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声音已经很大了。

吵闹。

喧哗之声, 远比不久之前, 那两个对他毫无杀意的男人闯进帕帕拉时来得更吵。这一回，似是有一大群人涌来。

可是, 在他准备起身之时, 身旁的少女却悠悠地说：

“要出去了吗？”

“别急，魔王殿下。”她阻止了他, 蓝色的眼睛仿佛闪着明媚的亮光：“这点小小的事件，还没有到必须由你出场的地步哦。”

“现在啊, 应该是魔王身边的‘公主’保护你的情节。”

期待了许久许久的故事。

写在“剧本”里的情节。

终于，要在此刻拉开帷幕了。

被“背叛”了也没关系, 所谓的“同盟者”过于无能也不在意，因为，这些其实都处在于稍稍策划便构建起来的剧本之中。

所做的在外人看来可能疯狂到难以置信的事情，都是为了满足沙条爱歌的那颗跟寻常人并不相同的爱恋之心。

首先是最重要的陪伴, 然后，在得到一阵平静的幸福之后, 遭遇些许挫折，从而理所应当地进入名为守护的斗争……

真是完美呀。

“战场就在这座城内, 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唔，一定很快就回来。”

沙条爱歌从男人的腿上跳了下来，蓝色的公主裙和着舞步般的步伐轻盈地飘起。

就如话中所说那样, 她要出去一会儿, 在讨厌的家伙们还没有打扰到魔王殿下身前的时候, 把如命运般到来的“阻碍”全部清除。把心生向往的童话故事中的情节全都体验一遍的那之后，才能够安心地回来，继续沉浸在陪伴的幸福之中。

——是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只能暂时地离开……

……

……离开？

快要走到门前，可不知道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沙条爱歌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向还在王座上端坐的男人。

跟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一样，被渡上一层威严一层尊贵的男人即使还未闭眼，直对前方的双目中也没有任何情绪。

事实上，少女在与不在，离不离开，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可这一个画面映入沙条爱歌的眼中，经由她的心中，又被赋予了本不存在的意义。

“只有一会儿……只离开你这么短的时间，在那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离开你啦。”

她笑着这么说。

男人不出意料地没有回应，从那始终不变的冷漠表情上，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沙条爱歌相信他听见了，并且默许了。

毕竟，他是一个温柔……那么温柔的人啊。

承载着独立于此的皇宫的土地，终于开始剧烈地震荡，而震荡产生的中心，竟然就正对着少女的脚下。

没有被屋顶所带来的黑暗所囊括的外界，自是已经开启了一场前无仅有的战斗。

“他们”来了。

以势不可挡的决绝之势，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树立在外围的城墙就此坍塌。

*****

“……在你们来之前，有‘那边’的人给我们传递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讯息。”

等到一夜过后，这些心情浮躁的人或多或少都冷静下来之后，大卫王颇为含糊地告诉他们。

“你是说，‘那边’？”

作为指挥官的罗曼最早抛开私人的情绪，进入了严阵以待的参谋模式：“意思是敌人那边有想要帮助我们的存在吗？如果是真的，对我们来说是个最好不过的消息……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讯息又是什么？”

“看态度的话，应该是想要帮助我们吧，但他留下的线索太少，也说不准有多少真实性。我把我知道的说出来，你们听听。”

大卫王也不啰嗦，径直把信息来源和大致内容叙述了一遍。

这些时日，以色列的国土在敌方看似紧张、其实总带着不急不缓的攻势下缩水了大半。每天都有城池失陷，而前来攻打的敌方军队……说实话，根本就称不上军队，因为加起来就只有几个拥有恐怖实力的“人”，外加一些看上去就是一团人形黑雾的影子。

之前大卫王不知道带领影子的那少数几人究竟是什么，现在他知道，应该就是“英灵”。

然而，前面说到的似乎想要帮助他们的敌方之人，就是前来攻打城池的几个英灵中的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其实都没说多少内容，大卫王就爽快地转手：“我不是直接见到他的人，所以，接下来的情况，让阿尔托莉雅小姐们来说吧，当时在战场上遇见那人的是她们。”

没错，跟四分五散落到各个僻远角落的同伴们不一样，两个阿尔托莉雅的运气很好，不用奔波，她们直接就落到以色列来了。

省略与当时还不明情况的大卫王的交涉，在听说有疑似英灵的存在每日都会前来攻打之后，亚瑟王们略加沉吟，便决定亲身去前线帮忙抵挡，顺带观望一下情形。

所以，就是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上，她们率先遭遇了敌方的英灵。

实力远远比不上英灵本体的影从者也可以略过，据Alter小姐说，她们在那里遭遇了几骑从者，消灭了两骑，还剩下了两骑。

剩下的两名从者中——还是据Alter小姐所说，除开一个虽然没见过但总觉得相性不合很想欺负的白发村姑，另一个也是Alter的从者，便是透露给她们这个消息的人。

在接触的短暂时间里能够捕获的细节是，他并非特别强大的英灵。白发，褐肤，赤红双眼，用红色的发带扎起长发，外表是似乎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在未开宝具之前，从他的武器和衣着上看不出任何能够揭露真名的讯息。

Alter化的从者，眼睛的瞳色一般都会变化为金色，但这个Alter却并不符合通常情况。眼中的赤红象征着本性的扭曲比一般情况更为严重，他能保留意识，似乎还留有理智，的确是相当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让这个比白发村姑还像反派的Alter做出等同于背叛的行为……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

——控制了他的那个女人……不能用正常的手段对付，她的弱点，就在……

在战况僵持，敌方做出撤离决定之时，阿尔托莉雅的脑中便出现了一个极其低沉、听不出少年音线的嗓音。

就只有这一瞬间。

听到这个声音时，阿尔托莉雅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这个少年模样的Alter究竟有什么用意。

敌方隐藏的幕后BOSS的弱点，就这样被人轻易地送到了面前。实在是太容易了，在惊讶之余，还是得谨慎一些。

时间回到现在。

在听完阿尔托莉雅们的讲述后，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

“敌人隐藏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啊。不管那个Alter是不是另有用意，光看他能够冒这么大风险将重要的信息传递过来，如今的我们都应该感谢他，不过……”

罗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男人的自语突兀地打断了。

“红色的……发带。难道……”

“啊啊！岩窟王，你有什么发现吗？”

“……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我无法确定。”埃德蒙又沉默了许久，才吐露出了这一句难以判断的结论。

确实没有多少肯定的依据，他从阿尔托莉雅转述的那个传递重要情报的英灵的外貌特征中敏锐地捕获到了些许关键词，不知怎么，就跟位于某段记忆里的微小细节重合上了。

重点是那条发带。

埃德蒙有很深的印象，还是少年形态的埃迪在于他相处的那几十年里，身上一直都带着一条红色的发带。那条发带年代显然十分久远了，早已经显得陈旧而破烂。

他会关注到这一个细节，便是因为，从不喜欢讲述过去的埃迪在某一次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到发带上时，略微沉吟后，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很久以前认识的人留给我的。怎么说，那是个……唔，我不能理解，但又让人佩服的傻小子。”

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还是无法理解的志不同道不合的人留给他的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

仅凭这一点，就让那时的埃德蒙不得不在意。

多么小的一个细节，时到今日，终于又成为了至关紧要的线索浮现在他的心头。

即使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认定那个英灵就是发带的主人，但在明面上，埃德蒙自然不能这么绝对，只道：“如果是我猜测的那样，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可以减少几分怀疑。”

“……咦？”

其余人或许不明白，岩窟王为什么会转变态度，对连面都没见过的敌方英灵如此信任的。

这种怀疑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奇怪。

只不过，埃德蒙相信的不是目的暂且不明的那个英灵，而是埃迪才对。

虽然这番话听上去或许有那么一丝来自个人的不满的成分在里面……但是。

能得到埃迪信任，还让他过去多年都没有忘记的人物，身上必定有值得他认可的地方，姑且可以相信。

……

好了，话题又转回来了。

从那不知名的疑似友方的英灵口中得到的情报，的确对现在的迦勒底众人极其珍贵。

能强行将这个时代的埃迪控制的“人类”，果然非同一般。除却那个持有圣杯、操控众多英灵的御主，少年Alter提到的“女人”，也在花之魔术师最开始的求助中出现过。

她究竟是不是人类——这一点没有去探究的意义了。

众人只需要知道，她来到这个时代后，不知用什么方法跟本来只是一个国家、一个概念的“帕帕拉”融为了一体。

在帕帕拉的王城之下，极其幽深的地底，藏着直接勾连了她的“核心”。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魔力潜入土地，全都汇聚于此，给她提供了极其惊人的能量。帕帕拉由此成为了几乎不可能打破的铜墙铁壁，如果不去地底想办法毁掉“核”，那个女人就是无法打败的。

换而言之——只要破坏了“核”，就能让胜利的天平倾向他们。

“……等等，我有些懵了，为什么会有魔力从四面八方……哪里来的那么多？！”

藤丸立香很是震惊。

她的疑惑是真实的，而且，还以为大家都应该和她生出同样的困惑。但在目光环视了四周的随后，她才发现，其他人的神色都仿佛笼上了一层阴翳。

“魔力的来源……master，你已经亲眼目睹过了。”

最终，在浅淡的叹息过后，将事实揭露给她的人是亚瑟：“到耶路撒冷的路上，在被冰原覆盖的土地上飘荡的亡灵——鲜活的生命被冻结之时，流逝出的生命力，应当都流入了千里之外的地底去了吧。”

“……”

“……”

“……可恶。”

“可……恶……太可恶了，可恶！！！”

幸好，在良久的无言中忍不住泄漏出的哽咽只响起了极低的一声，就被少女的坚强给覆盖了过去。

“我——明白了！”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跟以前在特异点战斗的形式大不相同，不能潜入也不能偷袭，只能靠蛮力正大光明地突击，跟不知道能不能打败的对手硬碰硬——是这样吗！医生！”

突然被点到名的罗曼下意识地回道：“那个啥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呃，突然精神起来了啊立香。”

“不精神点，大家一起在低迷的气氛中消沉才糟糕啊。”藤丸立香捏起了拳，眼里仿佛有火苗在摇曳：“再说了，我相信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不就是硬碰硬嘛，有英雄王和法老王在，不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咳！总之，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后面是小小声：“毕竟是去营救Lancer先生，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的吧，我一点也不担心。”

罗曼：“……”

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好像又都是事实完全没法反驳……好吧，好吧好吧！

接下来，就是布置战术、分配任务的时间。

说是布置战术……其实刚才也说了，就是硬碰硬，基本上没有“战术”可言。

正事开始了，进入指挥官角色的罗曼直接开始分工，把这项——说实话，他其实完全没有信心的重任单独分列到每一个人头上。

连一丝希望都看不见的战斗，对他这种习惯了退缩又理性至上的人来说，没有放弃，还这么积极地做着准备，简直是奇迹。

这也……

算是他的进步吧。

连“过去”都进步了，“现在”若是还瑟瑟缩缩，那像什么样子呢。

更何况，立香也说了。

对在场众人来说，这场战役——绝对不能退缩，也绝对……不能失败！

“吉尔伽美什王，恩奇都，迦尔纳……那时候就拜托你们了。摩西先生和玛修作为后盾，保护负责指挥战斗的御主藤丸立香。法老王和岩窟王，去地底找到那个核心的任务能交给你们吗？最后……不，这个步骤，应该是最开始，也是最艰难的那一步。”

罗曼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从他说话、呼吸时声音都在发颤的细节便能隐约得知，他现在的情况也很糟糕，仿若被烈火焚烧的痛感至始至终都没有消失，但罗曼咬牙坚持到现在，早已没有退路可言。

不管是与可能会出现的敌人战斗，还是保护御主，还是前往地底……这些步骤，全都建立在“帕帕拉仿若不能攻破的高墙被打开空隙”的基础上。

那个少年Alter给出的形容是，“几乎不可能攻破”。

而这个“几乎”，本身就是“可能”的象征了，他或许也是在如此暗示他们。

如果有足够强悍的战力，如果能将足以让星辰破碎、坠落于此的力量运用在这一刻，就算不能尽数破坏，打开一道缝隙，也是可以的！

让在场的所有英灵全部解放宝具，当然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但那样阵仗太大，魔力的消耗也会极其恐怖，就算有迦勒底这边的支援，藤丸立香也会承受不住。让拥有乖离剑的英雄王出手也不行，他要留到最后，与最为恐怖的“敌人”对抗。

罗曼尽他所能将战力规划，留到最后，托付了打开局面这一重任的英灵，便是此时他注视着的这三位。

“如果是由星辰锻造的神造兵器，在‘奇迹’的引导下，同时聚集在这里的三柄圣剑，一定没有问题。”

“打开城门的人任务，能够交给你们吗？亚瑟，阿尔托莉雅……不。”

从双眼，从嗓音，从宛若凝固的表情显露出的皆是郑重。

“请助我们一臂之力，亚瑟王们！”

……

“啧，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吧，为什么还要带上严肃的‘我’和男性的‘我’。”

“在了解具体情况之前，轻敌是大忌，Alter。不过，能和你们并肩作战……啊，表情很明显吗？我竟然有一些高兴呢。”

“是的，在见面之后，还能与异世界的‘我’站在一起战斗——”

应承下指挥官分配的任务后，三个亚瑟王看上去都不算紧张，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但是，其中一个亚瑟王在笑着说完后，唇边的笑意没有彻底消散，但从那碧色的眼眸中，却一时寻不到与微笑相符的轻松。

在握起圣剑之时，他便不再是亚瑟，而是亚瑟王。

作为“正义”，与“邪恶”作战的时刻到来了。

与女性亚瑟王截然不同的宝具解放语中出现过的那一句话，所象征的也就是此时此刻。

……

魔力供应，完毕。

时机等候，完毕。

——在太阳尚未升起，万事万物都笼罩在黑暗中的黎明前夕。

不必心急地去寻觅地平线下的光明。

因为，就在这仿佛被高墙隔绝的大地之上，闪烁而起的光由一点分化为萦绕着圣剑的无数璀璨光芒。

最先闪耀的光点本应是两处，来源于两柄相同而又有不同的长剑。

男性与女性，两位金发碧眼的骑士王侧身背对，耀眼金芒便来自于手中所持的竖立在身前的圣剑。

自脚下升腾而起的旋风夹杂着如萤火般的光点，吹乱了他们的金发，同时偏头，目光皆望向正前方屹立不动的被浓墨般的色彩涂抹的高大城墙。

另一边，并不想跟金光闪耀的“自己”背靠背的骑士王独自站在旁侧，她的铠甲染上了漆黑，手中的圣剑同样如此，散发出的不再是光芒了，而是将光芒吞噬的黑暗。

“集结的星之吐息，闪耀的生命奔流——”

“十三拘束解放，圆桌决议开始！”

“卑王铁锤，反转旭光——”

两道极致璀璨明亮的光柱与另一道深黑光柱陡然升起，自手中之剑抵达昏暗的天际，将浅浅一层阴云捣开，与其后的星空相接。

然后，携带着这万千星辰，劈斩下来。

“接下吧/吞噬光芒吧/承认……”

“Ex——calibur！！！”

当万千星辰坠落于此，将看似无形的屏障击碎出一道裂痕之时，被星之光辉相拥的某个骑士恰好在心中想着。

——此乃拯救世界，与心爱之人的战役。

……啊啊。

这么说，也没错。