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之前说过，托尼·斯塔克和埃迪性格大有差异, 本质上却还是有相似之处, 并不是随口一提。
共同处在于张扬, 这两个家伙都属于绝不会被什么挫折被什么负面影响打压锋芒的那类人。
只不过呢, 埃迪还是要比真正嚣张到欠揍这一水平的斯塔克先生好一点, 他还是比较体贴人的，做的事情也不乏为他人所考虑。而托尼, 能少做点把秘书兼女友气死的事儿便十分难得。
斯塔克先生极其会赚钱, 当然，花起钱来也眼睛不眨，与异性之间不谈感情的深入交流“经验”丰富到可以写一本百万字的书了。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埃迪的经验非常之少，仅有的那两次……还都不是他自己想做。至于原因，由于太扫兴了不提也罢。
毕竟是正常的男人，平日里确实会出现欲望, 可次数却是极少，少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也许跟控冰的能力有关，冰寒的气息将炽热跳动的心暂时封印。也有可能,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不知何时面上不再有太过明显的表情的男人, 有相当严重的感情洁癖。
因为曾经始终惦记着那个没有见面的未婚妻, 虽然还未到爱的地步，但也是无法忘怀, 于是, 他对在旅途中遇到的那些知己, 朋友，被定义为亲人的家人，再多也只是无条件的信任和宠爱。就停留在这一步，不能再继续向前。
紧接着，另一个心结就由此而出现。
埃迪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在最后时刻才发现，知己/朋友/亲人忽然间对他起了超越友谊或是亲情的心思。而且，一般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然是事态无法回转的时候，只能让他们以惨烈且狼狈的结局收场。
他很不高兴，也很是在意。即使在死了一次，把注定无法见面的未婚妻彻底放下的复活之后，仍旧没有释然。
如果没有人挺身而出——在不被不耐烦的埃迪赶走之前，用最直接的语言来开导他，那么，很有可能，这个心结很久很久都无法解开。
运气不错，托尼·斯塔克恰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和埃迪不熟，但也有那么几分发自于心的投契，足以让他愿意多说几句。而托尼说话又是直来直往，绝对不会因为“雇佣兵”是个奇怪又厉害的家伙而委婉，他肯定委婉不起来。
托尼讲的道理就那么浅显易懂，很有他本人的风格。
感情……托尼·斯塔克从来不和床伴谈感情，爱死了他的人那么多，还有相当大一部分爱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钱，哪里管得过来。
雇佣兵小子显然不擅长处理感情纠葛，而且，连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爱慕者都不知道。
跟耀眼又温柔的男人相处久了，爱上他非常正常。如果不想装作不知道，那也简单。
坦然地面对，爱不爱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没有必要因为无法回应而愧疚，更没有必要因为被人爱上而愤怒。
更何况。
“人家也不一定非要你答应什么呢，也许只是想说给你听听，或者，for one night……哦！看你这个表情，难道已经过完那个夜了？喂？喂！小子，你话都不说一句就这样走了？讨人厌的小鬼——”
噪音终于被彻底地抛在身后，已经无法再荼毒耳朵了。
深觉自己来错了地方的埃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顿住脚步，老老实实听某个不靠谱的家伙废话了这么一通。
犯了这么久的傻，他终于在那句“for one night”毫无遮拦地冒出来之时，忍无可忍地走人了，再待下去就是真的傻瓜。
是的，托尼·斯塔克说了如此之多的废话……
……
冷静下来，不带个人情绪地分辨一番，可能这之中是有那么几句，还勉强算是有一点道理。
埃迪从钢铁侠的豪华别墅出来，也不知自己是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下如何乱走的，没过多久，他就已经站在了横跨海面、将市区的两端勾连的大桥的最高处。
夜间的风最是寒冷，尤其是在高处贯穿的气流。
脚下是由车灯组成的细密的光点，就在如深色粗线的桥面上如流光般飞快闪动，并且川流不息，没有停顿下来片刻的可能性。
他喜欢往高的地方，更喜欢站在高处往下俯视。
但是，这个喜好虽然还在，可自从很久之前的那一次，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冷眼俯瞰过地上面目恐惧的人们之后，埃迪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停驻过了。
他不想以此作为契机，再让神性在心头一下子占据优势，又让自己不知不觉地进入像神明对人间投落冷淡目光的状态。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行走于地面。
无论是在就只有三个人、后来就只剩下两个人的船上，还是如常地融入普通人群间……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同时，也习惯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个不像复仇者的复仇者跟着，照顾他起居，偶尔还要给他出谋划策。
不算卢卡斯，埃德蒙是陪伴他走得最近的人。
他们的相性极好，默契很早就培养了起来，不需要语言交流，往往一个眼神交触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甚至于，若是埃迪想要嘲讽一下神，被怨恨与晦暗缠绕的复仇者肯定会欣然加入，和他一起发出肆然嘲笑的声音。
然而，埃迪迟了这么久，才像是总算被高处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一般，缓慢又迟钝地明白过来——不久前在暂失理智的情况下结束了那个吻，他抬起头，目光对上的英灵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究竟想要传达什么意思。
“你是哪种情况呢，埃德蒙……”
他在自言自语。不，已然明悟了的他是在自问自答。
“是后一种，就是后一种吧。只是想要让我知道，然后，如你所说的那样，再让我确定自己已经能够迈出这一步，已经可以走出来了……切。”
答案呼之欲出，与托尼的“废话”完美地重合。
埃德蒙是一个极其理智的男人。
地狱般的监牢将他的意志磨炼得坚不可摧，同被磋磨的还包括他的自控力。
强烈到在心中燃烧的愤怒，在需要的时候也无法让伪装的男人面上变色。
绝没想到如今还能生起的爱意纵使比仇恨还要烧灼人心，又随着几十年、几千几万日的累积，让内心本应只有阴暗残渣的复仇鬼体会到久违的痛苦，他也能够凭借冷静到冷酷的意志克制住自己，不让异样显出。
——按照最初的设想，本来应该如此。
可是，他又不能这么做。应该说，如果想要让御主真正学会“接纳”，那就只能让恰好就在这里、恰好对御主心生倾慕的他主动袒露，面对可能会引起剧烈反应的危险，去推开那道心扉。
这也像是一场只有些许胜算的赌.博。
输了，便是全盘皆输，连点挽回余地都没有的完败。埃德蒙从埃迪的口中听过某些人的名字，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支离破碎的信息也足以让他推断出那几个“某些人”因为告白而落到的下场。
他当然不想输。
而还是那一句话，他当然只能这么做。
只要被接受——
不，连接受都不用期望。只要不被拒绝，只要——埃迪没有愤怒，那就说明，埃德蒙多年下来的努力没白费，已然在无声无息间有了成效。
这也就是，那一刻，男人的唇角轻轻勾起的原因。
他已经赢了。足够了，毕竟他从不奢求所谓完美的结局，而“御主”那边，也达成了最终的目的。
“……呼。”
埃迪越是回忆那时埃德蒙的表情，省略掉衣冠不整、嘴唇破破烂烂这些细节，就越是感到心绪不平。
他仿佛从男人那张极具冷淡之美的脸上，看到了只针对他的示意。
不仅是暗示，还带有了终于胜过他一筹的淡淡欣喜。
——你还是接受了啊，而且，你还是得到了我的引导。我握紧了你的手，解开了你的心结，将你从拒绝直面他人情感的隔绝之地中引领了出来。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呢……我的，master。
眉梢之间都像是捎带上了得意，复仇鬼的爪牙伸展了出来，虽然对着他的master时并不锋利，却果真如他所说，将既是主人、也是爱人的少年的手握紧。
埃迪如今回味起来……
他的嘴角抽了抽，隔了半晌，把手掌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托尼刚才是怎么说的？坦然，坦然是吧。他对埃德蒙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而且，埃德蒙这家伙虽然长得也挺好看，但并不符合他的口味。
肯定没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埃迪的演技更是极其糟糕。
那就只有，先摊牌，然后，坦然相——
“轰隆！！！”
“砰——”
思绪突然被打断，连将外衣吹得在半空中肆意摇晃的风都像是凭空受到了阻隔，被切断一般中断了几秒。
埃迪的视线在第一时间转向侧边，被大桥的一端连接着的不夜城。
如星光洒落在地的霓虹灯仍旧闪烁，驱散掉浓稠的夜色，但不知突然间发生了什么，本应在极远之处响起的突兀巨响，横跨这般大的距离，传到了迎风而立的少年的耳里。
埃迪的金瞳中极快地闪过了比冰霜更要冷厉的颜色。
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磅礴力量，似是突破了束缚，从狭窄的空间来到了可以尽情释放的广阔天空，如有生命一般发出了欢喜的吟唱。
除却本就在事发现场目睹了一切的人类，就如那抨击之声只有埃迪，以及不在此时的英灵能够远远听见一样。
这股力量的出现，也只有他们，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
外星人入侵地球，这种在各类影视剧小说出现烂了的情节，居然，在现实中成真了。
被侵略的是美国的中心，繁华的纽约。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造成这一巨大灾难的罪魁祸首，是一个“神”。
名叫洛基的“神”来到地球，寻找到了一件神器。他打开了通道，将外星人的飞行器舰队引到了地球来，以此作为自己统治人类的助力——
这个只想让知情者骂人的真相就是这样，但，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了，因为更多的，绝大多数普通人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来噩梦般的毁灭降临。
飞行器所聚集而成的阴影出现在纽约上空时，人们在茫然和错愣中抬起头，望见的，便是代表死亡的前兆。
不知数量。
因为受外星人操控的飞行器实在是太多了，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空间通道中冲出，比蝗灾时铺天盖地的虫影带给人的威慑更为强烈，造成的破坏自然要比那更加恐怖。
光鲜亮丽的高耸建筑被光柱击中，在轰然间坍塌破碎，光是砸下的巨大水泥钢筋就将街道覆灭，更不要说，那一刻就在建筑之中的人类，还有街边未来得及逃跑的人类。
一时之间，纽约便沦为了地狱的现场。
惨叫声与哀鸣声在半空中回荡，与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为遭遇重创的城市又增添了恐怖与悲哀的色彩。
“救——”
“神啊，救命……救救我们吧……”
“赶、赶紧……祈、祈祷，这是假的，这是梦，怎么可能……”
在祈祷啊。
又是似曾相识的情景。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在陷入绝境时，无数拥有信仰的人类的第一反应，都是向已经不存在的神寻求垂怜。
一栋还未遭受袭击的高楼顶层，少年就站在这里，用冰冷的视线向下轻扫。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看似平静的语气之中，却是蕴藏着难以压抑的波动。
“你重新回到了高处。”
“是啊。”
“能告诉我吗？以什么身份，什么角色回到这里。居高临下，俯视世间苍凉的‘神’，还是……”
——聆听到了人们的祈求，便伸出手，拯救他们的救·世·主。
这道略含深意的男人的嗓音，想说的就是这个。
黑影蠢蠢欲动，从被风掀起的斗篷下蔓延出枝条，似是想要将只有半步只有的少年包裹在内。
可是，延伸被突兀地制止了。
理由是，在少年面上，缓缓展露的终于带上温度的微笑。
“你又在试探什么呢，埃德蒙。如果是你说的第一种身份，那我这几十年，岂不是白费功夫，连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倒退了。”
“我不是神。”
他不是神。
即使有神的实力，金色的神血也在胸腔中流淌。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成为“神”。
“他们期待的不是我，他们呼唤的更不是我的名字，只是将希望盲目地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而非自我拯救。”
“若是这一刻，真的有什么触动了我，让我愿意出手……那么，就只有——”
……
……
“是……超级英雄！钢铁侠，美国队长，黑寡妇，还有……我们的英雄来了！”
“啊啊啊啊！得救了！”
不知何时，充满希望的欢呼掩盖了无措而绝望的祈祷。
外敌的侵袭还没有停止，甚至可以说，城市面对的危机还在扩大，朝着无法抵抗的方向逼近。
但是……希望！
从人类的英雄来到战场，没有任何恐惧，更无任何退缩，以坚毅与勇敢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抗争的那一刻起，诞生了！
埃迪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就在这一刻达到最大。
以他的视力，站在这里，遥远之处的地面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史蒂夫。被他和埃德蒙影响极深的瘦弱少年，已成为真正的英雄，救助弱者，打倒敌人，纵使这个艰辛的过程可能无休无止，也绝不放弃。
他还看到了史蒂夫的同伴。有人类，似乎也有……神？无论如何，他们都做着同一件事。很意外，昨天还在跟他高谈阔论的某个花花公子也在里面。
“我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
埃迪转身看向埃德蒙，自己抬手扯掉了那条被他当做警示的发带，在手中捏紧，他的双眼亮得仿佛落满了太阳的光辉。
“能让我出手的理由，这不就送上来了吗？”
“把那些没有意义的虚言抛掉，人类自己的抗争，值得欣赏，值得感慨，自然，也值得我以旁观者的身份，为这壮美的史诗，再添上额外的一笔。”
史蒂夫他们会迎来胜利。
这一点，埃迪十分确信。不过，也正是因为承认了这几位英雄的努力，他才会插这一次手。
提前结束战局，伤亡也会大大地减轻。
这是他这个“旁观者”的心血来潮，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目的。
——找回来了。
从这一刻起，不必再伪装，也不必再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真正地回到最初的状态。
因为，他已经“回来”了。
“……master啊。”
久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笑着的少年，复仇者的眼眸感到了刺痛，但他还是固执地，一定要迎着对他而言过于炫目的光亮。
他轻声说着，仿若嗟叹。
“在想要抗拒与想要靠近这两个选择中挣扎……真难得啊，master，你让我重新体会到了如此痛苦的折磨。”
“当然，我的目的全都已经达到，如今的你，无论是厌倦我，还是对来自复仇鬼的淤泥般的感情感到厌恶，都……”
“话太多了，埃德蒙。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多奇妙，复仇者所爱的“少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便打断了他的话。
说什么在抗拒与靠近之间挣扎，这个英灵身上永远无法熄灭的黑炎，已然显露出了他真正的内心。
看似黑影，实际上是火焰的漆黑颜色宛如几条攒动的线条，摇晃着，无声地嘶鸣着，一点一点，将少年包围。
就像用黑色的斗篷将他裹在了自己的世界。
埃迪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但是，除了最开始的皱眉，他没有躲，更没有显露出厌恶。
顶多只有……无奈。
“明知道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兴趣，还这么明目张胆……”
“嗯，真是遗憾啊。”
回得还是这么坦然。
埃迪盯着男人异色不显的脸，很是不巧，又被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金眸中不加掩饰的感情给狠狠地扎了一下，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他也面不改色地移开了视线。
“……不废话了。”
这就开始。
“来吧，埃德蒙。”
“虽然只能小小地舒展一下筋骨，还有点大费周章——来吧，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并肩作战！”
*****
史蒂夫突然驻足，收住了还未投掷出的盾牌。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抬起头，同样，看到了可堪开辟天地的一番异景。
在战场上，本来不应该停下，可在这时，他没有做错。
因为同在这片土地之上，所有人都做了和他同样的事情：停下脚步，抬起头，仰望——不知何时又被阴影填充的天空。
不是飞行器。
而是就在虚空中凝结，以亿万计数的粼粼冰锥。
冰锥锋利的那一段齐齐对准了将城市与无辜之人拉入死亡深渊的飞行器的黑影，这一眼望去，无比地壮阔，又无比地震撼人心！
顷刻之间。
冰锥如雨般坠落，半空之中，亦或是建筑群落的间隙，只要是飞行器所在之处，都在这一瞬间发出烟花崩裂般的轰鸣之声。
随之绽放的火焰确实也像是烟火盛放，但是，同样极具危险性的残渣在掉落于地面之前，就被另一波一瞬袭来的火焰所吞没。
黑焰熊熊，燎烧而起。
复仇者的笑声就在耳边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你为骄傲，master……不。”
“你就是我避无可避的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