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以下, 是发生在咖啡店打工二人组辞职失业在家之后的一番真实对话。
“迦尔纳。”
“嗯？”
“你, 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master, 你怎么会这么想？”
“做你的御主时能看到的你的数值，我总觉得里面有一点不对。比如说，你的幸运值——”
“啊……”
“老实交代, 你的幸运值，真的是显示那样的‘A’吗！”
“……”
“快说。”
“…………”
“好了, 你可以不用说了。我就知道, 你的幸运值绝对有问题……真要是A, 我们现在怎么可能倒霉成这样！”
从埃迪的语气已足以窥见，在此时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他们身上, 到底发生了多少倒霉事。
——非常之多。
——多到让埃迪怀疑自己一直不怎么样的运气，是不是又往深里跌了一大截。
但问题在于, 仅是他一个人，还不至于如此倒霉。毕竟, 曾经和根本就没有幸运值的埃德蒙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俩也顶多只倒霉到正在海上的船莫名其妙破一个洞, 才到手的钱不知怎么眨眼就花光……也就这种程度而已。
如今，和迦尔纳凑到一起, 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征兆——就是刚把迦尔纳召唤出来，没过多久, 埃迪就把好好的房子给炸了的那个时候。
只是那时他毫无觉察, 完全没往倒霉的那方面想, 以至于毫无防备，直等到事态变得越发严重之后，才恍然察觉。
要把这一系列倒霉事情全部细数出来，还颇为困难。而仔细回想，好像还是得从那一天开始说起……
倒霉事之一。
虽然之前没有特意提过，但事实上，在咖啡店上班的第一天，因为被泼了一身的咖啡，埃迪穿过来的那身衣服不能穿了，下班的时候，是穿着侍应生的制服回去的。
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直穿制服。迦尔纳把又一周的工资拿了出来，给御主从上到下重新购置了一套新装，这回不是在商场买的打折货，花了挺多的钱，看上去也还算像样。
埃迪总算可以不用再看到那件难看的连帽衫了。
然而，还没有高兴多久，他就发现，自己仿佛遭到了诅咒。
迦尔纳新买的衣服在他身上穿不过两天，有时甚至半天都撑不到，就会因为各种意外凄惨地报废。
意外……像走在路上突然被泼了污水这种意外，不会发生在最强的男人身上，这里所说的意外，全都是这个最强之人自己造成的。
徒手捏爆咖啡杯算一次，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换衣服时一不小心咔擦一声，布料四分五裂，这也算一次，还有什么……
不行，不能再数了！
反正只要知道，他的衣服总会离奇破坏，害他不得不把更多的钱浪费在不断买新衣上面就行了。
“我最近这是怎么了，老是搞出这种低级错误，难道……”
埃迪很是不解。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还大有持续不断的架势，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什么意思！留不住钱的诅咒又来了么，难道你真的被我叫一声就来了——埃德蒙？”
其实并没有。大名鼎鼎的复仇鬼没有隐藏在他附近的哪一处阴影里，一切线索都指向“单纯就是运气不好”这一条。
他根本不信这些。
在一个月的工资全都耗在了这上面过后，不用向迦尔纳征求意见，埃迪便冷笑一声，一怒之下，把自己的行头换了个彻彻底底。
什么黑披风黑衣黑裤黑靴，全都换成最便宜的宽松圆领T恤、过膝盖的宽松短裤、老年人品味的包脚拖鞋。
不说别人，他自己都嫌丑，全然是抱着对抗之心，故意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就等着“诅咒”何时再应验。
嗯……
等了一周，都没有再出现一不小心弄坏衣服的状况。
埃迪刚放松警惕，想着之前肯定只是巧合，再把正常的衣服换回来——完了，又来了。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几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他这么耗。
“没关系，master，我可以再去打一份工。”
迦尔纳对此并无诧异，仿佛平均一天破坏掉一套价格颇高的新衣的现象十分寻常，他还要淡定地安慰埃迪。
缺钱这种事情，打工就能解决。如果打一份工解决不了，那就打两份，打三份，打四份，以此类推，对英灵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然而，看他这主动的样子，原本压着一肚子气的埃迪神色古怪，怎么可能同意让迦尔纳再去打一份工。
“开玩笑，你不嫌累，我还嫌麻烦呢。”
“不就是——穿成这副邋遢的样子么，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得很勉强。
穿得也很勉强。
埃迪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真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要是穿成这副德行让伊什塔尔看见……不，不用伊什塔尔，只要是被任何一个认识他的熟人看见，他都会面上无光。幸好这里只有迦尔纳，埃迪还能勉强忍耐一下。
——嗯，一开始是忍，后面就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习惯了。
对了，这只是倒霉事中出现得比较早的一件，其后还有更多的，什么花样儿都冒出来的怪事。
虽然说来也算不了什么，都是不足为道的小事情。但是，这些小事却无比密集地全都挤在了一起，接踵而来。
比如，早上出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带伞习惯的两人在店里工作整个白天，等到下班的时候，在店主热情的目送下——
鞋尖刚越过门槛。
轰隆隆！哗啦啦——
倾盆大雨从浓稠乌云间一下子倾倒而下，把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了雨幕之中，碰撞的水声比最响亮的交响曲还要激烈。街上本来还有许多的行人仿佛恍神过后就全不见了，人们在大雨之中，哪怕撑着伞，也寸步难行。
埃迪：“……”
迦尔纳：“……”
正常的雨是不可能有机会淋到他们身上的，这毋庸置疑。但问题在于，只是普通人的店主一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埃迪就算想省事地直接瞬移回去都不行。
“不要担心！我这里有多的一把伞，虽然只有一把，但你们俩挤一挤还是没有……唔哇！伞被风吹走了！”
刚撑开，拿到门边，一阵气势汹汹之风便强势地卷走了店主手里的雨伞。
“没事。”
埃迪说，语气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就这点儿碍事的毛毛雨，我难道还怕不成？”
在店主的注视下，不能用任何手段遮掩的这两人，结结实实地在大雨中淋过了这一段路。
就算淋了雨也没有大碍，但那憋屈的感觉真是受足了，一时难以发泄。
好了，接下来，又是什么倒霉事儿？
家里为数不多的电器接二连三地坏，反反复复修了数次依旧坏。
休息日，定的油炸食品外卖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延迟几个小时才送到。
埃迪最爱的甜食里面，总是会神奇地出现让他难以忍受的苦味……
将脑中名为“理智”和“忍耐”的弦彻底压断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倒霉程度再度升级的咖啡店混混事件。
按理来说，开在商业街附近的咖啡店，再怎么说也不会成为混混们时不时上门闹事的目标。
然而，天知道那群混混的脑子是怎么出了问题，就是这么想不开，就是要往店员里有一个英灵、还有一个全世界最强的男人的咖啡店跑。
最开始发现这个情况的人是迦尔纳。
那时店里的气氛正好，店主对于要来找他收“保护费”的混混们的即将到来一无所知，女孩子们小声说着话，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直在往俊美的侍应生脸上望。
门外的风铃发出的叮铃声透过一层阻隔到了室内，只留下了很轻微的声响，不足以引人注意。
可是，正拿着本子记录客人点单的俊美侍应生忽然把本子放在了女孩子们的桌上，轻声说了一句“稍等一下”，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他把时间卡得很好，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被人推开了。
小混混标配的奇怪发型和奇怪发色只往内显现了几秒，就被看起来身材并不算高大的白发“青年”牢牢地挡在了门口，没有让他们额外前进一步。
对话声起初还算小，但混混的大吼在随后打破了安宁。
迦尔纳的态度始终是那样，没有因为对方嚣张地加大音量就显露出一丝动容。他跟这些人说了什么，隐约察觉到不对的其他人听不见，正在慌张之时，就看见——
先过去的那个侍应生小哥的身后，一眨眼，又多了一个……侍应生大哥。
侍应生大哥跟侍应生小哥说的什么话，声音十分清晰，大家都听见了，还从中捕获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寒意：
“迦尔纳，你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不要啰嗦了。”
砰——
这是打开没多久的门重新拍了回来的闷响。
在大门合上之前，台词没能说几句的混混们全都被埃迪简单粗暴地用蛮力丢了出去，在大街上齐刷刷倒了一片，一时间哀嚎遍野，混混们头昏眼花，浑身痛得惨叫连连，根本就爬不起来。
那时候，他根本就没想太多，下意识地觉得迦尔纳又要吃亏，就在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他显然更不会想到，自己在那一刹那把看似瘦弱的英灵隔在身后、眼皮不眨揍翻一群混混的样子，帅气的程度更加惊人。
女孩子们努力压着音量，但还是禁不住捧着脸尖叫。而离他最近、第一次被人不假思索挡在身后的英灵将目光落在男人在淡光的照拂下隐隐发亮的侧脸上，自己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似也掉入了些许莹莹的光点。
大抵是在思索，要不要把那句“就算master你不过来，我也不会吃亏，本来已经确定只能用暴力的手段请他们出去了”说出来。算了，联想之前的教训，可能会惹御主生气，还是不要说了。
不为人知的心理活动是这样，而出现在眼中的光点，毫无疑问，是欣赏，是喜爱，也就是他曾经直白地跟男人说过的那两种情感，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对男人的了解深入，这些情感也在逐渐加深。
“哎，迦尔纳，你……”
总之，等埃迪收拾完不值一提的小混混后转过身，打算拖住英灵再进行一番思想教育时，回头就发现，迦尔纳已经自己回去了。
他回到先前暂时抛下的客人那里，但好像又没有在听客人们点单。
弯着腰，任由女孩子们偷偷摸摸状跟他耳语。他们说着悄悄话，不止是女孩子，连迦尔纳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聚集在他的身上。显然，话题跟收拾完混混的男人很有关系。
“……”
埃迪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对女孩儿们的悄悄话不感兴趣，就算里面还混了一个迦尔纳，也没打算认真去听。
这个插曲过去，完全没被埃迪放在心上。至少在那个时候，他压根没想过，明天、后天、大后天——包括之后的无数天，都有不长眼的混混来找茬。
就像是又一个“诅咒”降临了。
虽说还是老样子，这些玩意儿掀不起风浪，但烦人的效果却尤为出类拔萃。
不用迦尔纳再出面跟混混们废话，每一次，察觉到有混账的气息正在向这边靠近，埃迪都会面不改色地出一趟门。
在外面停顿大约一分钟，他再面色如常地回来，浑身上下没有粘上不干净的东西，却要像是无比嫌弃地拍拍手。
……
倒霉的实例不想再列举了。
埃迪已经烦不胜烦，不想再把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了。
重点必须得搞清楚——虽然这个重点打一开始就被他忘完了——他们在这儿打工，是为了享受，现在工资留不下多少，整日还要面对数不胜数的糟心事，那还工作什么。
一气之下辞掉咖啡店的工作，目前闲赋在家的埃迪刚教育完迦尔纳。
“幸运值是多少就是多少，自己乱捏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嫌弃你？不就是E么，不就是……E？等等，E？？？”
从A到E，一下子降了多少个档次？在这之前，埃迪还不知道，幸运值居然能低到E去。
“master。”
老老实实坐着聆听御主教育的迦尔纳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埃迪已经不是才认识这小子的那个埃迪了，一听他这个语气，再一看他这个架势，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不过，总不能直接了当让迦尔纳闭嘴不说话。埃迪定定地扫了英灵一眼，做好了心理准备，轻哼一声：“说。”
“有一个事实，我想告诉你。”
迦尔纳跟着御主一起失业之后，不怎么出门，在家也是恢复了最初的英灵姿态。
继第一次戳坏了御主的沙发，他有所改正，老实端坐在不怕戳的木板凳上，再把手放在膝盖上，别提有多乖巧听话。
然而，埃迪看着他这张牙舞爪的头发，这张冷冷淡淡的脸，组合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呆愣愣的模样——内心绝不会被这个英灵的外表所蒙蔽。
来了。
迦尔纳说：“具体数值会受到与我签订契约的御主的影响，不过，通常情况下，我的幸运值是C，有时候是D。”
埃迪：“……”
迦尔纳继续说，言语宛如利刃，直直刺向他人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事实：“所以，master。”
“你的运气确实不算好。”
“…………”
迦尔纳想要表达的意思大致是：因为master你的运气不好，你确实非常倒霉，所以，运气也没多好的我遇到你，幸运值就变得更低了。
虽然说出来的话一点儿也不动听，但迦尔纳并没有嫌弃自家御主的意思。
运气是好是坏，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
“我会陪着你。所以，不要担心了，master。”
这句话音落下后，先还被噎得说不出话的埃迪，与微微仰起头的迦尔纳对视。
又出现了，想要抬手把这小子的白毛揉乱的冲动。
也许正是因为迦尔纳的这个性格——在迦尔纳逐步了解他的同时，埃迪也在了解迦尔纳——他因为迦尔纳而生出来的这些气，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就在中途消弭。
“谁告诉你我在担心了，傻小子，运气再糟糕又如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拿我怎样，顶多恶心人而已。”
埃迪本来就只是烦，连“劫难”都算不上的“倒霉”，还没有资格让他上心。
烦确实烦，不过，这刚好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心里想着什么，没有犹豫，十分自然地——埃迪的手就抬了起来，落到了迦尔纳的头顶。
独自站立的他本是正面对着迦尔纳，此时，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目光错开了。
埃迪站在了迦尔纳的身侧，放在英灵头上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发质稍硬的白发，虽然没有看他，但平淡的话音却从高处坠了下来。
“也算是正好，不用再去工作了，就用剩下的这些时间，去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不必战斗，不必想其他，也不用为我这个master做任何奉献，在这样的背景下，迦尔纳，你有想做的事情么？”
“回答你的询问，对我来说有些太困难了。”看不见表情的英灵用和他差不多的语气应道：“过去，我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而现在，问题的内容，又对我没有明确的意义。”
“啥，什么叫没有明确的意义？”
“从接受你的召唤的那一刻开始。”迦尔纳说：“除了保护你，回应你的愿望，满足你的要求，我就没有别的任何想做的事情。”
话音方落，迦尔纳便感觉到，落到自己头顶的压力莫名地加重。虽然在一刻，似是没能控制住而多加的这点力道很快就收了回去，这个不明显的细节，还是透露出身侧的男人有过短暂的出神。
沉默过后，再响起的带着些许难懂情绪的话音也透着端倪：
“……无欲无求，只想回应他人的请求吗。又一个……不对，你比他……”
或许这时候，面容还笼罩在即使灯光通明也依然存在于屋内的阴翳中男人还在回想，回想的是另一个也拥有和迦尔纳有些许相同的特征的人。
本来，给他一点点时间，他自己就能把思绪抽回来，不会留有什么异样。可迦尔纳在这里，他就不会隐瞒自己察觉到的疑惑。
“你想到了谁？”
“……什么？”
“master，从我说的话，还有我身上，你看到了你以前熟知的另一个人吗？”
突然被揭穿，任谁都会有些毫的狼狈。
但埃迪大抵是已经习惯迦尔纳的说话方式了，是有一刹那的动容，眼里的晦涩却也只堪堪停留了那一秒。
他没有明确地回答，但这个态度已然算是默认。迦尔纳的头发已经被他揉得够乱了，埃迪最后稍稍用力地按了按，正想要收手。
迦尔纳却抬起手臂，把他还没有撤开的手掌拉了下来，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虽然没有想做之事。”
埃迪没有回答，迦尔纳并不感到意外。无论是否给出答案，亦或是告诉他通过他想到的那个人的相关情况，他都尊重御主的选择。
只不过，他也有未完的话。
“我已经得到出乎意料的收获了。仅有这个，就已让我心满意足。”
“是快乐。”不用埃迪追问，他自己就透露了出来。
“master，和你的相处，让我感到非常快乐，这是此前很少会出现在我心中的感受。”
“……！”
被握住的那只手抽动了一下，像是反映出了本人心中的惊诧。埃迪终于偏头，投望下来的目光里不仅是惊异，还有更多的——震荡。
——你说，你感到非常快乐……真的么？总是一脸冷漠的你，心里居然是快乐的？
怀着这个疑惑，他便看到了。
同样转过头的英灵正在对他微笑。
这个笑容与热情沾不上边，更说不上灿烂。
但，就是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让见到这抹微笑的人不自禁地想到太阳，褪去冰冷的外壳，太阳的光芒温暖而不刺目，如涓涓热流，悄然流淌进心间。
是了，就凭这个笑容，原本还有半分怀疑的埃迪真正确定，迦尔纳的心中确实饱含着喜悦。
“完全以普通人的身份融入这个世界，着实是一场特别的体验。身处在这里，即使只有短暂的时间，你也会感到轻松，不是吗？”
“哦，我的心情又被你发现了，你可真是……”
埃迪停了停，像是在思索要怎么评价表现得如此敏锐的迦尔纳。
“——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家伙吧。”
“我个人觉得有一些偏差，不过，你这么说，那我可以接受。”
“啧，傻小子。”
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垂首的男人的嘴角，竟也像是被传染了一般，翘起了不算热切、但确实存在的弧度。
“快乐啊……开心，嗯，总比什么反应都没有要好，你就好好地，继续跟着我吧。”
“反正之前的工资攒得也挺多了，接下来就省略掉工作，去体会一下你刚才说的——普通人的世界？”
把手抽回来，但接下来的举动，却是隔着那一团毛茸茸的红色披风，用力地拍了几下英灵的肩膀。
埃迪在畅快地大笑，迦尔纳总算能够不惹他生气，而是让他高兴了。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总之，一下就被成功取悦到了的男人似是第一次在英灵面前表现得如此神采飞扬，也一下就吸引来了英灵的目光，让英灵唇边本要消散的笑意忽又凝实了一些。
拍了两下肩，他就把思绪收了回来，在狭窄的房间内慢悠悠地踱步，认真地考虑以后要干什么，如何才能叫做“体验普通人的世界”了。
*****
在此之前，埃迪在跟这个世界差不多的现代世界待过挺久，现代人喜欢的娱乐，几乎没有他没跟着试过的。
这里的沉吟，主要是为了迦尔纳。
就算知道这个英灵披着的是冷清懵懂的壳子，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清，但埃迪觉得，那些普通人热衷的轻松愉快的项目，他绝对没怎么涉及。
先干什么？
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先后顺序，埃迪想到哪里就是哪里，眼角余光瞥到电视，就想到了电影。
“走吧，今天晚上，先带你去看电影。”
由于兴致来了，他倒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以他们俩的倒霉程度，会不会到了电影院发现电影院突然停电——诸如此类扫兴的事。
幸好迦尔纳也没有提。在绝对的行动派的催促下，很快，这对主从就打算出门了。
然而，门口。
“……”
“你给我等一下，这，什么打扮？”
“陪伴你啊，master。”
“…………”
还是第一次听说，“陪伴”，是要把自己的行头搞得跟别人一模一样的不像样儿。
埃迪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毕竟，他自己现在就是这幅德行。
“行吧。”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的话音透出一丝无力。
“一个人丢脸和两个人丢脸，根本就没区别……呸，说什么丢脸，这明明是洒脱，不羁。”
……
半个小时后，两个结伴而行的身影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几乎是立刻，就成为视线焦点的汇集。
简单概括，是两个男人。
稍作描述，是两个——特立独行，颇为不……不拘小节的帅哥。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长相尤为出众，哪怕夜幕已至，街边闪烁的灯光晃眼，也让这两个人迅速让行人瞩目。
这一片街，都找不出来比他们长得还好看的男人。
同时，这一片街——乃至于整座城市，都找不出来像他们这么好看、品味却如此糟糕的男人。
真是惊呆了，第一次见到，能把老年人品味的纯色圆领T恤、阔腿宽松裤和拖鞋穿得这么闪闪发光的人。
因为是帅哥，所以才能把这一套神奇搭配穿得这么好看。
然而，因为是帅哥，才会让与他们素未相识的路人乍一见时心头一震，然后，一股抑郁之气油然而生，恨不得冲上去帮他们换身衣服。
可他们无论如何都冲不上去。
原因无他，就在那个方向——那两人周围，仿佛存在着其他人根本无法突破的坚固结界。
这两个属于截然不同类型的男人并肩在走，目的地似乎是前方尽头的电影院。
目不斜视，从四方而来的古怪视线全都忽视，不会对他们的心情造成半分的影响。
两人——尤其是银色头发扎着低马尾的那一个男人，向前时步伐仿若带风，那是平光眼镜也压不住的气势。
……嗯。
如果不看他手里，那个与他的形象全然不符的冰淇淋的话，睥睨众生的气势肯定要更足一些。
看那粉嫩嫩的颜色就知道，冰淇淋应该是草莓口味，在空气中暴露了一小会儿，一圈一圈旋转着盘起的冰淇淋尖头已有融化的痕迹。
硬生生把老头衫和拖鞋威严气势的男人低头看了看，眉头微拧，没有要吃的意思，只跟身边的白发青年说：“在路边买个小女孩儿才吃的东西，还硬要塞给我，你在想什么呢？”
实在是莫名其妙。
严重浪费长相和身材的打扮就算了，他和这个草莓冰淇淋才是真的不搭。
然而，就算被这么问了，和银发男人同行的白发青年目光微转，既没有反思，也没有表露出疑惑。
他只是格外坦荡地反问：“这是甜食，我以为你会喜欢。master，你不喜欢吗？”
是的，从这粉嫩又冰凉的一团上散发出的甜腻气息，就落实了这个说辞，但问题并不在这里。
男人更加莫名其妙了：“你小子一路走着，都在观察什么啊。”
先前经过那家冰淇淋店的时候，他是真的目不斜视，径直就走了过去。可是，身边这个注意力好像也没分散过的英灵，却直勾勾地倒回去，捧了一个冰淇淋回来，要不是他这么干了，男人是真不会注意路边买东西的地方。
青年说：“观察可供参考的对象。”
男人：“……”
在他看来，这个解释，说了等于没有说。
可换个角度，对青年模样的英灵来说，这就是事实。
从踏上这条路，和御主同行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只属于自己的默默观察。
观察的对象是一直走在他们前面十几米处的……也要去电影院的一对情侣。
年轻的男女也是这样走在一起，但姿态要比后面的他们亲密得多。
他只是恰好发现了，便自发地观察了起来，目光穿过前方隐约挡路的行人，看到少女依偎进恋人的怀里。
他们低声说了什么，接着，她的恋人便笑着走向了一边，买下了一个草莓冰淇淋，把冰淇淋递给了她。
本来还没有跟着模仿的心。只靠他自己，是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的。
然而，促使这一念头诞生，并且落为实践的根源，其实——只是男人无意间的一句话。
“等会儿看电影，得买点吃的吧，比如甜食什么的。”
好。
前方不远处，尝了一口冰淇淋的少女唇边刚好吐露出一个甜美的字音，有了这个提醒，英灵便给他的御主带来了这个冰淇淋。
但是，意料之外，御主似乎并不喜欢。
就在他思索着，要怎么弥补的时候，他——或者说，他们，在快要走到电影院门前的地方，看到了那对停在路上亲昵的情侣。
情侣二人组选择的地方很是巧妙，是在路边的广告牌背后，只有些许缝隙能够显露出他们的一点身影。
吃了一口冰淇淋，少女的唇间似乎还带着草莓味的甜美。她大方地勾住恋人的脖子，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唇与他贴近。
吻是甜美的，在小角落里泛滥开来的粉红气场也是甜美的。
眼神极好，以至于无心就能望见这一幕的男人眼角微抽，仍是无意，格外自然地说出了那一句话：
“居然亲上了啊。”
他的本意是，觉得这儿的年轻人胆子够大，也真是热情，居然在大街上不加掩饰地亲亲热热。
然而，不知是哪里没表达对，还是……听者有所误解。
“……”
“……”
终于，路过之人无比惊愕地发现了。
那两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忽然停下了。
白发的青年拉住了银发的男人，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探过身，微微偏首。
他亲吻了他的同伴，就像前方的那对情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