手,去美食一条街逛逛。
说句惭愧的话,美食街这个闪念而设的东西,现在已经撑起了馥园半山江山。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微风徐徐,吹来几分凉意。
馥园里面的园林,每日都会洒水,树叶青翠欲滴,生长的极好。
漫步在树荫下,看着阳光照出斑驳的树影,映照在两人相握的手掌上。
卫有期手中拿着糖葫芦,此乃馥园出品,山楂用的是做果酱的山楂,都是埋了灵珠的土地种出来的。
上面的麦芽糖是同样是馥园出品,凑到一块好吃极了,微酸中带着甜,又不会太酸太腻,让人胃口大开。
卫有期将竹签子递到胤禛面前,让他也尝尝,四爷估计自己的形象,怎么也不肯张口。
然而馥园文化就是手中拿着小食,边吃边走。
卫有期不管他,又去买了一串羊肉串,津津有味的吃着,客气的让了一句,他要吃便罢,不吃也无所谓。
羊肉串很辣,红彤彤的辣椒和孜然相映成辉,吃到嘴里好吃的爆炸。
卫有期没忍住,又去买了一串。
这时候摊子才算真的支起来了,许多小桌子矮马扎都摆了出来。
这吃的就是平民风情,想要高桌宽椅,馥园备的也有,那就在贵客区了。
两人要了一壶冰镇啤酒,再点上十串羊肉串、凉拌三丝、圆葱拌木耳、猪耳朵等等,窝在凉亭中,边吃边聊。
纱帐放下少许,能遮住上半身视线,瞧不见是谁就成,又能透点小风。
啤酒是从波斯学来喝手艺,自从从列国学到造船、玻璃等手艺,康熙就受不住手,只要风靡上层的东西,通通学来。
啤酒是一个商人从波斯带回来的,原本只是猎奇,觉得好喝看能不能小发一笔。
他觉得总有人跟他口味相同,且大清酒文化丰富,多一些也是好的。
谁知道刚卖一些时日,被馥园的人闻着味找上门来,愿意重金购买他的技术,并且不垄断,各卖各的。
谁知道商人欣喜若狂,说什么也不要重金,只求一个机会,作为技师加入商会,换取子孙在馥园学院学习的机会。
馥园学院聘请的都是名师,说出来响当当的人物,凑到一起让人心脏抽搐那种。
为了请到这些名师,卫有期很是花了些代价,首先这些名师的所有开销,全部由馥园出品解决。
这和馥园解决是两个概念,馥园出品,向来都是精品,不论吃食、衣衫、日用品,加在一起,想要养一个人,那是天价。
而这些名师也不是盖的,经常让学子哭着回家,再哭着进院。
严厉是真的严厉,教学质量也是真的好。
从理论到实践,这些西席信手拈来,讲课轻松幽默,就是作业有些多。
然而没有人抱怨,这些商人之子、平民之子、工人之子,能上学院读书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而将他们的读书需求列在第一位,是没有人能够做到的。
只是有一条不大尽人意,来读书的女子极少,不足男子十分之一。
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卫有期喝掉杯中沁凉的啤酒,瞬间舒坦。
这般平凡的日子,和前些日子的惊心动魄比起来,格外令人安心。
她是趋于平淡无奇的,不喜欢波澜频起的生活。
胤禛喝掉杯中啤酒,这会子喝的多了,脸上染上一丝轻粉,素来幽深的眼眸也染上丝丝水意,波光潋滟漂亮极了。
这会儿约莫有些头晕,线条优美的下颌搁在石桌上,越发趁得白皙如玉,精致的玉雕还要美丽。
水润润的双眸迷蒙的望着她,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咬着唇不说话。
卫有期被电的意乱情迷,要不是在外头,人来人往的,真想将他就地正法。
年岁上来,越发勾人了。
如同陈年酒液,越放越加香醇。
光是瞧一瞧色,闻一闻香,整个人都要微醺。
胤禛咬唇轻笑,圆润的指尖勾着卫有期的手,偷偷的握在手里,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老祖:……
卒。
卫有期搀着他,从特殊通道离开,翻身上马,一路带着幕笠,快马加鞭回到府上。
刚一进内室,胤禛抱着锦被,在上面蹭了蹭,转瞬投入梦乡。
老祖:……
卒。
没得把人撩的水深火热,转身自己睡了。
无奈的上前,替他脱掉鞋袜,又叫海棠打水过来,给他擦洗。
卫有期转身的功夫,海棠和胤禛看了一个对眼。
海棠唬了一跳,还不及出声,就见主子爷嘘了一声,显然是有别的想头。
卫有期将他收拾妥当,转眼又去洗漱,等到收拾好在胤禛身边躺下,就被一双坚实的臂膀袭击。
胤禛等的心急,有些后悔玩这些花头。
等到香软的身躯挨近,再也抵挡不住,翻身欺上。
柔软的双臂伸出,抵挡住他的身形,卫有期舔了舔唇角,媚眼如丝的咬着下唇,水盈盈的双眸含着脉脉情深,似海岸耕残雪般,用视线将他整个人包围。
胤禛抿了抿唇,细腻的汗珠溢出,支在卫有期身子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艰难的抵挡着。
见他憋的脸颊上染上一抹潮红,卫有期才放过他,白皙如玉的手指欺上,将他拉向自己。
夜色撩人而不自知,花红染春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