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战争，自夜起
古人有南柯一梦，一梦便是二十年。
现有陆玖睡觉，一觉便是三天。
当陆玖自梦中醒来，睁开眼，清晰无比的看到了头顶桃红色的的竹片时，一股发自内心的欢愉开始便自温热的胸腔里涤荡了起来。
坐起身，陆玖看到了床榻边的木桌上，摆着一张铜镜。
深吸了一口气，陆玖拿起了桌上的铜镜。打磨圆润的铜镜里，清晰的倒映着一个奇丑无比的脸。
脸上原本因为烫伤而结的黑色伤疤已经渐渐褪去，露出了愈合后的皮肤，那鲜红色扭曲在一起的脸皮。再与脸上些许正常的白色脸皮混在一起，不但丑陋，而且狰狞。
经过张仲景之手的双眼，却是异常黑白分明且明亮。
“唉，越长便是越丑了。”陆玖心中虽已对自己的面容有了猜测，但当真的看到了这一切，却还是难免失落难受，有些难受的微微自嘲道。
情绪只是低落了片刻，便很快恢复了过来。陆玖不是自怨自艾之人，本就是必死之人，被师傅救了过来，还被治好了眼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恐怕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南伊了吧。
想到这，陆玖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些。
……
云落帝国，位于神州大陆以北，紧邻荒域。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云落帝国爆发了自武皇建国至今的最大战乱。无数帝国各地的官员联合各路逆党发动叛乱，意图颠覆寒山氏在帝国的统治。
虽然很多叛乱刚刚爆发便被残酷血腥的镇压，但叛党们依旧成功的占领了一些城镇要塞。云落帝国辖制五十六大陵，竟有七大陵被逆党占据，与帝国对峙。
帝国现今的统治者寒山令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所以，寒山令没有丝毫犹豫，便下旨讨伐叛逆，不留俘虏。所有逆党，杀无赦。
帝国六十万军士已经开拔至叛党占据的东景陵边界，与其三十万叛军遥遥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东景陵有六座城池。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池，便是东景城。
正如帝国有皇族寒山氏一般，东景城有望族林氏。整个东景陵，林家一系的官员，占到了七成，继而可以看出林氏在整个东景陵有着怎样的权势与威力。如若不是林氏策划反叛，这偌大的东景陵，怎么可能生生脱离帝国的掌控！
东景城，陵督府。
凝望着墙壁上挂着的牛皮地图，林锦的眉头紧紧叠在一起，显得异常愁苦。
“皇帝恐怕是下了狠心，决心将东景坠星等处于我们掌控的七陵的势力连根拔除，不然不会连贺蓝衫都从环谷给调了出来统领这六十万大军。”林锦仔细看了看地图上侦察兵们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堆积出来的对方的行军路线，声音苦涩道。
“贺蓝衫来对付我们？那金帐帝国那边谁去镇守?”伫立在一旁的王由闻言，似是又看到了那梳着朝天辫，穿着毛裘的的凶悍军队，瞳孔微缩道。
“寒山令那老混蛋，只怕早就与乞罗氏结为盟友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几家疯了，才会在如此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反叛，与帝国为敌？”林锦瞥了瞥这位王家的继承人，声音低沉。
“整个帝国以北八个大陵，除却紧邻荒域的荒岭陵外，都在我们四大家的掌控之中。荒岭陵因为毗邻荒域，所以军队的战力最为强大。而且因为帝国针对荒域的春季攻势刚刚结束不久，所以闵欢统领的荒军，还在荒域边缘尚未返回。”一个身穿大红色儒服，长相普通的林家幕僚在一旁苦笑道:“闵欢的荒军，足有六万之众，且战力可怖。为此，我四大家，在这荒岭陵外，便驻扎了二十万大军，用以牵制荒岭陵的地方军，驻防边界的边军，和…闵欢的荒军。”
“我四大家在七大陵能召集的军队数量也不过只有八十多万，在这荒岭陵就被牵制了二十万，这跟帝国的这场战争，还打个屁啊?”一旁一个身穿黑甲的圆胖青年闻言，脸色便是一苦，骂骂咧咧道。
“林秀，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林锦闻言，嘴角抽了抽，低声喝道。
长相一点也不秀气，身上反而斥着一股混不吝劲的林秀闻言，虎目一瞪似是要说些什么，然而嘴唇张合了一下，却还是沉默了下来。
“丰林是谁在守？”
林锦叹了口气，问道。
“弯月阁的王术，以及张破。”一名幕僚闻言，马上躬身回答。
“我不是之前下令把王术给替回来吗？！”林锦闻言，眉头一挑，喝问道。
“他不肯，我们总不能把一个三元上元的强者给敲晕了绑回来。况且，前线的确很需要这些强大的修行者。”依旧是那名身穿红色儒袍的中年男人回答道。
林锦望见男人已经长出了几根银丝的长发，沉默了一会，而后开口认真道:“最近这些事情，真是麻烦伯安兄了。”低沉嗓音之中满是诚恳的谢意。
被称之为伯安的男人笑了笑，眯了眯因为疲惫有些酸胀发红的双眼，认真回答道:“无妨，都是为了帝国。”
林锦眼中一丝迷茫稍纵即逝，瞳孔之中便满是坚毅，点头说道:“不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对了，南伊人呢？”一旁的王由见状不由得心里升起一抹敬畏，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身边的林秀问道。
“应该也在丰林。”林秀皱了皱眉，似是眼前又浮现了这个堂妹脸上满是坚毅的面容，声音分外愁苦。
“胡闹！”
王由眉头紧紧蹩在一起，叹息了一句，便转身离开。望着王由转身离去的背影，林秀突然笑了。
堂妹若是能嫁给这个家伙，怕是过的也不会委屈。林秀如是想到。
……
陌岭是帝国南方承天陵的一名普通军士。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会如当过兵的父亲一般在地方军里打磨七八年，然后当个军队里的小官或者是直接退役，在家乡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开一间卖豆腐的小店，生几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小孩，安安稳稳的过完自己平淡无奇，平凡安稳的一生。
哪知，就在今年，帝国北方叛党反叛，公然杀害忠于帝国忠于陛下的臣民。陛下震怒，所以他来了。他会如千万忠于陛下忠于这个帝国的军士一般，用自己的生命与热血，让那些敢于对平民抬起屠刀的叛逆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因为自幼便生在南方，长在南方。所以来到丰林城外的这段时日，陌岭便一直有些水土不服，吃完饭不一会便会上吐下泻，难受不已。
好在随军的女医师不但长的秀气，人也很出人意料的好，特地为他备了些茯苓散，才让他这些日子稍微好过了些。
今天，夜晚轮值的队伍换到了陌岭所在的小队。
虽已入春许久，但夜晚依旧寒冷。穿着黑色甲胄的陌岭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摸了摸头上的冰冷铁盔，心里竟想着女医师那清秀可人的面庞和温软的嗓音，不觉间脸红了许多。不知道是被晚间的寒气凉的，还是心头的火热暖的。
军队驻扎的营地距离丰林仅有三里距离，然而这三里之间却是一片茂密的枫树林。郁郁葱葱的林子将这三里山河填的无比充实，虽然让此地风景秀丽了不少，却是将危险填充了无数倍。
所以，帝国军的主帅贺蓝衫便派出了足足千名斥候白日于林间游荡，清除丰林一方留在林中的暗哨与陷阱。晚上则有数百支二十人小队于林外规划的地带巡视，借以安静的等待后方给养的到来，和皇帝的命令。
“这晚上，也太冷了些吧。”捧着手哈了口气，一个高壮的汉子立到了陌岭身边，埋怨道。
“这有什么，我们那的晚上……”陌岭温和笑了笑，便是想要安慰汉子，然而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双眼便因为愤怒而蓦地睁大。
“咻！”
一支利箭从夜色沉重的枫林深处射了出来。闪着寒芒的精钢箭尖直接射穿了高壮汉子的眉间，坚硬的颅骨瞬间被箭羽洞穿而过，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红白相间的温热液体开始自血洞大泼大泼的洒落。因为夜晚有些凉，所以火热的血浆与冰冷的空气触碰时，还升腾起了一汪白气。
陌岭瞪大的双眼中血丝隐现，而后便是一声凄厉的嘶吼:“敌袭！！”
陌岭的话音还未落，无数支白羽箭翎便自枫林间抛出，在这片土地上，下了一场春雨。
所有身穿黑色甲胄的军士，猝不及防间，都倒在了箭雨浇灌之下，陌岭也不例外。
陌岭倒地，感受着身上多处被箭翎洞穿的伤口，意识开始消沉。
朦胧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女医师那与自己讲话时会微微泛红的白皙面容。可能因为快要死去，所以他又想了很多平时不敢想的东西。回头看这一生，似乎还不错。
只是苦了爹娘了，自己家一脉单传，自己走了，谁来孝敬他们啊？
胡思乱想中，陌岭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上各处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有些遗憾的闭上了眼睛，就此长眠。
在所有军士倒地死亡之后，同样身穿黑色甲胄，然而右臂臂膀处缠绕着一根白纱的无数军士自林间跃出。向着帝国军驻扎的营地疾奔。
战争，自今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